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惜君
「那是什麼聲音。」黎易轉過頭和夏涼安一起望向了一片漆黑的大門。
「不知道哦,從剛才就一直在響,有幾分鐘了吧。」夏涼安一邊拉上裙子的拉鏈、扣上腰間的扣子,一邊說道:「外面是沒有鬼的,但也應該沒有活人,所以我不知道發出聲音的是什麼東西。」
黎易沉吟片刻:「這樣么?那我們去看看。」
「那好吧,但是要注意安全。」夏涼安沒有異議,和黎易一塊撐著傘走向了大門的方向。
到門邊也就幾步遠的路,一下子就能走到了,路上夏涼安一直在盯著黑色大雨傘投在地上的影子,身體和黎易貼得很近。
因為黎易有讓她注意不要把自己的影子露出外面,那會招來鬼。
「遊盪在這個庭院里的鬼看不見活人,甚至可以這麼說:它是一隻瞎鬼。」黎易邊走邊說道:「它不能看見活人,但卻看得見人的影子。」
檢票員認的是車票,庭園內的這隻鬼認得則是影子。
夏涼安摸著下巴想了想,之前鬼站在樹下,他們倆坐在牆邊的時候,的確有這麼一幕:鬼似乎注意到了他們,但卻沒有靠得太近,到了樹蔭邊沿就沒有繼續往前跳了。
而當時的自己和黎易剛好就是坐在高牆投下的陰影下面,身體緊貼著牆沿。
直到夏涼安喚出另一個自己,走出陰影範圍之後,沉默多時的鬼才開始主動靠近她。
黎易一開始引來鬼的遭遇也是如此,他拿著手機在漆黑的門衛室里翻翻找找的時候什麼都沒發生,而一旦開燈,鬼便從公寓里跳了出來,直奔他的方向。
他的邏輯是通順的,而之前他頂著夏涼安的裙子從鬼面前徑自走過卻沒有被襲擊也證明了這一點。雖然證明的方式多少沾點變態。
夏涼安還想問問黎易那無接觸的概念性殺人是怎麼回事,還未開口,一扇高大厚重的大鐵門便已經出現在了眼前,已經到門口了。
兩個人撐著傘來到門前,與鐵門保持了一段距離,黎易打開手電筒往前照去,看見了銹跡斑駁的黑鐵欄杆和綁在上面的粗大鐵鏈。和一雙握在鐵鏈上的雪白手掌。
嘩啦啦——
鐵鏈被這雙從黑暗中伸出的手掌拽得微微晃動,發出細碎的摩擦聲。
「小心點啊……」夏涼安攥著懷錶,默默躲到了黎易背後。
她並不知道現在在外面的是什麼,這種時候最理智的做法其實是不要理會誰在拽門,直接轉身就跑,到落葉公寓里藏好自己等待信使送來車票,保證最大程度的安全。
但見識過檢票員和庭院內的鬼等諸多詭異之後,黎易對這樣這種多出現於恐怖片里的鏡頭並無多少恐懼,更多的是對神秘未知的事務的好奇心與探究欲。
在連生存都無法滿足的時候,求知慾就是人類僅存的也是最大的慾望。
黎易上前一步,將手機往上抬了些,後置閃光燈從欄縫間照出了一張憔悴慘白的女人臉龐。
抓著鐵鏈依靠在門邊的是一個女人,絳紫色的長裙散亂不堪,端莊秀美的臉頰上滿是淚痕。她暗淡的雙眼獃滯無神,凹陷的眼眶直到現在仍有眼淚流下。
這個女人流著淚,雙手有氣無力地拉拽門上的鐵鏈,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榮麗媛……」黎易皺眉。
「漂亮阿姨?她居然還活著?」夏涼安比黎易要更驚訝:「都過去這麼久了,她怎麼可能還活著……」
看著榮麗媛那張神情麻木的臉,黎易的第一反應便是下意識懷疑她是不是被什麼不幹凈的東西纏上了,發生了某種異變。
要知道牆外一直響著詭異的風聲,那感染力極強的哭聲夾雜著海量的不知道來自哪裡的悲慘記憶,黎易只是去外面走了一遭便差點栽了,以至於回到牆內之後依然因那殘留的悲傷情緒而淚流滿面。
黎易自認意志還算堅定都尚且如此,榮麗媛的性格更是柔弱。一個意志不算堅強的女人在這樣的環境下一直呆到了現在,黎易實在想不通她要怎麼才能活下來,多半是已經死了,和躺在旁邊了無生息的柳永康一樣。
在這裡,對一切不是活人的東西都應該萬分小心。
他稍微調整燈光角度,照了照靠在門側已經連哭聲都聽不見了的柳永康,通過毫無起伏的胸腔便可判斷他已經斷氣了,是活活哭死的。
柳永康都死了,榮麗媛更加沒理由能活到現在。念及此處,黎易放棄了繼續探究詭異的想法,因為他不可能冒著危險開門查看榮麗媛的情況。
但他還未轉身,身後卻傳來了一陣低啞的呢喃聲:
「惜……君……」
「惜君……」
夏涼安睜大了眼睛:「黎易,阿姨她說話了。」
鬼會說話嗎?「惜君」又是誰?
黎易沉吟片刻:「夏涼安,你還有時間嗎?」
「有的……我知道了,我去開門把阿姨帶進來。」不等黎易多說,夏涼安便明白了接下來要做什麼。
兩人退後幾步,遠遠地躲進了牆根處的陰影里。與此同時,兩個新的夏涼安被懷錶「畫」了出來,她們從黎易手中接過了老舊的黑傘與大門鑰匙,撐著傘手拉手走向了門邊。
「如果開門后聽見了哭聲,我們立刻就走,那兩個你也要儘可能在死前把門重新鎖上。」黎易靠在牆邊叮囑道:「對了,那兩個你有多少時間?」
「各五分鐘。」夏涼安輕聲說。
五分鐘,足夠了。
「惜君……」
「惜……君…」
鐵門外,榮麗媛仍在呢喃著同樣的字眼,蒼白的雙手死死抓住鎖門的鐵鏈,吃力地晃動著,不時發出細碎的金屬聲響。
兩個夏涼安一塊來到門邊,一人撐著傘,一人則略微彎下腰把手從欄縫間伸出門外,將黎易找到的那把銹跡斑斑的鐵鑰匙插進了鎖孔里,順時針逆時針轉動都試了一遍。
咔——
鎖開了。
夏涼安小心翼翼地縮回手,捧著鐵鏈不讓它滑落下來方便一有情況就隨時鎖上,而另一個撐著傘的她則騰出一隻手來,轟隆隆拉開了緊閉的鐵門。
倚在門邊的榮麗媛栽頓時倒在了地上,口中仍呢喃著「惜君」的字樣,已經神智不清了。
夏涼安的力氣小,兩個她一起搭手才勉強把身材豐腴完滿的榮麗媛拖進了門內,而撐起她的上半身將其罩在傘下的過程更是累人,榮麗媛的負重可比她大多了。
整個過程中夏涼安的精神都高度緊繃,隨時警惕著。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直到她把榮麗媛拖進門內、重新鎖上大門,那悲苦的哭泣聲或是風聲都沒有再響起,讓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趁著兩個夏涼安存在的時間還沒結束,黎易與夏涼安本人一塊沿著牆根的陰影走了過去。
夏涼安在一旁撐起傘,黎易半蹲在地上單手扶起榮麗媛的上半身,用另一隻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還有呼吸。」
然後又用兩根手指捏起了榮麗媛的手腕。
「脈搏也還在。」
黎易抬起頭,與三個夏涼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居然真的還活著,這傢伙是怎麼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