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世間最難是別離
葉浩走到涵夜月的身邊，看著這八個大字，喃喃念了幾遍，似有所悟。
他擁有無垢之魂，無垢之軀，可無垢之心呢？
世間佛道魔妖，誰能擁有無垢之心。
佛渡世人，為何？慈悲為垢否？
道逆蒼天，為何？**為垢否？
既然世間一切情緒，**，眼所見者，耳所聞者皆為垢，哪來的無垢之心？
「這是我師父輕霧真人所書，自小，師父若責罰我，便令我坐於這八字面前反省。」涵夜月突然開口道，清冷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輕顫，其間包含著太過濃烈的情緒。
「你師父，是個真正的求道者，她所求的，並不僅僅是成仙。」葉浩輕嘆一聲道。
涵夜月嬌軀一震，扭頭盯著葉浩，她也是之後才慢慢懂得師父的心，卻不想這個男人，僅憑師父的幾個字，便似乎就比她還要了解她。
「陪我去個地方。」涵夜月道，也不待葉浩回答，便飛掠了出去。
涵夜月在霧月峰的建築群中左彎右拐，進入了一幢清雅的閣樓之中。
閣樓十分簡約雅緻，牆壁上掛滿了字畫，內里一排排的書架從地板直連天花板。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女子的住處，想來就是涵夜月的師父輕霧真人的居所了。
涵夜月按動了機關，幾排書架轉動，便出現了一個密室的入口，入口處設有強大的禁法。
葉浩跟著涵夜月走入了密室之中，便覺寒涼入骨的陰氣迎面撲來。
「陰魂？」葉浩眉頭一挑，他身具天脈，對天底間各種氣息都十分敏感。
走過長長的密道，葉浩的眼前出現了一間密室，密室的布局，與上面的布局一模一樣。
葉浩法眼閃爍，便能見得一個長相精緻的女鬼坐在床頭，手中一把陰氣凝成的梳子，正一遍一遍地梳著一頭長長的秀髮。
只是，這女鬼雙目獃滯，與大多數普通的鬼魂一般，已然喪失了神智。
一般的普通鬼魂，在喪失神智之後，會無意識地飄蕩在世間，一遇陽光便化為飛灰。只有極少數鬼魂在天時地利之下，能尋找到一處合適的棲身之所，而這其中的一小部份則會本能地進行修鍊，最終開啟靈智，成為鬼修。
不過，按理來說，金丹真人死後若能陰魂不滅，是能保存大部份的記憶，他們雖不能像元嬰期強者一般奪舍重生，便成為鬼修是沒有問題的，怎麼可能像普通鬼魂一般痴痴獃呆呢？
葉浩法眼仔細在輕霧真人的鬼魂上打量著，卻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在她的魂體上，竟有幾根血紅的細絲纏繞。
「這就是我師父輕霧真人，當年她帶回混天丹鼎后便身死道消，只是她的陰魂雖凝而不散，但神智全失，我之後才發現，她是中了魔道一種歹毒的名為纏魂決的法決，在死後會陰魂不散，渾渾厄厄，即使在烈日之下，陰魂只會一次次消散卻一次次凝聚，生生世世永不得解脫。」涵夜月的語氣透著強烈的恨意，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落。
這是葉浩第一次看到涵夜月如此真實的內心情感，愛之銘心，恨之刻骨。
「所以，你千辛萬苦煉製乾坤轉生丹，就是為了讓你的師父解脫。」葉浩的聲音有他自己也不能察覺的溫柔。
「不錯。」涵夜月點頭，眨了眨眼，眼眶俏臉上的淚痕已然風乾，她拿出一顆黑白兩色的丹丸，正是唯一煉製成功的那一顆乾坤轉生丸。
葉浩點了點頭，這顆乾坤轉世丹帶有一絲混沌之氣，足以化解那幾根纏魂絲了。
涵夜月打開了密室的禁法，慢慢走了進去，將全身的靈力收斂起來，否則的話會嚇到她的師父。
輕霧真人的鬼魂似是感受到了什麼，痴痴獃呆轉過頭，陡然間朝著涵夜月飄去，帶著本能對生人陽氣的渴望，因為她覺得冷。
「師父！」涵夜月張開手臂，抱住了衝過來的輕霧真人的鬼魂，甚至，她放開身上的陽氣，由之予取予求。
……
……
「師父，我為什麼叫夜月呢？」
「那是因為為師撿到你時，是在一個圓月之夜，所以啊，就取名叫夜月了，為師希望你像夜空中的明月，既不像太陽一般刺目，又不像星辰一般渺小，卻依然能照耀世間。」
……
……
「師父，我沒錯，瀚海師兄道貌岸然，讓他上吐下泄幾天，算是便宜他了。」
「住口，為師罰你在石柱下坐十天十夜，好好反省。」
「就算是坐一年，我也沒錯。」
「你這丫頭，氣死為師了。」
……
……
「為師走後，你好生打理霧月峰，不許尋釁滋事。」
「師父，我什麼時候尋釁滋事了，你盡偏心外人。」
「傻丫頭，都是即將成就金丹大道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孩子氣。」
……
……
「夜月，這混天丹鼎你一定要藏好，不得告訴任何人，若真有人發現，為師允許你滅口，這裡面可藏有天大的……」
「師父，師父，你醒醒，別離開夜月……」
……
……
涵夜月眼淚紛飛，她用盡全身力氣，摟著虛無的輕霧真人鬼魂，似乎想要緊緊抓住那一份陪伴她成長的溫暖，只是，這一份溫暖卻從此將與她永別。
葉浩默默看著這一幕，突然感覺到心酸，世間最難是別離啊。
作為一個修仙者，漫長悠久的生命與血腥殘酷的洗禮，早已讓他的心固若磐石。在昊天秘境，他遊戲人間，處處留情，卻吝於付出真正的感情，只怕付出感情之後，在修仙界一步一殺機的現實中，感情只會成為證道的負累，只怕在遭遇別離之後，他或者那個她，也會像現在的涵夜月一般痛不欲生。
怕？
原來這一切，還是緣由一個怕字。
葉浩突然間呆若木雞，可笑他以為他的心固若磐石，那他怕什麼？既然還有害怕的情緒隱匿心間，又何以追尋大道？固若磐石的心只是一個笑話！
「性之所至，道之所生，隨性而為，萬般皆道！」葉浩的腦海中再度浮現出擎天決的開篇語，彷彿陽光照進了陰暗的小屋之中，眼前一切都明亮了起來，醍醐灌頂，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