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芒果好吃嗎？

夜幕降臨，堰市點亮了萬家燈火，漆黑的夜色底下，是一片絢麗燈光，這些五彩的光像是嵌在了夜裡。夜好像就該如此黑，光好似就該這般亮。

顏熙坐公交車回到堰市古城區那會兒，天已經黑了，她暫時不想回去，就一個人在古城的街道轉悠起來。這裡的路線她都很熟，穿過最熱鬧的大街，繞過楠橋，她在江邊找了一處較為安靜，又不是特別偏僻的地方坐下休息。

耳邊是江水穿過楠橋的撞擊聲，眼前是一片藍色的水。江水不斷起伏，波光粼粼，甚是好看。之前堰市沒有這麼火，最近人氣暴漲的原因是，有遊客將堰市的夜景傳到了小視頻平台上，後來慕名而來的人就多了。

顏熙眼睛有些疼，腦子裡有些亂，原本覺得自己可以很堅強，結果脆弱得不堪一擊。她有些惱自己，但最後又有些可憐自己，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只是渴望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能給予自己一份溫暖。

她不貪心，只需要一點就行，可是這一點，好難！

楠橋上遊客很多，楠橋附近賣水果和食物的商販也很多。耳邊傳來哭泣的聲音，一個小女孩在哭，孩子旁邊是一對束手無策的老夫妻，從對話能聽出來是小孩子的爺爺奶奶。

孩子在撒嬌：「爺爺，奶奶我就要吃，就要吃嘛。」

奶奶：「冬天在外面吃水果很胃會著涼的，乖，咱們吃其他的好不好？」

爺爺：「要不給她買吧，買一個小一點的芒果。現在這季節什麼水果都有，市面上有賣，就能吃，她想吃就吃吧。」

最後老夫妻給小孫女買了些芒果，小女孩蹦蹦跳跳地牽著老兩口離開了這裡。他們的背影越來越小，最後進入了人群，匯入了人海里。

「你怎麼在這裡？」

顏熙的思緒被打斷，她錯愕地抬頭，看到了邵風知。伸手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角：「你不也在這裡嗎？」

邵風知淡淡一笑，腦子裡想起了自己家妹妹，是不是現在的小女孩子都這樣。他每次問邵安恬問題，妹妹不想回答，就總敷衍他。

「那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顏熙點頭：「坐吧，這裡的位子都是公家的，隨便坐。」

兩個人呆坐了一會兒，周圍的人變多了，賣水果的老闆忙個不停。他一邊給顧客拿水果袋，一邊在收錢。

顏熙看著黃燦燦的芒果問身邊的人：「芒果好吃嗎？」

「你沒吃過？」邵風知納悶，難道過敏？

「吃過，但忘記味道了。」

她第一次知道芒果是剛上小學那會兒，那時候爸爸還沒有去世，媽媽和她跟奶奶住一個院子。他們雖然和奶奶分家了，但家裡共同來親戚還是會一起做飯請客。

那次家裡來了很多親戚，家裡不好睡，她就安排和奶奶一起睡。每次和奶奶一起睡覺，顏熙就覺得有些害怕，有些高興。害怕的是奶奶，總是很嚴肅，不愛對她笑。高興的是可以和她親近一下，能拉近彼此的距離。

那晚她很早就去房間睡覺了，那陣子是夏天，奶奶的房間掛著白色的蚊帳。她睡的床尾，奶奶睡的床頭。她剛躺下就聞到枕頭邊上有股香香的味道，那種味道很甜，雖然她沒有聞過，但能感覺到像是果香。

她伸手摸了摸蚊帳，隔著蚊帳她感受到有一個軟軟的東西。後來她尖叫出聲，顏家奶奶將燈打開，聽到孫女說，枕頭邊上有東西，就看了看。

幾秒鐘后奶奶從床尾掏出兩個很大的芒果，她將芒果擺在涼席上，看著顏熙問：「你吃過芒果嗎？就這個？這是你姑媽從城裡帶回來的。」

顏熙搖頭，心裡湧出一種喜悅，年少的她想，既然奶奶這麼問了，肯定會給她吃。結果奶奶將芒果放進了床尾的柜子里，那個柜子里裝的都是食物，有水果有餅乾，還有罐頭。

她一邊放一邊說：「還好沒有被壓壞。」

顏熙那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不明白為什麼奶奶不喜歡自己。她明明那麼聽話，那麼乖，小時候家裡種地，她冒著大太陽去送水。奶奶幹完活她去路口接，結果奶奶卻從另一條路回家了，媽媽著急的到處尋找她。

第二天下午，她和親戚家的孩子一起在院子里玩，中途姑媽把親戚家的孩子叫回屋子裡去了。幾分鐘后，那個小姐姐從堂屋出來，嘴角有黃顏色的汁水。她悄悄問顏熙，你吃過芒果嗎？可甜了。顏五姨說，讓我不要告訴你，我進去吃了芒果。

那一刻顏熙被傷害到了，她跑到屋子後面的小山坡里哭泣了很長時間。大人都覺得那個年紀的孩子小，不懂事，記性差。結果這事她記住了，時不時這些記憶會蘇醒，會灼燒她敏感的心。

這樣的小事數不勝數，不知道為什麼，越想忘記，越忘不掉！

邵風知拿著芒果過來的時候，坐著的人，身體有些縮卷。在人潮湧動，燈火通明的角落，他看出了落寞兩個字來。

他想起早上的那一幕，心裡猜測，難道她和男朋友吵架了？還是失戀分手了？不過他畢竟是個外人，不好勸。但看到了，又是認識的人，不好置之不理。

「我給你買了幾個，你不是忘記味道了嗎？這個季節的芒果味道一般，我有同學，家裡是種植芒果的，等明年成熟，讓他給你們家寄幾箱嘗嘗。」

顏熙接過芒果，從袋子里拿出一個，放在鼻尖，小聲地嗯了一句。

邵風知繼續說：「你現在年紀小，遇到挫折也不要太難過了。朋友之間有些小問題很正常，好好聊聊，能解決的。」這是邵老師費盡心思，想出來的安慰話。

許晉以前和女朋友鬧彆扭，也總是悶悶不樂的，他從來沒勸說過。面對顏熙，他不好不管，但也不知道怎麼勸說。

顏熙拎著袋子站起來：「我要回客棧了，你是跟我一起回去，還是再轉轉？」

邵風知也站了起來：「我去轉轉吧，下周我要回一趟蓉城，正好給家裡的人帶些禮物。」

「那你先去轉轉，看到了先不要買，等我明天恢復了精力，我去幫你參考。看在你給我買芒果的面上，我幫你砍價。」女孩子將手裡的袋子提高，在空中晃了幾下。借著夜景的光，能看到她臉上有笑。

「那我就不客氣了，先說一聲謝謝！」

顏熙揮手：「好說好說，再見。」

回到客棧那會兒周軼不在服務台，是客棧的其他阿姨。顏熙打完招呼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將芒果從袋子里拿出來，擺在了書桌上，沒多久空氣里像是染上了一抹果香。

昨天的事情只是一個小插曲，第二天顏熙就恢復了精力。她早上照常去跑步，跑完步回家，客棧的大廳里擺著一堆大紙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