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引魔入心
迷霧深處,介之凡痛苦的抱著頭跪在地上,此刻他的神智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他心底最後一絲堅持,保證了他還沒有完全迷失自己,徹底淪為只知道殺戮的機器。
手中刀劍釋放出力量越來越強,這種彷彿能夠主宰一切的力量,使得介之凡心底魔xìng越加深重,魔xìng不斷侵蝕著介之凡的心神,使得他根本提不起絲毫反抗的力量,根本難以生起任何反抗意識。
隱約中,意識模糊的介之凡彷彿回到昔rì海邊漁村,回到那間在村子角落的那個小院,少年跪在地上,凝視面前擺放的圓木樁,以及握在手上銹跡斑斑的斧子,卻不知究竟該如何向木樁劈下去。
「怎麼?不知該如何下手?你不是渴望力量嗎?那你就動手,用你手上那把銹斧劈開那些木頭,記得要完好無損的劈開,不能留下絲毫痕迹。」
少年聞言,抬起頭尋聲望去,但見一個糟老頭端坐在藤椅上,渾濁的雙眼沒有絲毫情緒盯著少年,那雙渾濁眸子里蘊含著不怒自威的氣勢,雖然老人身上沒有任何修為氣息波動,可單是老人身上那股氣勢,竟然讓被心魔所擾介之凡恢復些許清明。
「心,問問自己的心,修鍊修鍊,煉的是體,修的是心,你若是不能把握住自己的心,又何談所謂修鍊?你還沒有出手,可你的心已經開始躁動不安,你根本就下不去手,你不知道你的心,不能認清自己的心,你又如何出手?」
老人的話可謂直指本心,那聲音彷彿重鎚砸在介之凡的心神上,頓時讓他迷惘的心神為之清明,胸中那份戾氣也掃清不少。
這一刻,一直都渾渾噩噩介之凡心神終於清明,不過他心底仍沒有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仍舊沒有徹底解開心底迷惘。
迷惘,疑惑,不過胸中殺意和戾氣已經消散,沒有殺意和戾氣壓制影響,介之凡能夠更加清晰想心底的迷惘和疑惑。
重新梳理思緒,梳理從被迫捲入戰爭,到為了那些被敵國抓去的俘虜,千里迢迢一路追趕臨海敗軍,為了救黑拳師父衝去臨海國,為了漁村人安慰,他迫不得已答應臨海國主的條件。
再後來,他去了南海城,平定南海海族動亂,似乎自己所做一切都是被迫,或是為了別人才會那麼拚命去做。
隨著身邊聚攏人越來越多,他終於開始迷失,迷失自己本心,彷彿自己所做都是為了別人,身邊那些聚攏的人漸漸不再是自己左右手,反而變成壓在他心頭上的大石,像一根鞭子般不斷驅趕著他。
在這種鞭策下,介之凡終於迷失了自己本心,失去自己當初那份堅持,那是他現在濱城城頭,面對海上臨海大軍時心底升起的想法,那是他沙場上手握利刃拚死搏殺,縱然滿身傷痕纍纍也未退一步的勇猛。
堅持和勇猛,最終匯聚成為他獨面龐戰威壓時,仍能毫無畏懼向龐震宵出手,甚至悟出道韻jīng髓勝過龐震宵,那一刻,他心底匯聚出的不屈力量,才是他真正心底所產生某種強大力量。
「不屈意志」永不妥協,永不會向任何人低頭,正是這種不屈意志產生的力量,才能夠支撐他奮不顧身勇往直前,無論是堅持還是勇猛,都是建立在不屈意志之上,而他根本的支撐力便是骨子裡這份不屈意志。
心中有了明悟,介之凡漸漸開始走出迷惘和疑惑,心神中那股燥動魔xìng漸漸被壓制,原本被殺意和戾氣迷失的心智恢復清明,眼神里殺伐氣息緩緩退去,他終於讓自己心神完全安寧下來。
霧谷之中,仍舊霧氣瀰漫,讓谷外人難以看清谷內一切,阻擋住不知多少想要探查人的腳步,濃重霧氣給山谷蒙上神秘面紗的同時,也保住了山谷內應有的那份安寧。
霧穀草屋外,白老和玲瓏祖孫二人並肩而立,在兩人面前虛空凝聚著一面水鏡,鏡子里映照出介之凡的音容相貌,可以說介之凡在傳承之地的經歷,一舉一動都在祖孫二人的觀看之下進行著。
看到介之凡實力暴漲引動心魔,玲瓏不禁心神焦慮,擔憂介之凡無法扛得住心魔,最終被心魔所控淪為只知殺戮的魔頭,又或者因為心魔導致破修散功,被困在傳承之地內最終老死其中。
有幾次玲瓏甚至想要進去幫幫介之凡,哪怕什麼都做不了,只是默默陪伴在他身邊也好,與介之凡接觸越多,越是了解他,玲瓏就越能夠感受到介之凡心底的孤獨,那是一種將所有壓力肩扛,高處不甚寒的孤寂。
玲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感受到介之凡那份為他人的心思,見到介之凡忍受孤寂不屈的意志力,她會不由自主在心底對之產生憐惜,想要靠近他、安慰他、為他分憂,和他共同去肩負那些沉重的壓力。
這是一種心與心的交流,在霧谷時不知不覺產生,後來在兩人溪澗遊戲的時候慢慢萌發,像一顆發芽種子般,不斷在玲瓏心底成長壯大。
看到介之凡恢復清明,玲瓏緊繃的心神終於鬆懈,可心底仍舊安寧不下來,仍舊擔心介之凡能否真正扛過心魔考驗。
「怎麼?還不放心?」旁邊白老似乎看出玲瓏的心思,忍不住開口低聲說,「放心吧,他可以度過這一關的,而且這一關對他心神是一種磨礪,待到他安然度過這關之後,他的心神境界也將提升。」
被白老點破心事,玲瓏倒也沒有多少嬌羞,低頭想了想說:「爺爺,你說我,是不是不該讓山鬼跟著他?或許沒有山鬼出現,他就不會捲入這麼多的事情里,也許他能夠活得更加輕鬆快樂呢?」
「呵呵,痴兒,真是個痴兒,山鬼不過是你的一尊化身,有與無,有何區別嗎?山鬼在他身邊,便是你在他身邊。」
頓了頓白老神sè陡然凝重起來,凝視水鏡映照出的介之凡,看到介之凡已經盤膝坐下,閉上雙眼開始靜心驅逐心魔,他胸前那塊樸實無華頑石飛騰起來。
白老有些愣神地喃喃自語:「有些事情不可改變,他註定非池中之物,即便沒有遇上我們,他也不可能平安度rì,有時候,多些磨礪於他反而是件好事。」
便在霧谷內祖孫二人談論自己的時候,介之凡也開始了與心魔的正面對抗,這算是他被心魔侵襲心神以來,第一次直接面對心魔,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感受到了心魔的強大和可怕,那並非單單是迷惘和彷徨,更多的是諸多誘惑和恐懼。
「哈哈哈,怎麼樣,現在你找到了自己本心了?可是我為什麼覺得你心裡仍有猶豫呢?你究竟在猶豫什麼?為什麼不動手?動手殺了我,殺了我你將再無煩惱,你將成功度過這心魔劫,你的修鍊將再無任何阻礙。」
心神中充滿誘惑的聲音響起,那聲音試圖勾起介之凡心底殺意,好讓被介之凡壓下去的戾氣重新升起,迷失他的心神讓他出手殺戮。
介之凡也確有殺伐之心,可他卻深深明白,自己若是真的動了殺心,僅僅只是動了殺心,那麼自己的心神將再次失守,那時候自己又將陷入迷惘,剛剛恢復清明不久的心神,也會隨之重新被心魔控制。
所以他硬是壓下心底殺伐之意,以一種平和的心境面對心魔誘惑,甚至毫不掩飾釋放出自己的痛苦,不再壓迫自己所有感受,也不再壓抑自己強行抵制心魔,而是將心神完全敞開,將心魔帶給自己的一切感受釋放出來。
所謂:魔由心生,唯有心神受到某種執念所擾,或是對自己產生迷惘和疑惑,心中自然會生出魔障來,心生魔障乃是心念的迷惘和疑惑,所以大多數人破除心魔的辦法,都是以慧劍斬斷入魔心念,使得心念潔凈無塵,從而破除心魔。
而介之凡沒有如他人那樣,以他領悟不屈之道的驕傲,他很自然選擇敞開心扉,徹底讓心念魔障染遍整個心神,而他始終堅守自己本真,仍由心魔對自己進行各種誘惑,對於心神和身體上的痛苦也同樣聽之任之。
霧谷中,玲瓏看著水鏡似有所感,終於忍不住對白老哀求:「爺爺,他想要引魔入心,她這是在玩火**,便是諸天佛陀也不敢輕易引魔入心,他如今還沒有真正入微,豈能抵擋住心魔侵襲?爺爺,您還是出手幫幫他吧。」
對於玲瓏的哀求,白老卻不為所動,仍舊眯著眼睛凝視水鏡,看著介之凡臉上不斷變換的神sè,以及因為痛苦而留下的汗珠。
良久,白老正sè對玲瓏說:「玲瓏,看起來我們該離開了,你已經對他動情,若是這份情誼被人知曉,對你和他都不是什麼好事,你放心,我們雖然離開,可山鬼仍舊跟隨他,相當於你依然陪在他身邊。」
玲瓏聞言渾身猛地一震,心知自己急切之下暴露本心,趕緊想要向白老解釋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她明白任何解釋話語都不過是蒼白的掩飾,最終她只能無聲凝視著水鏡映照的人影。
看到玲瓏的樣子,白老終究還是嘆息一聲說:「放心吧,他不會有事,心境的提升與修為無關,所謂『修鍊』,煉體、修心,煉體容易,而這修心的機會可不多,他能夠主動引魔入心,表明他把握住修心的機會。」
白老話音剛落,水鏡中介之凡突然睜開眼睛,仰面怒吼道:「魔,何為魔?本心存真,那便沒有魔,一切都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呵呵,哈哈,我便是我,我不是神,不是魔,我是介之凡。」
隨著張狂的笑聲和怒吼聲,天空中突然烏雲密布電光閃動,而身陷傳承之地的介之凡已經起身,將刀劍收回背後,邁開步伐繼續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