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七章 丈夫四方誌,安可辭固窮(上
惟有死者方可看到戰爭結束。
(希臘.柏拉圖)……
地中海的浪花輕輕拍打著,一年四季幾乎沒有太大的風浪,除了特定的季節,這裡也是地球上風浪最小的海洋之一。
獨特的地理環境,造就了地中海沿岸相對怡人氣候的同時,也大大限制了當地航海水平的發展,比如從史前時代開始,建造干舷很低的划槳船,然後跨越了希臘城邦,羅馬共和國、拜占庭帝國,乃至義大利城邦諸多時期,甚至被一直沿用到大航海時代末期,才在工業革命和蒸汽機明輪船的推動和擠壓下,不甘心的退出歷史舞台。
原因無他,相對其他總是不乏暴風驟雨的大洋來說,地中海的日常風浪實在太小了,小到只要很簡陋的造船技術和原料,就可以跨海滿足航行的需要。小到對於航行距離和自持性,實在缺乏進一步改進的動力,大多數時候地中海沿岸的國家,只要把船造的更寬更慢,可以運載更多士兵和貨物就可以了。
更別說,長時間不知道船舵為何物,在海戰基本靠划槳轉向加速,衝撞和接舷肉搏來擊敗敵人,成為地中海文明的主流,
以至於被來自東方的航海家們,戲稱為地中海澡盆,因為當我們的祖先以及在風浪里拼搏的時候,同時代的希臘羅馬還在名為「海」的澡盆里嬉戲。
而在阿拉伯的商人崛起后,依靠椰棗和棕櫚樹榦捆紮的船板和糖漿粘合縫隙的單桅橫帆船,就可以縱橫在地中海上,成為沿岸國家和勢力最頭痛的兼職海盜勢力之一。
而作為歐洲東部橋頭堡的拜占庭人,則依靠與東方的交流和往來,多少吸收了東方的技術和經驗,於是造出了更大更高更多槳的划槳船。並在船上裝上弩炮和可以噴射的希臘火,頓時就成了地中海稱霸一方的強大勢力。
但是現在這種角色逐漸被唐人的船團所取代了,他們發現自己為了遠洋航行而建造。格外精密堅固而的海船,進入地中海后,很有些大材小用的浪費,
在這裡公認最好用的不是那些高舷闊體的艨艟鬥艦樓船。而是那些短程而輕巧高速的海鶻船,以及可以在內河與近海之間,順逆潮流潮汐航行的大小水輪船。
但是在這個普通的月份內。這些在外洋都難得一見的大型海船,卻以成群結隊的形式,紛紛出現在了地中海中……
耶路撒冷城中的穆斯林區騷亂,好容易才平復下來,又鎮壓和收攏了趕到耶路撒冷城附近的當地人「新軍」的三個聯隊,陸雙鶴就得到了自己領地遭到安達盧西亞兵團攻擊的消息。這讓他有些心急火燎的嘴上馬上生出了個大瘡。
身邊有內奸,這是他第一時間的想法。而徹查的結果讓他很沮喪,作為外來民族的總督,他在當地的根基實在太淺了,淺到連身邊的人,都無法對他建立完全的信心。哪怕這些失蹤的人員,是拉赫曼指定陪嫁給他私屬財產,並且用財帛和田產刻意恩結過的。
到最後,唯一可以依靠的還是那些本國同胞啊,可惜他們數量實在少了點,只能再向船團求取援助了,要知道他原本是打算接受那些耶路撒冷穆斯林代表的條件,所以對船團方面,多少採取了隱瞞和拖延手段。
現在要重新取得聯繫,然後獲取援助,顯然是遠水難解近渴的事情,但是他還是把耶路撒冷丟給親信,然後自己帶著一千多名弩手,飛速趕往自己的領地,他進入加沙的領地之後,可以看到遠方自己的莊園在燃燒,在黝黑的夜空中,就像一隻碩大的火炬一般的明亮,
他的心中一沉,心中浮現起一張嬌美的面容,「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會追隨在你身後,為你堅守榮譽與名節的,」。
然後在陸雙鶴幾乎絕望的焦慮中,意外迎頭撞見到了護衛著自己的妻,科爾多瓦公主的殘餘部隊,仍舊在著火的莊園里戰鬥,不過那些進攻的安達盧西亞士兵,卻成了被包圍和攻打的一方。
事實上,由於是輕裝突襲,沒有足夠攻堅的器械,騎兵統領西法赫攻打總督莊園的計劃,並不算順利,他麾下三個不滿編的騎兵聯隊,連裝具都沒有配備齊全,因此當他們一半的人員,都下馬投入到廝殺中去的時候,意外出現某種戲劇性的轉折。
一隻計劃外的軍隊突然出現,攻擊了西法赫的部下,然後他的猶豫不決斷送了最後脫身的機會,他沒辦法捨棄下馬攻擊的另一半人,只能親率剩餘的人怒吼的衝殺向新敵人序列,但是一直戰鬥到重新天亮,西法赫都沒能如願以償的等來他後續的部隊,而是滿懷怒火的總督陸雙鶴,及其麾下弩隊的箭雨。
當領頭人都中間落馬之後,他的部下也不出意外的潰散了。
待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陸雙鶴藉助朦朧的天光,打量著而這些突然出現的援軍的旗號,赫然是相關唐人船團的直屬武裝,這讓他有些驚訝,又有些擔憂。
但是對方卻主動打破了沉默,領頭一個的聲音高聲招呼道
「大胖頭魚,做了藩王女婿,就不認識老兄弟了么……」
「南山賊……」
他驚訝的望著對方熟悉的面孔,
「你不是在埃及廝混么……」
「一言難盡啊……」
對方嘿然一聲。
「老大老遠跑來幫忙,你就打算這麼干站在說話么……」
半天之後,陸雙鶴就明白了,什麼叛亂騎兵統領西法赫,沒有得到後援的真相。
因為在安達盧西亞人集結的駐地內,已經被外來軍隊所封鎖,一名廣為安達盧西亞兵團軍官和將士熟悉的人物,昔日大君拉赫曼的侍衛副官。如今來自希沙姆一世身邊的特使,站在他們之中如此宣稱道
科爾多瓦王朝與大唐,兩**民自拉赫曼哈里發時代。就結下了深厚的戰地友誼和守望互助的合作關係,
希沙姆陛下也一貫重視與大唐的歷史淵源和友好傳統,並且希望將這種紐帶進一步發揚光大。
對於巴勒斯坦總督下轄,發生的騷亂。只是少數野心分,借著王朝的旗號,妄圖分裂和離間。兩國之間延續兩代人的,密切的經濟政治交流和合作。
這是不得人心,並且註定失敗的,希沙姆陛下堅決擁護和支持大唐在當地撥亂反正的正義之舉。
放在安達盧西亞兵團殘餘將士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就地歸化,然後被授予官職,打散編製到新軍中去。或者帶著所有的財物和眷屬,乘船回到遙遠的西班牙去,希沙姆陛下願意接納這些身經百戰的有功將士,唐人的船團將為他們提供這種便利。
作者政治妥協和減緩的一部分,宣告玩這些內容之後。這位侍衛副官,即刻起將成為巴勒斯坦地區的常駐代表,代為行駛形式上的宗主權。
儘管有來自安達盧西亞官方的勸說和表態,但最後還是只
有近一小半的安達盧西亞人,對總督重新宣誓效忠,並奉遠方的大唐帝國及代行者嶺西行台為巴勒斯坦和約旦河流域的宗主和保護人,
剩下的人除了一小部分決定去埃及定居之外,餘下則選擇回國之路,然後他們會發現自己的最終目的地,沒並非滿是油橄欖樹和葡萄園的西班牙海岸,而是浩渺無垠的沙海,以及沙海邊緣上,拿著鞭和籠的部族奴隸販,在熱情和迫切的心情中等待著,這些白皮膚的新鮮貨源。
隨後的幾天內,
來自海上的援軍,幾乎是如天降神兵一般的出現在海岸線上,輕易的擊潰了那些乘亂到處搶劫和作亂的柏柏爾人和新軍士兵,然後在本地同胞的帶路下,一路逼近耶路撒冷城,將騷動的城市再次鎮壓下來。
這些援軍除了國中背景的海兵隊和土生唐人的團結兵外,有來自歸化民族的倭人、新羅人和驃國人,也有科爾普特人的輔助軍,甚至還有一隻千餘人的努比亞雇傭軍,卻是來自距離最近的埃及地區的通海軍州,但這個只是開始。
接著是來自東部非洲之角的赤海州,他們也帶了助戰的黑色皮膚阿克蘇姆王**,登上巴勒斯坦的土地。
然後來自波斯灣東岸的天賜州,來自義大利半島東端的中海州,來自以馬爾他為中心的西地中海群島的西通州,
唐人船團在海外初步建立的新老六大軍州,幾乎都派出了自己的精幹部隊,以及充滿地域特色的附庸武裝,齊聚在耶路撒冷附近的海岸線上。
直到這一刻,作為本地的主人,既要為叛亂和騷動善後,又要安排這些同胞而忙的焦頭爛額的陸雙鶴,這才有些明悟,自己可沒有那麼大本事和面,可以調動這些雄踞一方,下轄殖民地和港口據點無算的海外軍州。
顯然他們都是為了其他的理由前來的,比如某位即將抵達耶路撒冷的大人物。事實上他們聚集在這裡的理由也很簡單。
經過這些年的經營和開拓,這些以唐人為核心的海外船團,各自形成自己的勢力範圍,利益基礎和立場上也變得不盡相同,因此雖然還是在男孩都督府的旗號下,以大唐和本國人利益優先的統一立場進行協作,但是在發展各自外圍勢力的同時,在重合領域的矛盾和摩擦也不可避免的逐漸增多。
就像是當年的阿巴斯王朝西部戰爭,唐人的船團幾乎是按照地域,分別活躍在幾大反阿巴斯王朝的陣營中,但是現在作為共同敵人和焦點的,阿拔斯王朝以及不復存在了。這些船團為核心的海外軍州的立場,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因此,他們迫切需要一個名分,來奠定和確認他們在海外作為的合法和正統性,同時為為唐人在海外經營的各大勢力和組織,建立一個內部協商仲裁的長效機制,制定各種意義上的標準和賞罰制度,以避免唐人之間。因為惡性競爭或是本地化以後,失去維護本國的立場,以及其他意義上的內耗。
響應作為唐人海外大開拓時代的幕後推動力量。南海都督府的世襲之主,兼路上遠征大軍的統帥,來到耶路撒冷城,無疑是為自己所代表的船團。爭取響應的地位和條件,進行基本勢力劃分和確認的,一個最好的契機。
因此我根本無需帶太多的軍隊。就可以在當地得到數萬名本國背景軍隊的擁護和呼應。從某種程度上說,打通並掌握了波斯灣出海口的依蘭低地到天竺沿海地區,也等於在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把持了這些海外船團的經濟命脈和財富根源,
這也讓這些海外船團,想要籍著這個團體為個人或是家族,獲取財富和利益固然容易。如果誕生了野心家之後,想要自立或是背離本族立場的情況下,代價也會沉重到幾乎無法承受。
畢竟除了殖民地自給的糧食和金錢外,維持船團運作的大型海船和各種裝備,到各色職業人員的補充。移民的填戶還是需要靠本國,以及本國藩貢體系下的諸多藩屬勢力來輸血的。
更進一步說,入股喲能夠通過武裝支持,來在地中海東岸,建立這麼一片以唐人為主導的海外飛地或是羈縻屬,對更加緊密的聯接橫跨阿拉伯海、紅海到地中海的六大海外軍州,也是一個重要的樞紐和中轉區域。
更不用說通過傳統跨越沙漠的商路,與嶺西行台控制的美索不達米亞連成一片后的直接和間接好處。
如果這片地區能夠穩定下來,那就是在大唐嶺西行台扶持下的,巴勒斯坦地區唐人政權,與位於小亞細亞的拜占庭人,敘利亞的阿拔斯殘餘政權之間的地中海版三國演義了。
在這種思慮中,我的一行穿過了約旦高原上黃沙綠洲和荒石土丘,抵達了死海岸邊的高丘上,人人都差不多已經被晒黑了一層油皮。荒涼的高原和沙丘在這裡彷彿一下被地勢驟然沉降的裂谷,給吞噬了一般。
「這就是死海……」
我望著浩渺蕩漾的海面,因為高度鹽化而呈現出一種深沉的青色,遠遠望去,死海像一條雙尾魚,或藏或露,游弋在群山腳下,因為結晶反射而白花花的近岸,就像是環抱魚身的玉帶一般。
這也是後世巴勒斯坦和約旦的交界處,不過相比後世作為旅遊勝地,建築物和商販林立茨比,到處是當地人在推銷小商品和真假不明特產的喧囂與繁盛,現在只有一片荒涼而貧瘠的景象。最近一座有人煙的聚居點,距離這裡也有好十幾里。
這就是世界上最深的鹹水湖、最鹹的湖,有「世界的肚臍」之稱陸地表面最低點,據說聖經里亞伯拉罕時代,被上帝派大天使所毀滅的罪惡與墮落的雙城,所多瑪與蛾摩拉的遺址,就在死海南部的海底。
雖然事前依舊派人在這裡有所準備,但是我想了想,現在還不到時候,只是派人灌取了一些高濃度的海水,和三個女人一起在涼棚下泡了泡身體,又挖了一些據說對美容護膚有奇效,被後世以色列和約旦國家壟斷經營的特產死海淤泥,
就繼續出發了,這一路依舊荒涼,沒有飛鳥,沒有樹木,連空氣都是處某種低於海拔的低壓,汗流浹背之下,卻連風斗流動不起來,不過在這個不毛的荒原里卻有著獨特的風景,因為土石剝落而露出來的鹽鹼層,就像是灰白色的雪花,斑駁的散布在炙烤灼熱的土丘之間。
沿著時不時可見埋有駱駝和人類骸骨碎片的道路痕迹,穿過死海西岸蜿蜒曲折起伏的猶太山地,就正式進入耶路撒冷地區,也就是當年我的考古隊,外域之行,唯一沒有能夠成行的目的地,因為世界經濟問題而泛濫的穆斯林兄弟會,讓當地再次成為了衝突的熱點地區。
或許現在我有機會扭轉這種命運。我們遇到,第一個有人類活動痕迹的據點,就是在山地中開採的古代鹽礦,面對我們的不是迎接的人群,而是一群盤踞的盜匪。
這多少讓我們耶路撒冷之行,帶上了點陰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