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絕望之心

下了一夜的雨，窗外的芭蕉透綠幽碧，被洗刷得分外乾淨。陽光照耀在芭蕉葉之上，立刻為葉子鍍上了流光溢彩的晶瑩亮芒。

一陣風吹過，圓滾滾的水珠，自葉尖滴落，在還未乾透的青石磚之上濺起了細細的水花兒。

一個衣著樸素，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粗劣的少女，蹲在布滿青苔的水井旁，在搓衣板上艱難地洗著高疊如山的衣服。她手中洗的衣服，件件華貴美麗，相較之下，她身上縫縫補補，洗得看不出顏色的衣服，簡直就是不堪入目。

少女約摸十五歲，看上去還稚嫩的很，瘦小的臉蛋不足巴掌大，本是精緻的美人胚子，可惜臉上的污漬將她的美貌完全遮掩了。那蠟黃的膚色，顯然是營養不足造成的，看樣子，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

一頭棕色長，編成了麻花辮置於腦後。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的晃動。背上濕漉漉的布料，黏在她的背上，隱約透出她未完全育的曲線。稍顯青澀卻也有著青春誘人的氣息。

少女起身動了動酸痛的手腳，被水浸泡得白起皺的手掌，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醒目。她眯起眼睛朝著天空看了一眼，見到太陽都快出來了，可是她的衣服還沒洗好，想到那幾張趾高氣昂的惡毒嘴臉，少女的臉龐刷地白了下來。

嬌弱的身子，在清晨寒冷的空氣中，無端的一陣哆嗦，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她自嘲的張開麻木的手，陽光透著她張開的十指，照在她的臉上，卻照不亮她心底的無盡陰霾。

這世界那麼大，為何沒有她們母女容身之地？

這陽光那麼溫暖，為何不分一絲溫暖給她？

火紅的旭日，越來越耀眼的光芒，自天端落下，掠過鳳府大宅高高的冷泉亭，滑過金黃色的琉璃瓦重檐。照過小徑花團錦簇，撫過湖中游魚漫遊，樓閣高聳，金碧輝煌，寫盡了窮奢及華。

這就是天曜皇朝勢力最大的鳳大世家，把持著天曜皇朝的大權，哪怕是皇族也要敬畏三分。

然而，高牆深院之中，有誰還記得她鳳魅雪是鳳府的四小姐？

誰還記得當年那個英勇善戰的大將軍是她的大哥？

自從大哥戰死沙場屍骨無存，娘親白人送黑人一病不起，常年纏綿病榻。看到年老色衰的娘親，爹爹從不過問，新歡愛寵早就佔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這餓狼環伺的世家之內，哪一個不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

見到她和娘親失勢，一個個恨不得親自踩上一腳。

她這個四小姐在鳳家的地位瞬間一落千丈，在鳳家哪怕是個下人都不如。年紀小小的她，飽受欺凌苦不堪言。

所有的粗活累活，姨娘們都丟給她來做。姐姐們更是將她當成使喚丫頭，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本是朝氣蓬勃的豆蔻年華，她的身上卻有著一股死氣沉沉的絕望壓抑。

她什麼也沒有做錯，什麼也不奢求，只想安安分分的過一輩子，可是為什麼總是有人不放過她！

想到這裡，她的眼眶猛地紅潤起來，小小的身子走到井邊艱難地打起一桶水。她很苦，很委屈，很害怕，可是她不敢反抗。

若是反抗了，娘親的葯里就會出現一些不該出現的東西。

若是反抗了，她迎來的只會是更加殘酷的虐待。

她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她很怕，她不敢，她只能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在心中希冀著爹爹有一天會想起自己，會給娘親請個好大夫。

但是，她其實是知道的，這一切都是奢望。爹爹是恨極了娘親，否則也不會容忍那些人這般欺負她們娘倆。

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迅逼近。每一步，都像是大石，沉甸甸的壓在她的心上，叫她幾乎無法呼吸。

很快，幾道身影就出現在她驚恐的視線之中，最先出現的是鳳府盛氣凌人的二小姐鳳千嬌，人如其名千嬌百媚，嬌縱傲氣。

接著出現的是長得國色天香卻是笑裡藏刀的三小姐鳳天香，還有後面凶神惡煞的一群家奴，氣勢洶洶的圍了一圈。

鳳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穿著打扮皆是精緻高貴，年紀已經十七八歲了，到了即將出嫁的時候。腰間金色流蘇，手上金玉手鐲，頭上的珠釵飾更是亮得刺眼。

這兩個終日享受榮華富貴，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姐，身上隨意一件飾都夠普通人家吃上一年了。

二小姐鳳千嬌嫵媚的面容上，儘是飛揚跋扈的神色，高高揚起下巴，斜著眼睛譏諷的看著嚇成一團的鳳魅雪。瞥過她即便被污跡阻擋，依舊看得出精緻輪廓的面龐，心裡恨得牙痒痒。

沒有小姐的命，卻長得這副傾國傾城的模樣，叫她們如何能不嫉妒！

讓她們更恨的是，這個懦弱無能的少女還是鳳府最尊貴的嫡出小姐，若不是她的親大哥戰死沙場，爹爹刻意漠視，她們這些庶出小姐，哪裡有機會將她從雲端踩到泥地里，將她揉圓捏扁！

但是，偏偏她是嫡出小姐的身份，硬生生的擺在那裡，不管她們怎麼踐踏，還是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天曜皇朝最美最有才華的男子月王爺陌長歌，自小就與這個胸無點墨的草包訂下了婚約。這草包已經十五歲了，馬上就到了履行婚約的時候，叫她們如何能不氣到內傷！

月王爺陌長歌是整個天曜皇朝女子的夢中情人，更是鳳府所有小姐心尖上的人。他的俊美，他的光輝，生生蓋過了去年剛剛繼位的天曜皇朝的天策帝君。

先帝在臨終之前親自昭告天下由第九子繼承帝位，天策帝君深得太皇太后的愛護，哪怕他只是一個傻子，也無人敢阻擋他登臨九五至尊之位。

但是，在眾人的心中，真正有著帝王風範的人，卻是月王爺陌長歌。

「見——見過兩位姐姐！」

鳳魅雪怯怯的縮了起來，唯唯諾諾的聲音，被這陣仗嚇得聲音越微不可聞。額頭上冷汗滾滾落下，後背濕了一大片，在晨風中瑟瑟抖。

「啪——」

然而，還沒等她說什麼，就看到鳳千嬌大步邁上前，給了她一巴掌。

火辣辣的痛，自她的臉上蔓延開來，撞進她的心頭。她捂著臉頰，剛要開口問原因。鳳千嬌一腳已經踹到她的肚皮之上，看到她狼狽跌倒的模樣，嘴角露出了殘忍猙獰的笑容。

「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你也配叫我們姐姐！竟然痴心妄想，竟敢勾引月王爺！看我今天不剝了你的皮！」

「二姐，也許雪妹妹只是一時糊塗呢！別責怪雪妹妹了！畢竟雪妹妹可是月王爺的未婚妻！」

三小姐鳳天香溫柔地說道，表面上是勸說，實際上卻在提醒鳳千嬌這個事實，火上澆油一般將她的妒火點燃。

「你這個賤蹄子，這副模樣也有臉攀高枝！麻雀也想當鳳凰！」

二小姐鳳千嬌嗤笑的說道，胸口燃燒的妒忌火焰，將她的理智都燒成灰燼。眼中滑過一抹狠絕，盯著鳳魅雪那害怕的身影。

「我——我沒有——」

鳳魅雪感覺自己被一隻毒蛇盯上，全身的寒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只是想起那個俊美如天神的男子，是自己從小就期盼著的良人，她的臉頰就忍不住紅了起來。

她是個不會掩飾自己情緒的人，心中想什麼，臉上就會浮現起來。

見到她臉上滑過的淡淡嫣紅，讓三小姐鳳天香忍不住將長長的丹蔻指甲嵌入掌心。

「二姐，三姐，你們怎麼在這裡呢？月王爺來了！就在前廳呢！」

一聲鶯啼般動聽的嗓音，脆生生的落了下來。

一派天真的五小姐鳳拂柳，面容俏麗，臉上透著自然的粉紅潤色，一片整齊的劉海，遮住眉毛。長長的頭從中間分成兩股，以鵝黃的絲帶盤成可愛的髻。身著一身嫩蕊軟銀輕羅百合裙，領、袖、襟、擺處綉著金紅色芙蓉花，零星地點綴著銀色的葉片。

耳朵上佩戴的珍珠耳墜，更是顆顆圓潤，色澤飽滿，看得出價值不菲。

她裊裊走來，姿態扶風，倒是應了她的拂柳之名，拂袖若柳，一步一娉婷。

她的年紀與鳳魅雪相若，但是待遇卻是天壤之別。

「五妹，你說的是真的嗎？」

二小姐鳳千嬌和三小姐鳳天香臉上都浮起了激動之色，想起心上人的模樣，她們都感覺胸口一陣熱。

「是呀，我還告訴他雪姐姐就在這裡呢！他馬上就會過來看雪姐姐了！」

五小姐鳳拂柳無邪的面容上，看不出一分惡毒，反而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

果然，鳳魅雪聽到月王爺陌長歌要來，小臉一下子漲紅起來，猶如熟透的蘋果一般，嬌嫩欲滴。將她蠟黃的膚色，也映襯出朝霞般的迷人色澤。

她感激的看了鳳拂柳一眼，水靈的眸子里寫滿了期待。

「他——他要過來看我？」

他難道是來向爹爹下聘的嗎？

她等了這麼多年，無數次盼望的日子，真的要到了嗎？

「是啊！要提前恭喜雪姐姐了！」

五小姐鳳拂柳點了點頭，手中的綉帕在她的指尖揪扯起來，隱隱泄漏出幾分異樣的情緒。

沒等鳳魅雪開心多久，二小姐鳳千嬌就使了一個眼神，後面那些人高馬大的家奴，就將她團團圍住。

一層層陰影，將她小小的身影罩得密密實實的，叫她的心陡然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