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魚兒也能飛翔

虞小魚

就有些迷惑，是自己長在了水中，還是透明的水將我淹沒。我沉在河流的底層，靜聽花開雲落。

傷，不是在心裡，而是一生一世怪異的恍惚。我看不清自己的面龐。

渴望一種純粹的簡單。生活，學習，甚至愛情，收起糾纏不清的痴怨，只待那一個人的到來。如流星的線索，雨滴空寂悵然的遼闊。

夏維然。彷彿夢裡驚醒的長夜，蜷縮起滿心歡喜。就瞪眼描摹窗外清朗寥落的星月，沒了睡眠。寧願相信自己是一條真正的魚兒，擺尾便成滿湖漣漪，清澈透明，便再也沒了奢求。愛，不會是疏離的感嘆，天外飛過的翅膀。

總喜歡四月，有些微涼明媚的季節。春紅落盡，收拾起另一種心境，等待下一站出發。卻不用去張望，還會有什麼樣的喜悅和感傷。

墨藍色圓領的線衫一直是我的摯愛，有種沉默的質感，攥在手心，塌實而端莊。裂了底的白色跑鞋，踮起腳尖去試探，踩住青草地上溫軟的泥土和泥里埋葬的花魂。無須掩藏。

流音吧里飄浮的午後，灰塵揚起窗外的行色匆匆。就有些心安理得，看著面前詩意而朦朧的夏維然，將自己一骨腦兒全部藏在他的世界，便不用再記起自己的存在。我喜歡聽他漫無邊際地談詩，談文學，談人生，還有夢。夢裡他依然清朗的微笑。

魚兒也能飛翔，你會相信嗎？

他點燃一枝煙，又坐定，縮在寬大厚實的靠背里。他吸煙的樣子總是記憶里抹不去的影子，鍍著午後懶洋洋的光暈，彩色的燈管幻化出迷離的夢境，似是不真實的存在，揚起，又不知飄落何方。

其實魚兒真的渴望飛翔。不相信飛翔的魚兒，只有舒楠。

他看著我。大鏡片后遮蓋的眼神，燈影里，似乎有著幾許迷離和傷感。

小魚啊，就算這真的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傳說吧，但我們還是可以有夢，就像信仰一樣，只是有時候夢太完美，還是早點醒來的好啊。因為你必須得分清楚哪些是夢，哪些才是現實。

有你陪在身邊，我寧可永遠沉醉在夢裡，不要醒來。因為，這是上天的恩賜。不管有沒有翅膀，能不能飛翔，只要能擁有這一份美麗與實在，便已足夠。我說，無限幸福的嬌羞。

光影一點點擴散，像浸了水的沙灘，留下一個沉甸甸的印跡，不用去晾乾，就堆積在心底，一脈長長的守望。厚重而真實。

那樣的午後，總是能讓人緬想到久遠虛空的幻境，從心底滑過，輕柔無痕。

卻還有另一個人的守望。

虞小魚。他叫我，溫惋的聲音，驚飛滿心的躁動，如此安然又貼近。

出去走走吧。他收好吉他，輕輕地擱在原木的板櫥上，鎖好，像自己的嬰孩，靜看著它躺在光暈里恬然地睡去，怕驚醒這一日好夢。

回首，竟發現他眼角浮過一絲笑痕，淡淡的，有些寂寥，卻又馬上收起，回到落寞的孤單，他世界里掬捧的星光。

也許，他根本不會笑。淡然靜默的臉上總是被一層傷感覆蓋，需要有種馨暖去打開。

櫻花絢爛，蝶舞曼妙。春天熏染的空氣里，有種暖暖的味道。交織著漫天的笑語，親切怡人的盛放。像傳說，色彩濃烈的背景里，卻依舊捉摸不到他撲朔的眼光。

我們去郊外看田野的新綠吧，你能聽到流水的聲音，穿過靈魂，洗盡世間浮華。

我說著，無限憧憬。空中掠過一隻飛鳥的影子，震落滿樹花香，紛飛如雨的飄散。

其實，並沒有春天。這個世界只剩殘忍。虞小魚，你根本就不會明白，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棵那樣的水桐，也不會再有第二隻那樣幸運的魚兒。我們註定要在這水樣透明的枷鎖里封禁一輩子。這是宿命的遺憾，誰也逃脫不了。

他摟住我，那樣緊的臂膀。腦中有過一絲迷濛，好像曾有的夢境。

你的世界太過簡單，但你必須得明白，渴望飛翔的魚，終究只能是折斷了翅膀而死亡。這一個美麗的謊言，你還是不要醒來的好。

幽幽的話語滾落，心湖搖蕩。

就想起了夏維然，他是那樣傲然洒脫的一匹野馬，快速地馳騁里，風景變幻，卻沒有誰是他世界里的唯一。他從來不曾如此深地擁抱過我，亦似乎是不需要這樣矯飾的溫柔。他的所有，只能交給詩意瀰漫。春天，還有春天裡陶醉的世界。是那天堂的模樣。

而舒楠卻給了我更多愛情的幻想。他是孤獨的孩子，野地里空曠的冷風吹著他回家的心情。他和我一樣，都需要愛情的取暖，才能忘記夜的漫長與黑暗。

他卻又轉身離去，寂寞的背影里，我只看到一雙流淚的眼睛。沒有哭泣，沒有悲傷。

兩個男子的世界，我徘徊在外面。是我的走近，還是他的離開，一直都是這冷漠里撿拾不起的希冀。連悲哀也算是奢華，我只留在了風中，一個人。

櫻花落盡，潔白無塵的花瓣鋪滿一地。這就是我渴求的簡單與透明嗎？醉和醒的中間，寧願守著這一抹四月風中留存的冷清。

我看不到那一棵水桐，是否還能編織起飛翔的翅膀。不只為魚兒而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