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裡外不是人
正當夏友斌忍不住想打斷屈萬祿的自說自話時,屈萬祿重重拍了下夏友斌的肩膀,高聲沖糧站門口的人嚷:「友斌來了,你們也不知道給行個方便,快,讓他先交,給辦個一等糧!」
這話一出,夏友斌臉懵了,周圍等著交公糧的人臉色都變了。
夏青提著的心頓時擰成了一疙瘩,這哪兒是幫她爸,這分明是把她爸架火上烤啊!
真想給走後門,悄悄說一聲,安排一下就行了,這麼大張旗鼓恨不得昭告天下,絕對來者不善。
大家為了交公糧都等了大半天,又熱又累還得巴結討好,可現在卻有人公開走後門!
連檢驗都不檢驗,就直接給個一等糧,憑啥?
當即就有人不滿地嚷了起來,尤其是馬上就要輪到的那兩家。
「不用,我按規矩來,該是啥就是啥!」
夏友斌也反應了過來,硬邦邦的拒絕了。
屈萬祿竟也不生氣,還笑眯眯拍了拍夏友斌肩膀,很無奈似地搖了搖頭,「你啊,那行,等交完公糧了我請你吃飯。」
說完,根本不給夏友斌拒絕的機會,扭頭就走。
夏友斌厭惡地拂了拂被屈萬祿拍過的肩膀,覺得這個人腦子有病。
夏青不由眯起了眼睛,這個屈萬祿很明顯是故意的,可他弄這一出到底想幹啥?
總不至於是故意噁心她爸,跟她爸顯擺,他現在在糧站有多威風吧?
很快,夏青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東河村開始交公糧后不久,一連三家,都被質檢員給了同樣的評定:水分超標,雜質太多,去過風!」
糧站西邊的水泥空地上,停著幾架鼓風機,插上電就能過風。
但是要交場地費和過風費,不想交也行,拉回家自己收拾,忙活幾天再過來排隊,到時候肯定檢驗的特別嚴,還不一定能合格。
被打回來的三家都快哭了,實在不明白他們的糧食明明不比前面的差,為啥人家是二等糧,他們卻連三等糧都沒評上,直接給了不合格,簡直就離譜。
輪到夏家了,夏友斌有些緊張,前面的都不合格,不會給他也來個不合格吧?
可沒想到質檢員只打開袋子看了眼,就對他說:「沒問題,一等糧,過稱去吧。」
夏友斌覺得不可思議,看向質檢員小吳,小吳卻避開了他的目光。
夏青皺著眉頭,跟著夏友斌,看著他在梁衛國的幫忙下,把糧食運到了糧倉,拿到了交公糧的憑證條。
順順利利,一點麻煩都沒有。
太不正常了!
夏青覺得屈萬祿這個坑只怕挖的很深,還有更大的麻煩在等著他們。
果然,夏友斌拿了條剛想走,卻被村裡人攔住了。
原來他去運糧的時候,東河村又有兩家被評為不合格了。
東河村一共才交了十八家,竟然有五家不合格,六家三等糧,六家二等糧,只有夏家一家是一等糧。
這太不正常了!
糧站的人似乎在故意為難東河村,要是這樣,那今天大家的麻煩可就大了。
眾人攔下夏友斌,拉來梁衛國,一起商量對策。
一年到頭辛辛苦苦,一滴汗砸八瓣種出來的糧食,就這麼被糧站的人隨意糟踐,誰能忍?
可這是人家的地盤,人家說了算,胳膊拗不過大腿,大家能想到的辦法也只有找人幫忙說說好話。
找誰?
誰去找?
自然是以前就在糧站上班,現在還跟糧站領導看著關係很好的夏友斌了!
夏友斌一聽他們讓他去找屈萬祿說好話,臉都綠了。
忙解釋自己跟屈萬祿關係不好,就是他把自己的工作搶了。
可沒人信,只有梁衛國這個知道實情的親姐夫信,他忙安撫住眾人,讓大家不要為難夏友斌,他去跟糧站的人好好說說。
梁衛國他爸是村支書,他是村裡的民兵連長,他肯出面幫忙解決,大家便沒再嚷著讓夏友斌出面了。
梁衛國拿著被判定不合格的麥子,好言好語跟糧站的人商量,求對方幫幫忙,重新再給檢驗一下。
可糧站的人壓根不聽,被梁衛國纏的不耐煩了,還直接吼了起來:「你要是這麼鬧下去,你們村都先別交了,我們先收別的村的!」
東河村的人慌了,別的村的人樂了,有人喊有人嚷,有人罵罵咧咧,頓時亂成了一團。
東河村的人見梁衛國出面求情也不管用,就將目光又投回了夏友斌。
夏友斌怎麼解釋也不管用,臉色難看到不行。
夏青也噁心的夠嗆,屈萬祿這個坑挖的可真夠狠。
屈萬祿當眾表現的跟夏友斌那麼親近,卻讓糧站的人故意為難東河村人,逼著村裡人倒過來為難夏友斌。
夏友斌就算說一萬遍他跟屈萬祿是仇人,說屈萬祿是故意這麼做噁心人,也沒人肯信。
夏家的糧食可是連檢驗都沒檢驗,直接評了一等糧啊!
誰會對自己仇人這麼好?
就算搶了工作又怎麼樣,說不好人家就是因為搶了工作,所以心裡愧疚想補償呢?
人往往只關心自己的利益,利益面前,黑的都能變成白,更何況只是區區面子問題。
夏友斌若是堅持不肯去求情,村裡人就會覺得他不近人情,不過是動動嘴皮子,找朋友說句好話都不肯,還把他們當成是一個村的鄉親嗎?
可夏友斌要是去了,就得向自己的仇人低頭討好,把臉面扔在地上任人踐踏。
更何況夏青覺得,就算夏友斌舍了臉低頭求了,屈萬祿也不一定會放過他。
到那時候,村裡人不會理解,只會覺得夏友斌沒儘力說情,不想幫自己村的人。
屈萬祿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夏友斌裡外不是人。
可夏友斌呢,若是連本村的人都排斥他,那他以後還怎麼在村裡生活?
夏家又該怎麼在村裡立足?
夏青咬緊了牙根,明知道有坑,可還是掉進去的憋悶,真是氣死個人。
夏友斌本來以為打架受到處罰,被屈萬祿頂替了轉正名額那天,已經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了。
沒想到,現在比那個時候更難熬。
那個時候他只需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現在他身上卻要壓上鄉親們的寄託。
這個擔子,需要拿他最後的尊嚴去賭,還十有八九賭不贏。
夏友斌看著眾人張張合合的嘴,聽著他們或哀求或逼迫的話,恨不得地上有條縫,他就此鑽進去,再也不出來了。
夏青看著夏友斌,他一向清澈的眼睛現在被逼的通紅,拳頭緊握,後背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