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一心求死

榮夫人端著一碟子點心過來，榮斯爵瞬間就變成一個乖寶寶，一邊吃一邊稱讚著，狗腿得很。

見兩人都喜歡吃，榮夫人心情大好，「慢點吃，還有呢，我再去給你們拿。」

「謝謝榮夫人。」萬寒煙還是很有禮貌的。

「萬醫生不用跟我客氣的。」

榮斯爵也在一旁調侃，「我媽除了喜歡調香之外，還喜歡做糕點和養豬，你呢正好就符合了她的喜好，所以你多吃點，別客氣。」

「你這孩子，怎麼跟萬醫生說話的？」榮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榮斯爵，讓他別口無遮攔。

萬寒煙到是很大氣，沒跟榮斯爵一般見識。

待榮夫人又去廚房拿點心的時候，她趁勢問榮斯爵，「我說，你怎麼突然開始好女色了？是不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想圓一個夢？」

榮斯爵白了她一眼，儼然不想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很顯然，她猜對了。

畢竟以她對榮斯爵的了解，若是誣陷，他早跳起來了。

所以萬寒煙又一副好心的模樣安慰他，「別那麼悲觀嘛，有句老話叫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你這種禍害，閻王爺是不收的。」

「我謝謝你。」榮斯爵無語至極。

這一次的「對弈」，顯然是萬寒煙獲勝。

她心情大好，美滋滋的吃著點心，再順手回一下孟沂深的消息。

孟沂深那邊等得眼巴巴的，連洗澡都不忘帶著手機。

洗頭洗一半聽到手機響了，立即擦了一下手就拿起手機查閱消息。

萬寒煙說她正在吃點心，孟沂深急忙問道，「看看，吃的什麼點心？」

萬寒煙覺得他好煩人。

吃點心就是吃點心，怎麼還要看吃的什麼點心呢？

她一邊嫌棄，一邊拍了個照片發給他。

孟沂深點開大圖看了一下，隨後迅速回消息，「抹茶蛋糕！」

第二跳，「我很喜歡！」

萬寒煙，「……」

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她……

氣得她乾脆不回復他的消息，再在心裡罵了一句，狗男人。

榮斯爵吃過早飯之後，又開始了一系列的檢查和治療。

這是他的日常。

二十一年來，他都是這麼過來的。

可能是時間太久了，久到他已經開始麻木了，針頭扎到身體里時，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一把一把的吃藥，甚至都不需要水，直接就咽了下去。

「這可是最新型的紅外治療儀，對你的病情有一定的幫助，榮先生也是下了血本了，這儀器一般人可弄不到。」萬寒煙給他做好檢測之後隨口提了一句。

榮斯爵閉著眼沒說話，可能是藥物起了作用，他腦子有些渾渾噩噩的，整個人彷彿身處在迷霧之中一般，迷失了方向。

混混沌沌不知過了多久，腦子裡突然出現了一張臉。

是一張刻意隱忍著情緒的臉，額頭上還有這細密的汗，臉上卻化著很濃的煙熏妝。

明明生澀得沒有一點經驗，卻硬是要裝出一副老手的模樣。

下一秒，他又響起了那讓他痛苦的一幕。

那是他的反叛期，因為厭惡了無休止且沒有希望的治療，他生出了想要逃離這一切的念頭。

所以他用了些手段，支走了身邊的人，並趁亂逃了出去。

可他還沒來得及仔細的感受獲得自由的感覺，就被人狠狠的推開。

再回頭，他瞧見了那一幕。

他的姐姐，沖他愛他的姐姐，被車子直直的撞飛出去。

那一幕刺激到了榮斯爵，心口處劇烈疼痛起來，在姐姐倒下的時候，他也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不要……」

「榮斯爵？榮斯爵，醒醒。」萬寒煙拍了拍榮斯爵的臉。

榮斯爵猛然睜開眼，眼睛瞪得很大，卻忘記了要呼吸這回事。

還是萬寒煙察覺情況不對，急忙拍了一下他大聲的喝道，「呼吸！榮斯爵！呼吸！」

「呼……」榮斯爵這才記起要呼吸這回事，張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起來。

新鮮的空氣湧入肺部，漲得他錐心的痛。

為了緩解那種脹痛感，他只能用手重重的壓著心口的位置。

萬寒煙看了看各項數據開始慢慢恢復的儀器，這才鬆了口氣，「做噩夢了？」

榮斯爵臉色有些慘白，但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到底是什麼樣的夢，能把你嚇成這個樣子？」萬寒煙忍不住好奇起來。

她所認識的榮斯爵，除了變態還是變態，還真沒見過他這一臉脆弱的樣子。

榮斯爵舔了舔乾燥的唇瓣，只覺得喉嚨處哽得難受。

好半晌，他才沙啞著嗓音開口，「我有個姐姐。」

萬寒煙微微的揚了揚眉，沒說話，靜靜地等他后話。

「她對我很好，從小就特別的疼我，有什麼好的都會想著我。」榮斯爵陷入了回憶中，平日里陰冷的眼眸難得有了幾許不易察覺的溫情。

聽到這兒，萬寒煙心裡咯噔了一下。

她認識榮斯爵也挺久的了，這段時間又頻繁的跟榮夫人榮先生接觸，卻從未聽他們提及過榮斯爵姐姐的事。

這種情況，其實不難猜測。

而且她也從榮斯爵哀傷的表情中猜到了結果。

「可我……害死了她。」榮斯爵聲音沉冷了下去，像裹挾著寒霜般，讓人心生寒意。

「是我害死了她。」他喃喃的說著這句話，放在身側的雙手卻死死的攥緊起來。

因為情緒的起伏，導致儀器發出了滴滴的報警聲。

萬寒煙急忙說道，「榮斯爵，你冷靜一點。」

榮斯爵努力的平復著情緒，待報警聲停止，萬寒煙才鬆了口氣，「抱歉，我不該多問的。」

「沒事。」榮斯爵覆著眸，極力的隱藏著自己的情緒，「這件事，請不要在我媽面前提起，這是她的傷心事。」

「我知道，我不會說的。」萬寒煙保證的道。

榮斯爵有些疲乏的往後靠了靠，眼皮耷拉著看向窗外那灰濛濛的天氣。

良久，他幽幽的開口，「萬醫生，我還能活多久？」

萬寒煙心裡咯噔了一下，故意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怎麼？你在懷疑我的醫術？」

「那天你跟我爸的對話我都聽見了。」榮斯爵不疾不徐的道，「你說我最多還有三個月的期限，對嗎？」

作為一個見慣生死的醫生，她本應該沒什麼反應的，可這會兒心裡卻沒來由的悶。

她想說些安慰的話，可還沒開口，榮斯爵又道，「你不用安慰我，安慰的話我聽了太多了，早就麻木了，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死反而是一種解脫。」

「你不能這麼想……」萬寒煙試圖糾正他的觀點。

可榮斯爵卻無所謂的笑了笑，視線掃過那些價格昂貴的儀器后，嘲諷的道，「每天靠這些亂七八糟的儀器和亂七八糟的葯活著，死難道不是解脫嗎？」

這話，萬寒煙還真沒辦法反駁。

如果只是一兩年這樣的生活，或許還能勸說一下。

可他從出生開始，就一直活在這種環境里，心理再怎麼強大，也未必能日日面對這種死亡的恐懼。

所以他才會生出一心求死的念頭吧，萬寒煙能理解他。

「我想死，又不敢死，你懂那種感覺嗎萬醫生？我媽已經失去了姐姐，我不想讓她再經歷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所以不管生活有多壓抑多窒息，我都得挺著……可我現在有些堅持不住了……」

「事情或許會有轉機的。」萬寒煙只能這麼安慰。

轉機？

榮斯爵已經不敢去想了。

病房裡陷入了一片沉默。

榮斯爵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把視線從窗外移向了萬寒煙，並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萬寒煙正覺得狐疑，便聽他說道，「萬醫生，我能求你個事嗎？」

「啊？」萬寒煙有些懵。

「我這個情況，能做試管嬰兒嗎？」

萬寒煙，「……」

「我想給我媽留個念想。」

其實他這種心情，萬寒煙能理解，可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實在不好說。

見他正用那種祈求的眼神看著自己，萬寒煙還真難說出拒絕的話，她只能迂迴的道，「就算是試管嬰兒，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啊……」

「可以先保存著，我怕我等不到那天。」榮斯爵急忙說道。

「你這……」萬寒煙一臉的無奈。

「我沒求過誰，請你幫幫我吧。」

萬寒煙還真是第一次見他這麼卑微，嘆了口氣后說，「行吧。」

「謝謝了，對了，這件事先不要告訴我爸媽。」榮斯爵又道。

「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意思，自然不會告訴他們。」萬寒煙再度保證。

榮斯爵這才重新閉上眼，繼續等待漫長的治療。

出了病房，萬寒煙才覺得心口處沒那麼沉悶，好像連呼吸都順暢了一些。

她到陽台上吹了吹風，突然間很想念孟沂深，便忍不住給他打了個電話。

孟沂深正在趕往機場的路上，看到來電，心裡一喜，急忙接了起來，「煙兒，我快到機場了，晚上我就能見到你了。」

「嗯。」萬寒煙輕輕的應了一聲，沒說話。

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孟沂深急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

「我很擔心你。」孟沂深語氣有些急切。

萬寒煙頓了頓，才道，「真的沒事，就是……好想你。」

原本還揪著心的孟沂深，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震住，片刻之後，心生狂喜，連語氣都愉悅起來，「煙兒，我跟你商量個事吧。」

「嗯？」萬寒煙有些疑惑。

「下次能不能別在我開車的時候說這話，我手抖，差點出事故了。」

萬寒煙，「……」

——

晚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