第5章
說話的是個女孩,徐清第一天報道的時候見過,叫江意。
江意是廖亦凡的腦殘粉加死忠粉。洛文文每次進新人,都聽過她為廖亦凡背書,「設計師行業新星,曾多次刷新洛文文同品類日用瓷的最高銷量,被公認為設計師里最懂消費者喜好的商業鬼才,短短數年創作了多個爆款,是洛文文下一屆總監的熱門人選」,這句台詞堪稱經典。
原本廖亦凡越過顧言給老闆交方案,其他幾組議論紛紛,她就有點不開心,誰知徐清竟然找去工廠攔住了廖亦凡的方案,還獲得老闆破格支持,搞什麼勞什子的歡迎會,她就更加憋屈了。
這都不算什麼,關鍵下午開會時,也不知哪個不長眼的多嘴提了一句,說什麼三組人手不夠,要再招人。廖亦凡就說二組現在任務不重,可以先調個人去幫三組。
她一聽就知道是個雷,生怕自己被選中,就差鑽地縫去了,誰知最後噩運還是降臨到她頭上。
凡哥找到她,說三組新來的組長是他老同學,想拜託她去幫幫她。她不忍拒絕廖亦凡,面上勉為其難,心裡哀嚎不止,離開了凡哥,她可怎麼辦?都怪那個新來的!
等了二十分鐘,眼看正主還不來,她慣常被人當作大小姐捧著的人,還能忍?於是就有了開頭那句話。
見眾人不語,她又說:「你們瞪我幹嘛?我說得不對?讓整個部門等她一個人,可不架子大嘛!」
夏陽臉色訕訕,又狠狠剜她一眼。
梁梅說:「現在是下班晚高峰,肯定堵路上了,我們再等等。」
「人家是魔都過來的,下班時間和咱們不一樣,說不定這會兒還跟跟朋友在哪裡喝下午茶呢。你問她到哪了嗎?」
「快了快了。」梁梅攥緊手機,不敢說老大根本沒回復。
「入職當天就能在家力辦公,完成基本工作還可以帶薪休假,搞個接風宴還要擺譜,我看她也算洛文文第一人了吧?也對,請了尊大佛回來,不得好好供著嘛。」
「你陰陽怪氣的幹什麼?有本事你也跟老大一樣。」夏陽罵道。
「切。」
「要不我們看看菜單?」
「好啊好啊,江意你喜歡吃什麼?過來看一下。」
顧言坐在上首,看下面幾個年輕人一來一往打機鋒,都是二組和三組的。一組作壁上觀,高高興興看戲。
旁邊廖亦凡也不知在忙什麼,手指就沒停過。
顧言飛快地瞄了一眼,看頭像似乎是廠長。
呵,還沒搞明白呢?截胡這種事,你能截別人的,別人就能截你的。
「我特別喜歡她說的那句,想象力時代是設計師的時代。你看她的作品,是不是很有靈氣?」顧言突然開口。
廖亦凡手下一頓,退出聊天界面,淡淡道:「她一直都很有靈氣。」
「靈氣這種東西是真不好說,作家、畫家、導演,設計師,藝術工作者都很需要它。有些人一輩子的成就加在一起,可能還不如人家一個隨便閃過的念頭。你說氣不氣人?」
「這個世上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老天爺賞飯吃是天賦,但除了天賦,努力也很重要。」
「你說得沒錯,不過有些努力總歸是徒勞的。」好比他,交了三張不同風格的圖紙,最後輸給徐清一張匆忙趕出來的設計稿。
結果最直觀,不是嗎?
顧言眼中的譏諷不加掩飾,廖亦凡早習以為常,把玩桌上的桃木珠,淡淡道:「一時的勝負,不代表永久的勝負。」
「也對,在這方面你一直比我看得通透。」顧言低頭,手指搭在茶盞邊沿,冷不丁問道,「你向來不打無準備的仗,蝶變圖紙早就準備好了吧?你早就知道三組有問題?那傢伙精神失常跟你有關係嗎?」
廖亦凡猛的一震,向左右看去。幸好同事們忙著點菜,沒人注意他們的談話。
他冷聲道:「沒有證據的猜測,最好謹慎發言。」
顧言哼笑一聲。
手指彈了彈杯沿,就知道同為青花瓷,卻不是景德鎮出品。看這家日料店的裝修和擺設,用的應該是正宗日本陶瓷。
景德鎮本土瓷大多是高溫細白瓷,聲音清脆,日本瓷的聲音則更低沉、厚實一些,不過外行是看不出來的,真真假假的東西,在景德鎮有太多了。
「對了,今天七號空間站那邊給我反饋消息,還是想跟一瓢飲合作。」
「搞什麼?這個方案不是已經明確拒絕他們了嗎?先不說我們能不能跟人一瓢飲達成聯繫,就算能,一個搞古董瓷的能看上咱搞工業設計的嗎?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好嗎?」
「怎麼不在一個水平線了?看不起誰呢!」
「陶瓷不分高低,傳統陶瓷和現代陶瓷在加工方式、側重點上都不一樣,只能說雙方追求不一致,沒有辦法求同存異。」
「但你必須承認,傳統陶瓷在售價、鑒賞、研究等方面,就是比現代陶瓷高人一等。」
「放屁,論應用領域現代陶瓷早就甩他傳統瓷十萬八千里了,好吧?」
不得不說這幫小孩兒個個都是人精,一看話題不敏感,就都耳聰目明了。
說起七號空間站,是某平台計劃搭建的全球最大集「科技、科幻和科學」為一體的視覺空間體,洛文文好不容易才搭上線,又從一眾競爭者中突破重圍,得到上級領導的一致認可。
誰知臨到簽約時,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個傻蛋,提了嘴吞金獸,不懂行的資本家們紛紛嗅到了商機,非要把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伙人拉到一起,還美其名曰要在後現代感、未來感的空間體里,創造古老又永恆的主題。
WHAT?!確定不是在搞笑嗎?洛文文是設計公司,走的是大膽創新的路子,一瓢飲是吞金獸的地盤,從裡到外和「古」脫不了干係。而且在景德鎮確實有不成文的風氣,主張現代工業設計的陶瓷人,確實欣賞不來古陶瓷的美,而古陶瓷的先鋒者也確實瞧不上亂七八糟的設計,總把懸浮掛在嘴邊。
這不,傳統陶瓷和現代陶瓷就開始了漫長的扯皮嘛。
七號空間站的項目是一組、二組花了三個月時間共同做的,前後推翻了上百個方案,已經快被折磨得懷疑人生了。
「說真的,吞金獸到底什麼來頭?怎麼資本家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兩眼放光?」
「要不怎麼說是臭味相投的引力呢。」
「什麼臭味?人民幣的臭味嗎?」
「我希望這種臭味能把我淹死。」
「別亂扯,說正經的,我之前在網上看過他的採訪,他是陶瓷大學畢業的吧?」
「誒,那不就是咱師兄?」
「那能不能通過校友會什麼的勾搭看看?萬一踩了什麼狗屎運能成呢,七號空間站可是塊超級大肥肉啊!」
「要什麼校友會,亦凡應該認識他吧?」顧言看他們討論地火熱,適時開口,四兩撥千斤地一點,同時驚掉十幾張下巴。
見廖亦凡不應聲,她又道:「你們是同屆吧?我之前在論壇看過你們的合照。哦對,徐清也在裡面,站你們中間。」
「什麼?!」
面對一眾小年輕目光中閃爍著的天真與好奇,廖亦凡無可奈何,解釋道:「我確實認識他,以前一起上過公開課,不過不熟。」就在眾人大失所望時,他又道,「洛文文想要成為第二個設計行業巨頭洛可可,拿下七號空間站的確是一次勢在必得的嘗試。」
是啊!否則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
「要實在不行,不如讓徐清去試試?」廖亦凡說,「我不能辦成的事,她未必不能。」
「什麼意思?!」
「我好像嗅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氣息?」
「這是什麼夢幻聯動,白天還在說吞金獸和不死鳥的兇殘程度值得一拼,現在居然告訴我,這兩人有貓膩?」
「不會吧?吞金獸不是古陶瓷研究專業嗎?咱老大學的可是工業設計。」
「啊我想起來了,他們那一屆做過教學試驗,好像就是為了破除傳統和現代陶瓷之間的壁壘,讓他們一起上課了。哦對,就是凡哥剛說的公開課吧?」
「真假的?吞金獸的老師很出名,是吳奕教授吧?大師中的大師了。」
「小同志你頭頂八卦雷達嗎?怎麼什麼都知道。」
「意思是只要三組老大出面,就能把吞金獸拉過來和洛文文合作?」
不等廖亦凡開口,顧言搶白道:「七號空間站那邊我打算再談一次。徐清剛來,沒跟過前面的流程,這事交給她不合適。」
「蝶變她也什麼都沒參與過,不也拿下了嘛。一個公司的同事,有什麼合適不合適?」江意跟炮仗似的直接把顧言堵回去了。
顧言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吞金獸要是好擺平,七號空間站早就自己搭上線了,至於一而再再而三暗示他們嗎?原想趁著大傢伙都在,把難題拋給廖亦凡,不成想他倒會轉移矛盾。
反正最終要是不成,甭管一組還是三組背鍋,只要二組獨善其身就行了。
他們倆都是千年狐狸修成精,誰能聽不懂話外音?只是沒想到公司這幫小孩個個福爾摩斯,扒起人老底來毫不留情。
夏陽一看氣氛又要凝固了,忙發揮八卦精神追問道:「凡哥你倒是說呀,他們倆到底什麼關係?」
「不會真是我想的那種關係吧?」
「舊情人?」
廖亦凡被問得節節敗退,頭疼不已,無奈道:「超出工作範疇的都是隱私,她的感情問題我不方便回答……」
是感情問題就沒錯了!廖亦凡看他們一個個都是火眼金睛,頓覺自己失言:「不是你們想得那樣。」
「那是哪樣啊?」
就在這時移門被拉開,一道聲音比人先出現:「想八卦不如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