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魔女
被四個墨鏡男簇擁著上了一個灰色麵包車的我,剛想說些什麼,突然,一個帶著潮濕手帕的手絹捂上了我的口鼻。
麻藥嘛,我懂的,常規操作。
雖然我也可以暴起反抗,但在車裡狹小的空間內,我沒辦法同時打倒包括司機在內的五個人,況且,我也正想看看這背後的人到底想幹什麼呢。
沒辦法,只能先由著他們來了,看他們到底能搞什麼鬼。
大腦的麻痹感比我想象中來得還要迅猛,我只來得及看一眼手錶,眼前的世界便沉入了黑暗當中。
指向七點二十分的手錶,成為了我腦海中的最後一個影像。
……
「小弟弟?小弟弟?醒醒!醒醒!」
恍惚中,我產生了一種類似坐船的感覺,搖搖晃晃,昏昏沉沉,還有點噁心想吐。
一個輕柔的女聲,在輕輕地呼喚著我,似乎離我很遠,又似乎很近。
「嗯~~」
慢慢睜開沉重的眼皮,一個人影在我面前,從影影綽綽,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穿著黑絲的雙腿,即便是隔著黑紗,我也能感覺到這雙腿白皙的皮膚以及驚人的彈性。然後是藍色格紋的短裙,白色的襯衫,藍色的領結絲帶……以及一張略為有些模糊的面孔。
這種高中制服,我從來沒見過,是誰?
我慢慢地撐起身子,手扶著腦袋,待得腦中的眩暈感稍稍消減一些,我終於看清楚了說話人的相貌。
亞麻色的長發,蝴蝶狀的黃色發卡,白皙的面龐上,一張水潤的小嘴一張一合,閃爍著櫻桃色的光彩。
眼角一顆淚痣尤其引人注目。
然後,一股化妝品和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直撲我的鼻腔。
好濃的妝!
是了,似乎有那麼一些女高中生,就是很盛行這種濃妝的。
「姐姐,你是誰?我現在在哪裡?」裝出一副懵懂的樣子,我看向眼前這個叫醒我的小姑娘。
「我?我叫亞紀,月島亞紀。」見我醒來,看起來大約十六七歲的高中生少女爽朗一笑。
「姐姐你不是日本人吧?」我仔細地看了看月島亞紀的面容,雖然她的妝畫得很濃,但是迥異於亞洲面孔的高挺鼻樑,卻是遮掩不住的。
就算是小哀,也比這個人更像日本人一些。
「咦?你看出來啦。」月島亞紀大概沒想到我會突然這麼問,愣了一下,隨即不在意地扭了一下腦袋,道:「我爸爸是德國人,我算是混血吧,不過我從小在日本長大,從來沒去過德國。」
「哦,原來是這樣啊,姐姐你真漂亮。」
這個人在撒謊。
她帶了在眼神在向左飄,她戴了美瞳,是想要遮掩自己的瞳色吧。
頭髮顏色,瞳色,面部輪廓,這個人不是混血,她是個完完全全的外國人。
「小弟弟真會說話,姐姐我太開心了!」
月島亞紀一把將我摟進懷裡,軟綿綿的觸感,讓我感覺自己彷彿跌入到棉花糖里一般。
然而並沒有什麼「艷yu」的自覺,月島亞紀如同能黏住牙齒的蜜糖一般濃郁得化不開的香水味直衝我的天靈蓋,讓我感覺自己像是不小心撞進蛛網的蟲子,險些要暈厥過去。
唔,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撒謊,但這和我沒關係,總之先弄清楚這裡到底是哪裡吧。
「月島姐姐,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叫我亞紀就可以了哦!」月島亞紀用手指輕輕地點了一下我的額頭:「不過,在問別人問題之前,先介紹自己,不是日本應有的禮儀嗎?」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粗心了,連手指的顏色都和臉不一樣,話里居然還帶著「日本禮儀」這樣的辭彙,遮掩身份的手段實在是太拙劣了。
不過這正好方便我套話,她如果很聰明的話,我反而難辦。
「也是哦,抱歉啊亞紀姐姐,我一著急就忘了。」我不著痕迹地推開月島亞紀,輕輕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裝出一副調皮的樣子,對著她笑了一下。
「我叫浦島太郎,咱們兩個的名字裡面都帶著一個島字呢,真是有緣啊。」
「是啊是啊,你名字里居然也有一個島字,真的是很有緣分呢。」
聽我這麼說,月島亞紀更開心了。而我,也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這個人,果然對日本很不熟悉,連「浦島太郎」這種家喻戶曉的名字,她都不知道。
從小在日本長大?她大概來日本不超過三個月吧。
「那姐姐,現在你能告訴我這是哪裡了嗎?」
我對眼前這個渾身謊言的女人毫無興趣,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裡似乎是某個倉庫,我買的葯自然是已經不見了,倉庫裡面除了我們,還有大概四五個孩子,看年齡,大概都在十五歲以下。
這個月島亞紀,算是年級最大的了。
哦,好吧,我似乎是這裡面最小的。
月島亞紀用手指抵住嘴唇想了一下,然後眼神一閃,搖了搖頭,亞麻色的髮絲微微晃動:「我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哦。我也是剛剛醒來不久,就發現太郎你暈倒在我身邊,然後就一直在叫你起來了。」
「這樣啊?」
我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手錶。
九點三十分。
「姐姐你還記得你叫了我多久嗎?」
「嗯~!大概十分鐘左右吧。」月島亞紀想了想,說道。
十分鐘嗎……
「那我來這邊的時候,你醒著嗎?」
「雖然醒著,但是我在裝睡。」月島亞紀調皮地沖著我眨了一下眼睛:「不要問我帶你來這裡的人長什麼樣子哦,那些人很兇的,姐姐我都沒敢看。」
「也是哦,我知道了,謝謝你,月島姐姐。」
「是亞紀姐姐。」月島亞紀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頭。
「好痛。」
也就是說,這裡距離我被強行帶走的地方,大概兩個小時的車程,如果假定車速是60km/h到100km/h之間的話,那麼,這裡大致就是距離寫字樓半徑一百二十公里到兩百公里之間的圓環區域。
而這個區域內有倉庫的地方……
「吶吶,小弟弟,你也是外國人吧?」
正當我在思考自己所處的位置時,月島亞紀突然湊到我的耳邊,小聲問我道。
「月島姐姐!你嚇了我一跳!」
我趕忙跳開一步,拉開於月島亞紀之間的距離。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人,讓我覺得不舒服。
不只是香水的味道,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東西在裡面。
「叫我亞紀姐姐~」月島亞紀再次糾正了我一句,然後撇了撇嘴,一邊盯著我,一邊向我的方向再次挪動了一下身子,幽幽的黑瞳,死死地盯著我,像是一汪不見底的深潭。
「反正現在咱們都是被綁架的『難友』了,加深一下了解,才能方便我們互相幫助嘛!」
「你是歐洲人吧?美國那群『雜交』的,不會有你這麼漂亮的瞳色的。啊!酒紅色!這顏色真漂亮,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吶,你怎麼不說話?」
「姐、姐姐……我、我害怕……」
我再次後退了一步。
月島亞紀的這種眼神我很熟悉,以前曾經經常看到,不過那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
「不用害怕哦,不管發生什~么事情,姐姐我都會保護你的,來,到這兒來。」
月島亞紀溫和地笑著,沖著我張開了雙臂。
就像是蜘蛛張開了它的獠牙,讓我不寒而慄。
平心而論,月島亞紀除了隱瞞了自己的外國人身份,說了一些蹩腳的謊話以外,並沒有對我展露出任何的惡意。
相反,在任何人的一般視角看來,月島亞紀絕對符合知性大姐姐的人設。
除了妝畫得很濃以外。
但是不行,我本能的直覺在抗拒,儘管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想要離她遠一點。
「怎麼了?怎麼不動?到姐姐這裡來,姐姐給你膝枕哦~」
月島亞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目光依然不離我左右。溫柔的眼神彷彿要從那兩潭湖水中滿溢而出一般。
「我先去把其他的人叫醒。」
我搪塞了一句,就要跑到另一邊,把昏睡的幾個人叫醒。
「我勸你還是不要這麼做比較好哦,太郎。」月島亞紀抿嘴一笑。
「為什麼?」
「萬一這些小朋友里,有人太害怕,被嚇哭了怎麼辦?那樣會把壞人引來的。」
「可是你剛剛不是也把我叫醒了么?」
「那不一樣。」月島亞紀輕輕搖頭:「因為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這話聽得我一頭霧水,正想問些什麼,突然,倉庫的門被打開了,連個兩個西裝墨鏡的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一個很瘦,看起來大概一米七五上下,黃色的頭髮在腦後扎了一個小小的馬尾,一個則身形魁梧,大概一米八五上下,寸頭。
「怎麼回事?只醒了兩個?西蒙,你的藥量用的太大了。」馬尾男偏過頭略帶斥責地說了一句。
「很抱歉九川先生,我們習慣性地用成年人的劑量了。」寸頭男微微一躬身,道歉道。
「還好有兩個醒著的,希望你們下次能注意一點。」注意到我和月島亞紀都在看著他們,馬尾男輕哼一聲,便向我們走來。
「小弟弟,小妹妹,你們不用怕,我們不是壞人。」馬尾男走到我和月島亞紀的跟前,說出了現在電視劇里都不會再說的標準反派台詞。
「只是你們的父母欠了哥哥我的錢,我需要跟你們的爸爸媽媽商量一下還錢的事,但是呢,哥哥我又不知道你們爸爸媽媽的電話,所以,你們能告訴哥哥嗎?哥哥會請你們吃冰淇淋哦!」
說著,馬尾男沖著我們,努力地扯著嘴角,露出了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
「哥哥你實在是不適合裝好人啊。」
月島亞紀想都沒想,就把我的心裡話說出來了,讓我和那兩個男人都忍不住一愣。
「你說什麼?」
「我父母欠了你們錢,所以你們向我要他們電話號碼?拜託,我長這麼大,連自己父母都沒見過,如果真的能找到他們,我倒是希望,你能給我他們的電話號碼呢。」
「話說回來,冰淇淋?拜託,現在是冬天誒,你這個倉庫這麼冷,我早就全身都凍僵了,你還要給我冰淇淋?你是想殺了我么,你個笨蛋。」
儘管看起來是一副溫柔如水的美人模樣,但月島亞紀說起話來,可謂是毫不留情。
馬尾男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月島亞紀用「渣男」、「真爛」、「臭男人」、「混蛋」……諸如此類的話,罵了一大圈,聽得我一愣一愣的。
「你這三8……」
馬尾男還在那裡愣神,寸頭男卻是被罵得一腦門子火星子,嘴裡咒罵了一句,一個健步便沖了上來,揚手就要朝月島亞紀的臉打過去。
這個「大熊掌」如果招呼到月島亞紀的臉上,說不定臉鼻子都能給打歪了。
「住手!」
雖然我對於這個滿嘴謊話的女人沒什麼興趣,但我總不能看著一個好好的少女,就這麼被毀容了吧。
我一把撲向月島亞紀,將她撲倒在地。
寸頭男的巴掌帶著一陣掌風,貼著我頭頂的頭皮就掃了過去,讓我感覺一陣涼颼颼的。
而月島亞紀,則是被我一下子撞進懷裡,向後跌跌撞撞地退了兩步,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剛好讓開了寸頭男的巴掌。
「好痛!」結結實實地跌了一跤的月島亞紀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哼,但與此同時,卻也不忘用手臂將我環抱護在懷裡。
……我要被這香水味腌入味了。
「西蒙,住手。」馬尾男終於發話了。
「可是!」
寸頭男剛想要分辨些什麼,便被馬尾男打斷了:「別給那位惹不必要的麻煩!」
「……好吧,我明白了。」西蒙僵了一下,隨即低頭後撤了一步,不再說話。
那位?我心中一動。
「太郎?太郎?你沒事吧!你有沒有摔倒?!你不要死啊啊啊啊!」
月島亞紀不停地搖晃著我的雙肩,四下打量我的身體,不時還捏捏我的臉,焦急地叫著我的名字,嗯,我的假名。
以至於我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
「行了行了,別搖了月島姐姐,你再繼續搖,我就真的要死了!」
「太好了!嚇死我了!」月島亞紀大喜過望,對著我有是一個熊抱:「還有,要叫我亞紀姐姐。」
要……要窒息了……各種意義上……
「咳咳,」馬尾男輕咳了一聲,對正在胡鬧的我和月島亞紀道:「兩位沒事真是太好了。剛剛是我失禮了,實在是抱歉。」
「哈啊?」月島亞紀的臉可謂是說變就變,前一刻還在像是對待毛絨玩具一樣死死地抱著我,后一刻就抬起頭,用看待不可燃垃圾一樣的眼神看著馬尾男。
「知道自己失禮,為什麼不去死?你個渣滓?」
「月島姐姐,說話不要這麼過分啦……」我想要用胳膊捅一捅月島亞紀,提醒她注意一下自己的口氣,然而,我的手臂卻被月島亞紀用驚人的力氣壓制住了,幾乎動不了。
我今天,不會被這小姑娘的毒舌害死吧……
「小妹妹,請你正視自己現在的處境,不然的話,就算我的脾氣再怎麼好,也是沒辦法一直忍耐的。」
聽得出來,馬尾男的火氣,已經被月島亞紀撩撥起來了。
「哦,是嗎?那你們想要幹什麼?」月島亞紀神情冷淡地坐在那裡,一邊抱著我,一邊抬頭向男人問道。
「電話號碼!現在!立刻!馬上!」馬尾男表情略帶猙獰地低聲咆哮道。
看來他已經放棄玩「裝好人」的把戲了。
雖然說,現在我們被人綁架了,我們現在是人質。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這種對峙的局面,讓我總有一種,自己和母親被父親家暴,然後我被母親護在懷裡的感覺。
月島亞紀的兩條細細的手臂,就好像兩道鋼索一樣,死死地箍在我的身上,讓我動彈不得。
這哪是護著弟弟?這是母熊護崽吧?
太羞恥了,好想死。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沒有父母,更沒有什麼電話。」月島亞紀眯了眯眼睛,冷淡地說道。
「那就給你在那棟大樓裡面認識的人打!」
「那棟大樓?」月島亞紀的表情變得更冷了一些。
「是啊,那棟大樓,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我的小弟可是親眼看到了,你和那裡面的某個人很親密,她是你的家人吧?」
「哦?你看到了啊……」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月島亞紀的語氣一直都很冷淡,但直到這一句,我才突然感覺到,話中如同實質一般的寒意。
難道這個馬尾男,不小心碰到了月島亞紀的什麼禁忌了么?
「太郎,你剛才聽到什麼了么?」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月島亞紀低下頭來,對著我微微一笑。
「沒……」我條件反射一般地搖起了頭。
「這樣啊,真乖。」月島亞紀讚許地摸了一下我的頭,像是哄小孩一般,對我說道:「太郎,你現在是不是有點困了?」
「喂,小妹妹,你聽明白的我話沒有?」馬尾男不耐煩地對著月島亞紀皺眉道。
月島亞紀不理會馬尾男,只是將臉慢慢地向我靠近,越來越近……
「月島姐姐……」
眼看著月島亞紀的嘴唇離我越來越近,我有點慌,這女人,要幹什麼?
「乖,被折騰了這麼久了,很累了吧,好好睡一覺好不好?等你睡醒了,姐姐會給你好吃的東西的……」
月島亞紀的聲音里,似乎有一種特殊的魔力,對我循循善誘,讓我昏昏欲睡。
她橫抱著我的身子的雙手,像是藤蔓一樣,一點點地纏繞著我的身子,一隻手托住我的後背,如同搖籃一般,輕輕地搖晃著,另一隻手,則托住我的後頸,讓我的頭不至於向後面仰過去。
等等,脖子?
「月……島……姐……姐……」
大意了,居然會被人無聲無息地掐住頸動脈,這女人的力氣真大。
我努力的睜大金星亂濺的雙眼,張開嘴想要問一句為什麼,卻被她輕輕地用手指止住。
「Goodnight,baby。」
她輕輕地撫摸著我的唇,發出輕柔的低吟。
居……居然!
在第二次暈倒前的最後一刻,我看到了。
那個在月島亞紀身上浮現的,和貝姐幾乎如出一轍的,魔性的光環。
巨大無匹,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