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梁啟超
「思成,怎麼沒有在學校念書?」蔡鍔到天津本來是來見梁啟的,沒想到中途被谷鍾秀和鄒魯給劫了道,趕到天津的時候,天sè已經有些暗了。
梁啟的住處地勢比別處稍高,不過庭院裡面也浸了不少積水,蔡鍔下了船后,脫掉了馬袿,就穿了件襯衣,下面是快到膝蓋的軍用皮靴,趟著淺水進到了梁啟的院子。
「蔡大哥!」長得文質彬彬的梁思成搬著一摞書籍,看到蔡鍔面sè一喜,然後又有些苦,「這兩天下了大雨,父親很多書都在水裡面給浸壞了,我們一家子人搬來搬去可累壞了。昨天學校放假我回來的。」
末了梁思成又補了一句,蔡鍔以前很少擺架子,梁啟的幾個子女都喜歡跟蔡鍔親近。梁思成就在清華學校讀書,蔡鍔有時候會跑到學校去看他一下,跟蔡鍔算是最熟絡的幾人之一。
其實梁啟最讓蔡鍔佩服的地方,不是他的學問,而是他對子女的教育。歷史上樑啟的九個子女,都有一顆愛國心,各個都在自己的領域有所建樹。梁氏可謂滿門俊秀。
蔡鍔哈哈一笑,這才注意到,院子里的石桌,擺放出來的幾張八仙桌上面都擺滿了書籍,「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沒準老師因為心痛這批書籍的損失,觸景生情之下,寫出一篇傳世經典來。」
蔡鍔趟著水,接過梁思成摟得高高的十幾本書,幫起忙來。
「蔡大哥!」
「蔡大哥!」
梁啟另外幾個兒兒女女也跑出來跟蔡鍔打招呼。
「有你這麼背後說道自己老師的嗎?」梁啟聽到外面的聲音,虎著一張臉從書房裡面走了出來。
「艮寅好不容易從běijīng跑過來,你這個做老師的就不能別擺著副臭臉。」梁啟的夫人何惠珍啐了聲。
「師母!」
「男人的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插什麼嘴。」梁啟哼了聲,「艮寅你跟我到偏廳,我有要事跟你談。」
「běijīng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一到偏廳,梁啟剛才的臭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
「籌安會已經成立,大總統這次是鐵了心要當皇帝,民國怕是要亂了。」蔡鍔道。
「唉!內憂外患,內憂外患啊!」梁啟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兩年民國無論財政,教育,實業諸多方面均有起sè,沒想到竟然飛來橫禍。rì本人虎視眈眈在側,二十一條餘波猶在,大總統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豬油蒙了心,民國這怕是要大亂啊!事情可還有迴旋的餘地?」
梁啟以前跟國民黨雖然是競爭關係,但同樣主張爭端在議會中解決,而不是像孫文動二次革命那樣訴諸武力。事實上黃興起初也不同意。而此時袁世凱一旦稱帝,民國立即便會迎來新一輪的亂局。戰亂避無可避,怎不讓梁啟心急如焚。
「事已至此,老師也無需對大總統抱什麼幻想了。」蔡鍔搖頭道。
「你心裡可有什麼打算?」梁啟問道。
「若大總統放棄稱帝,一切照舊。若大總統一意孤行,學生便潛回雲南,武力討袁!」蔡鍔道。
「真要走到這一步?」梁啟驚聲道。
「若還有一絲希望,學生也不願意做這有損國力的事。」蔡鍔聲音略顯低沉,民國國力剛有起sè,若是戰爭一起,恐怕幾年的努力又將付諸流水。
「艮寅你也不必過於介懷,這件事我們也沒有過多選擇,你的想法是對的,帝制已經不適合民國了,共和才是民國的唯一出路。我們也別無選擇。」梁啟見自己的得意弟子情緒有些低落,出聲安慰道。
「今天黃興和孫文派人來跟我聯絡上了。」蔡鍔並不打算將這件事瞞著梁啟。
「他們怎麼說?」梁啟問道。
「關鍵時候,他們將會接應我離開běijīng。」蔡鍔道。
梁啟搖頭道,「大總統雖然一門心思想當皇帝,但人還沒變得昏庸無能,即使有孫文和黃興的幫助,你想離開běijīng,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孫文和黃興能看到你的重要xìng,大總統沒有理由看不到。只要中間漏出一絲風聲給大總統聽到,恐怕你連一絲離開的可能都沒有了。孫黃不是袁世凱的對手,如果沒有別的招,你逃不出大總統的五指山!」
在běijīng呆了這麼多年,也和袁世凱打過不少交際,梁啟深知此人的厲害。
「我在běijīng這兩年荒廢度rì,大總統也沒放鬆對我的jǐng惕,恐怕我還真沒什麼辦法。」蔡鍔苦笑道。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你應該想得到,只是做不出來。」梁啟目光灼灼地看著蔡鍔道。
「什麼辦法?」蔡鍔問道。
「與我決裂!」梁啟道,「我還不是那些冥頑不化的老古董,不過是做場戲給新任的皇帝看,個人榮辱和國家大義比起來,孰輕孰重,你應該分得清楚。」
蔡鍔臉上泛起苦澀的笑容道,「話雖如此,不過可能有毀老師聲譽,老師不點頭,這件事我終究是做不下去。」
「你啊你!」梁啟指了指蔡鍔,「艮寅,你知道你跟大總統比,差在哪裡嗎?文韜武略,你都不遜sè於大總統,但你沒有大總統的梟雄本sè,當初縱兵在běijīng兵變,緊接著的宋案等等,至少有一樁是大總統的手筆,換了你,你做不出來,這種毒辣,卻頗為有效的手段!你缺的便是毒辣!」
與其說袁世凱毒辣,不如說是權術之道,軍事手段上,蔡鍔自認不輸袁世凱,但政治手段上,確實比袁世凱要稚嫩很多。
「能得到老師的肯,我也便可以放手施為了。」蔡鍔對梁啟的評論並不否論,洒脫一笑,每個人內心都有自己的堅持,也正因為這份堅持,才構成了這大千世界形形sèsè的人物。也許這份堅持以後會隨著環境,時間的流逝而改變,不過至少現在不會。
「我跟黃興,孫文聯繫,有十幾套密碼本,本來黃興會派人送到我的住處,不過終究有些不放心,想放到老師這邊來。」
「嗯,小心使得萬年船,你的擔心不無道理,電報密碼本便放在我這裡吧,大總統還不至於派人搜到我這裡來。」梁啟開了個玩笑道,「而且我這裡書這麼多,就算是讓大總統派來的人找,也不一定能從這海量的書籍裡面找到密碼本。」
「我這裡有篇文章,正好你來了,就看看。」梁啟取出一疊白紙,上面一個個墨sè的字跡蒼勁有力。
「異哉所謂國體問題,之前太子爺試探過老師的口風?」蔡鍔看到揚揚洒洒的激揚文字,出聲問道。
「昨天湯覺頓,蹇念益他們過來探門,我拿了這篇文章給他們看,你猜結果怎麼樣?」梁啟點了點頭道。
「如何?」
「今天上午,大總統派人送來2o萬元給我,說是1o萬作我父親七旬大壽,1o萬元作為我出國的費用。」梁啟苦笑一聲道。
「老師不必過於擔心,眼下局勢未明,老師也一直未曾公開表態,難免徐佛蘇,袁思亮會錯了意,還以為老師支持大總統稱帝,此時進步黨人雖然人心惶惶,唯恐重蹈舊rì國民黨之覆轍,不過也總有些有風骨的人。」蔡鍔勸慰道,袁世凱圖謀稱帝,進步黨人便蜂擁湊上前去,難免讓梁啟這個黨魁心中不岔。「老師打算將這篇文章表?」
「既然寫出來了,自然不能扔進廢紙堆里。」梁啟道。
「此文一出,恐怕民國的輿論風向都要變上一變了。」蔡鍔倒不是說的恭維話,以此時梁啟在學術界和政界的地位,袁世凱想找出一位旗鼓相當的文人與梁啟抗衡都難。
「紙上談兵終究起不了決定xìng的作用,艮寅你在雲南揮戈一擊才能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梁啟道。
「老師過謙了,鍔會儘快聯繫上滇軍舊部,只要能回到雲南,大事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