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謀划
後來,她身受重傷,擔心死後被敵軍發現她並非是太子妃雲昭,忍著恐懼,拼盡了最後一口氣跳下懸崖。
她的死亡,和她的出生一般,驚天動地,卻也無人知曉。
或許,當戰事結束,她沒有能從那座城中走出來,紀京辭能猜到她已帶著「太子妃」這個名頭死了。
畢竟,紀京辭是那樣一個聰明絕頂之人。
想到紀京辭,謝雲初眼角有淚,她勉強穩住了凌亂地呼吸,扶著榻沿起身,拿起掛在一旁的披風,想去甲板上看看紀京辭說的美景。
繁星如金箔碎屑,稀疏灑在將亮的天際。
大運河之上,謝家燈火通明的船隊魚貫雁行,在這霧氣蒙蒙的寬廣運河之上,緩緩向北。
見翻湧的雲層間隙中,已透出還未大盛的晨光,謝雲初裹著披風立在甲板上,就那麼靜靜立著。
船舫重檐下「謝」字的燈籠隨風左右晃著,朦朧的團團黃光下,小郎君略顯病弱蒼白肌膚毫無瑕疵,眉目清雋,唇色冷淡,玉雕雪砌般精緻秀美。
二樓上,同謝家三房嫡出謝雲溪湊在一起的族兄謝雲柏,瞧見立在燈下的謝雲初,忙回頭,壓低了聲音喚正在用酪漿的謝雲溪,和另一位族弟謝雲嵐:「唉唉唉!你們快來瞧是誰出來了!」
謝雲溪還以為族兄看見了什麼稀罕事兒,忙放下銀勺跑了過去,趴在雕花窗欞往下一瞧,見是謝雲初:「我當你看到什麼了?他有什麼好瞧的!」
即便是六郎生得如瓷娃娃一般,謝雲溪這些年看多了也就淡了。
謝雲嵐也覺得沒趣:「六郎有什麼好瞧的!」
謝雲柏故作無所不知地看向謝雲溪:「你還沒瞧出來嗎?咱們宗主……你祖父,這一次去汴京其實只想帶六郎,咱們都是捎帶上的!這六郎自從中毒醒來沒了神童之才,又病病歪歪活不過十二歲,你祖父眼裡什麼時候有過六郎這個孫子?怎麼突然去汴京也要帶上了?你就不想從六郎這裡探一探?」
謝雲溪眉頭一緊,朝樓下的謝雲初看去。
「不就是伯祖父可憐他快死了,帶他去汴京見識見識,有什麼好探的!」謝雲嵐滿不在乎說。
「若真是可憐六郎,平日里六郎被欺負成那樣,怎麼也不見伯祖父為他做主?偏偏等到快要死了還帶去汴京?」謝雲柏推了謝雲溪一把,你去不去?」
·
天越來越亮,河面上沒過甲板的水霧也漸漸下沉。
東方天幕雲層翻湧,逐漸變得耀目的晨光,從變幻莫測雲層縫隙穿刺而出,如金光耀目的利劍從天而降,照亮被紗霧覆蓋的青山翠綠。
謝雲初輕輕呵出一口氣……
她終於明白紀京辭所說的,天地廣袤,山河壯闊。
在這薄霧環繞的靜謐之中,不知哪裡冒出來骨塤樂聲,若隱若現。
這首曲子……是《柳暗花明》。
她身側的手收緊,心跳的速度極快,不由自主隨抬腳追隨曲聲,朝船頭方向走去。
是誰,在用骨塤吹這首曲子?
這曲子……
是她生辰時,紀京辭送她骨塤時奏的。
紀京辭是為了鼓勵她,他說不論當下又多麼難過都不要灰心,以後她定會另有一番情景。
紀京辭才學驚艷,所做樂曲,每一首都流傳甚廣,獨這《柳暗花明》,他雖從未說過只予她一人,卻也從未現世過。
謝雲初腳下步子越走越快,還未靠近船頭,便看到那艘已被謝家船隊逐漸超過,形單影隻的船坊。
船坊尾端忽明忽暗的羊皮燈籠下,立著一位手握骨塤,玉冠白衣的端雅男子。
她上前兩步,緊緊攥住木雕護欄,翻滾在喉嚨中的名字險些衝出口來。
她從未想過,此生還能遇見紀京辭。
他似處於雲霧之巔,白衣袖袍翻飛,遺世獨立,吹奏著那首曲子。
紀京辭……
前世她害慘了他,他卻一直以摯友待她,她知道。
前世的雲初死了,她和紀京辭不該再有一絲交集,她也知道。
可……
真的好想你啊,紀京辭。
這四年來的每一個日日夜夜,想的心都痛了。
謝家船隊揚帆拉縴,速度極快,她與紀京辭所在船舫的距離,也在逐漸靠近。
曲還未完,骨塤樂聲突然一停,那吹塤男子入鬢劍眉下的鳳眸抬起……
隔著茫茫水霧,四目遙遙相對。
謝雲初心頭一緊,忙轉身躲開。
看著眼前被燈籠映亮甲板,謝雲初這才反應過來,她已是謝家二房的小郎君,哪怕立於紀京辭的面前,怕也只是相見不相識。
也不知,紀京辭這些年過的好不好……
她手心收緊,還未再次鼓起勇氣朝紀京辭的船坊看去,就見三房謝雲溪,與同族的兩位族兄謝雲柏、謝雲嵐從船艙內走了出來,笑盈盈瞧著她。
「我們的神童六郎,這天還未亮,怎麼就在船頭吹冷風啊!」謝雲柏雙手抱在胸前,笑盈盈開口。
謝雲初太熟悉他們這不懷好意的笑容,每一次欺她辱她時,他們都是這般笑盈盈瞧著她,叫她神童。
以往謝雲初都是逆來順受,可今日……紀京辭就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另一艘船上。
即便是她站在紀京辭面前他都認不出,她也不想在紀京辭面前被人欺凌羞辱。
她欲走,卻被謝雲柏擋住:「六郎急什麼啊!」
她未看擋住她去路的謝雲柏,只看向謝雲柏身後的謝雲溪,道:「運河上還有別家的船在,別在甲板上鬧出笑話,讓別家恥笑。」
「喲……神童今兒個活了?開口說話了!」勾著謝雲溪肩膀的謝雲嵐聽到這話,詫異地睜大眼樂不可支打量著謝雲初。
謝雲柏視線朝著不遠處那艘船舫瞧了眼,不見那船舫甲板上有人,笑著說:「別家?六郎說的是那艘……有人吹塤的船舫吧!莫不是剛才有個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吹塤勾一引我們六郎了?瞧把我們六郎魂都勾走了!這我倒是有興緻想看看,能把我們神童六郎迷住的,是個什麼小妖精,要真長的不錯,我就央求了伯祖父把人買回來,天天郎情妾意的吹塤給我聽,六郎覺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