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偵探遊戲，2
早稻田大學。
坐在闊別四年的文學院研究生樓里，當麻感慨地環視著四周。諾大的辦公室，和當年畢業時完全沒有變化。略微支嘎作響的黑褐色木地板，什麼裝飾物都沒有的白牆壁上，微青的日光燈下，佔滿兩面牆壁的大書架上，排滿了各色古籍影印本。
當老師們早已變得上課時才夾著書本進校門，一下課馬上匆匆離開專心副業的時候，學校就不再為他們準備專門的辦公室了，取而代之的是只放了沙發茶几、茶杯飲水器的休息室，以做老師們短暫休憩用。然而，作為本校日本史權威的小美野清彥教授，卻擁有這麼一間超過二十平方的獨立辦公室。這個地方，是學生時代的當麻最喜歡的去處，除了圖書館。
四年不見，小美野教授看起來似乎沒有多大變化。白色的襯衫襯托出瘦弱的身形、尖削蒼白的臉頰，略長的頭髮配上厚厚的深度近視眼鏡，依舊一副典型知識分子的形象。
「好久不見了，老師……」接過小美野端來的茶杯，當麻突然覺得有種生澀的感覺。當年，他是小美野引以為驕傲的弟子，卻不想命運多變，最終還是辜負了教授的一片期望。
「羽柴同學……」透過高度近視的眼鏡片，小美野仔細打量著這個許久未見的、曾經的得意門生。然而四年的時光讓兩人生分了不少，躑躅半晌，小美野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老師這裡出了什麼問題呢？」並不是不知道小美野的尷尬，當麻微微苦笑，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移開去。
「是這樣的。」小美野輕輕一聲嘆息，壓下心頭思緒，開始進入正題。「我這邊少了本資料……」他指指書桌旁邊，一個小小的、上鎖的書櫃。
「什麼資料？」當麻的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他知道，這個不起眼的書櫃中，整整齊齊地碼著的，都是價值不菲的珍本古書，甚至有不少是收錄在中央圖書館的館藏，以及從其他友好機構借來的珍品。失竊嗎？這可不妙了……
「百人一首的古本手稿，據說是良寬的真跡。前天剛從京都大學送來，對方想請我鑒定真偽。但是昨天……」小美野一籌莫展地搓著手道。
這樣么……當麻輕輕摸著下巴，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想起昨天電話里，小美野教授不同往常的驚惶以及謹慎的語氣，他開始漸漸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
報警顯然不太現實。如果是其他老師還有可能，但這是小美野教授，要是被外人知道，堂堂的早稻田權威，竟也會犯下保管不善的低級錯誤，那整個文學院都會跟著抬不起頭了。而且，這種本該由古籍辦公室專門登記、嚴格管理的珍本書籍，卻被隨意借走還弄丟了，若被有心人加以炒作利用，那可能就是整個學校的名譽問題了。不知道教授有沒有通報學校上層，但看今天晚上這個陣勢，應該是沒有的。
「明白了，我會儘力的。」看著手無足措的小美野教授，當麻不忍心指責他的失誤。這個曾經的恩師，或許，不動聲色地幫他把東西找出來，這才是最上佳的做法。
「真是麻煩你了，羽柴同學。」小美野硬擠出一絲生硬的笑容以做回答。自從昨天發現資料被盜后，他一直綳著臉，心裡七上八下了整整一天。雖然當麻是自己信賴的得意門生，但是找他其實也是迫不得已。在小美野的心中，他只認可羽柴當麻在學術上的天賦和造詣，至於偵探，他只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
「哪裡，還是請老師講講當時的情況吧。您電話中並沒有詳細說。」當麻淡淡說道。看著小美野欲言又止的尷尬神色，他當然猜得到對方的心中所想，然而只當作沒看見了。
「其實也沒什麼可講的。」小美野苦笑著搖搖頭，「資料是前天傍晚送來的。先在古籍辦公室登記過後，我就借了出來。後來，晚上我就在這裡翻了一會，大致瀏覽了一下，眼看著時間已經不早了，就將冊子鎖進了書櫃，然後回家了。但是昨天上午再回辦公室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
「辦公室的門是鎖好的嗎？」當麻輕輕走到門口，仔細從鑰匙孔觀察著門鎖的內部結構。那是個老式的鎖，他得出這麼個結論，至少，只要是會用萬能鑰匙的人，都能輕易打開這扇門。
「當然是鎖好的。」小美野肯定地點頭道，「不光是辦公室門，書櫃也是上鎖的。」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當麻的視線落在書櫃玻璃門的暗銅色小鎖上。和門口那把一樣，也是個可以歸入古董行列的鎖。學校就這麼放心小美野教授嗎？顯然不會這麼簡單。抬起頭，當麻看到，辦公室最裡面的天花板，正對著門口的方向，一個小小的監控探頭正閃著微弱的紅光。
「那個探頭，應該是一直工作著的吧？」當麻輕輕問道。
「應該是的。我不太在意這個……」看到當麻的注意，小美野顯得有些為難。當然，當麻很了解這位昔日導師的想法。他並不是真的不在意，應該是害怕惹麻煩。試想，若他無端端跑去警衛處要求查看辦公室的監控錄象，那旁人的第一反應會是什麼呢？只怕是沒事也要鬧出點事來了。
「看是必須要看看的。」他皺起眉頭。為了不給老師添麻煩，只怕不能與警衛處正面交涉，得另想辦法了……
不過很奇怪……且不說這個放滿古書的辦公室如何，站在門外的走廊里，抬頭就是監控探頭。若有人偷偷進入這個辦公室，就算是裡面的探頭壞了，也一樣可以拍攝到對方的身影。這點，難道對方沒想到嗎？當麻不相信會有這樣不設提防的小偷，更何況偷的是一本古籍珍本，那更應該是有預謀的才對。
難道對方算準了小美野教授不敢聲張？
應該不會……當麻猶豫片刻還是否決了這個可能性。古本的價值通常難以估算，更何況是未經鑒定的。若教授一個緊張，什麼都沒多想就直接報警了，那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