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9:12:01
「瘋了?」
「瘋了…」
榮麗媛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后怕情緒,慶幸自己沒有因好奇而望向窗外:「他只是抬頭往窗外看了一眼,就好像完全變了個人,我瞥見他手腳並用,猴子似的爬到了座位上,踩著椅子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完全無法交流。他用雙手拚命拍打窗玻璃,手掌都拍爛了,滿手都是血……」
「後來呢?」
「後來,他用額頭猛撞窗玻璃,撞得頭破血流之後才稍微安靜下來,可能是腦震蕩了吧。」榮麗媛緊張地注視著被檢票員逐漸拉開的車廂門,語速也快了起來:「再然後,他就消失了。」
黎易皺起了眉:「消失了?你有看到他是怎麼消失的嗎?」
榮麗媛搖搖頭:「我坐的位置比較偏,看不到那個人那邊的具體情況,沒有看到他是怎麼消失的。」
「我看見了。」
插話的是柳永康。
看他的樣子是剛做好了某種心理準備,下定了決心似的開口道:
「我坐的位置剛好正對著他的座位,雖然沒敢看窗戶,但我看到了他消失的全過程——那根本不是什麼消失,他是被帶走了。」
黎易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被帶走了?誰帶走的……你接著說。」
散落在車廂里的人骨蛇正向這邊聚集過來,帶來一陣陣發甜的腥風,榮麗媛顯然還不是很適應這詭譎獵奇的氛圍,下意識地朝黎易這邊挪了幾步。
然後就看見黎易正扶著左手靠在檢票員背上貼貼,好像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與陰寒都不存在。
柳永康的喉結蠕動了一下,心想這人是不是腦子缺根弦……最終還是壓下心底的不安,接著說道:
「在那陣歇斯底里的叫喊和瘋狂的自殘之後,那個人似乎耗盡了力氣,臉色發白地癱軟在座位上,只有眼睛依然圓睜著。
「我當時低著頭,只看見從視角的上方垂下一來雙雪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一雙之後又是一雙,密密麻麻的手臂多得就像是女人的長發垂落下來。從角度推測,我覺得那些手是從窗外伸進來的。
「每一隻手臂都非常長,長度保守估計都在三米以上,沒有肘關節,柔軟到不像是人類的手,如果不是末端確實有長著五根手指,我甚至會懷疑那是某種沒長鱗的蛇類。
「窺視了窗外的那人被這些長手抓住,不知道拖到了哪裡,再也沒有出現過,也沒有留下半點痕迹。」
隨著柳永康的敘述結束,轟的一聲,車廂門開了,一條條人骨蛇魚貫而出,爭先恐後地湧入下一節車廂。
榮麗媛回頭看了一圈,發現自己原先所在的車廂里不知不覺變得越來越暗了,檢票員在過道上留下的黑色大腳印與人骨蛇爬行的彎曲血跡也在漸漸消失。
「檢票員對這節車廂的影響在逐漸消失,清潔工要來了。」
黎易呼了口血腥的空氣,跟在檢票員身後穿過車廂門,柳永康不敢怠慢,大步追了上去,只有被嚇得腿腳發軟的榮麗媛費力地跟在最後。
三人走出車廂后,一個面色紅潤、神情卻麻木如屍體的男子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讓跟在最後的榮麗媛背後發涼。
新的一節車廂里沒有人,是空的,黎易得以略微放鬆神經,語氣輕快:「那麼,將那人拖走的無數長手,應該就是運行在這列車上的第三條規則。」
即,列車開始行駛后便不能窺視窗外,否則便會受到對應的懲罰。
至於那懲罰到底是什麼,有兩個可能,一是發瘋,二是被那些白色長手拖走,亦或者兩種都是。
「所以,我真的不能替你去窺視窗外。」
榮麗媛試探著問道:「可以換一個要求嗎?我在外界有相當的能量,不管你想要金錢還是上升資源我都可以滿足你,如果你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給你轉一筆錢……」
她有注意到黎易的年紀,看上去二十歲都還不到,大概率還是個學生,簡樸的穿著更是顯露出他在經濟上並不寬裕,對這樣的人直接給予金錢或許會是很好的選擇。
說著,她便從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你的銀行卡號是多少?或者走其他轉賬渠道也可以,百萬計的數額我都能立刻給你,數額再大的話可能需要一些審批流程……」
忽然,她略顯慌亂的話語停了下來,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黎易笑笑:「我還以為你們應該早就嘗試過聯繫外面才對,至少會打開手機看看。」
榮麗媛的手機上顯示著鎖屏界面,她的鎖屏壁紙是一個穿著米色連衣裙站在開花的梨樹下,露出開心笑容的少女。
數字時鐘被她特意放在了不會擋住少女的臉的位置,顯示著現在的時間。
2018年07月15日,19:12分。
「怎麼會……」榮麗媛不可置信地看著手機,連行走的步伐都不自覺慢了下來。
黎易從兜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除鎖屏之後打開時鐘,展示給榮麗媛和柳永康看。
他是對時間比較敏感的類型,買的手機也是自帶秒數顯示的牌子,而現在的時間是:
19:12:01
晚七點十二分零一秒。
「我們的時間停在了這一秒,停在了列車啟動的那一刻。」黎易隨手將手機塞回兜里,接著說道:
「列車上的情況已經不能用常規思維去推斷,阿姨你也不用嘗試能用什麼東西打動我,我是個快死的人,沒什麼在乎的東西。
我現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搞清楚這升格列車究竟是什麼東西,以及……」
尋找成為「升格者」的方法與可能性,然後活下去。
後半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他覺得沒必要對榮麗媛多解釋,對方明顯只是個平日里養尊處優的貴婦人,不知道是哪個大人物的妻子,莫名其妙地收到車票上了車。
黎易並不指望能從她這裡得到關於升格列車和升格者的情報。
「……總之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替我去看窗外的情況,要麼把票還給我。」黎易輕描淡寫地說道。
榮麗媛握著手機和車票的雙手微微顫動,攥得指節發白。對她來說這兩個選擇都是死路,區別只在於是被檢票員拔頭還是被那些白色的長手拖走。
柳永康保持著沉默,沒有發表意見的意思,只是偶爾會瞥一眼黎易垂下的左臂,若有所思的樣子。
「不要那麼悲觀,我不會真的讓你去送死,我又不是變態。」黎易接著說道:「你拿著的是別人的車票,也就是說,你現在在列車上的身份不是你榮麗媛本人,而是車票的主人夏聆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柳永康的眼神微凝,榮麗媛也很快就隱隱猜到了什麼。
「你是說……」
「列車啟動之後就不能再窺視窗外,這是列車上的規則,違反規則的人就會受到懲罰。
但你現在不是你,你用別人的身份去違反規則,受到懲罰的將會是被你頂替身份的那個人,也就是這張車票的主人,而不是你。」
幾人說話間,魁梧的黑影已經穿過車廂,停在了門前,黎易靠在檢票員的背後,笑容依舊清淡:
「也就是說,你現在是唯一一個可以違反規則、將視線投向窗外的人。」他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