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傀儡師
迎賓大道兩側的柚子樹十分高大,被風吹得微微搖晃的濃密樹冠在陽光下投下一片鬱鬱蔥蔥的影子,鬼就站在樹蔭之下,面朝著大門的方向一動不動。
鬼在這裡,但是引來鬼的人呢?
黎易和夏涼安對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兩人一道撐著傘來到了迎賓大道的右側。
視野一片開闊,除了種在路邊的樹木和灌木之外,較近的建築物便只有不遠處人工河上的的仿古風竹涼亭,以及設置在迎賓大道左側的正門門衛室。
黎易目光所及並沒有看到什麼人影,但鬼不會無緣無故來到這裡,既然它來了,這裡就一定是有人的。
「鬼面朝的方向是門口,吸引它的人在門外么?」黎易心中不由得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由於來到了樹蔭下,不用再時刻撐著傘,於是夏涼安放下傘雙手扶著他的肩膀,踮起腳尖往門口望去。
鬼也在看著那個方向,只不過距離實在太遠,她沒能看清什麼東西,踮腳踮了個寂寞。
「我們走近一些吧。」
「走吧。」
黎易與夏涼安一起順著迎賓大道往前走,隨著距離的拉近,那站在樹蔭下的瘦小人影也越發清楚。
鬼依然在那裡,僵硬的身體一動不動像是一具石膏像,扭曲的骨架被風吹得微微搖晃,似乎隨時就要傾倒下去的樣子,老人臉上乾癟的血肉蓮花似乎也變得更加枯敗了。
看著這一幕,黎易莫名想起了昨晚,他剛把夏涼安從牆外抱進來時的遭遇。
那時他們兩個並肩坐在牆邊的草地上還沉浸在無法抑制的悲傷情緒里哭哭啼啼,本以為萬事皆休,當時的鬼卻和現在一樣站在了樹蔭下,一動不動。
現在的黎易已經明白,鬼停下行動的原因是自己與夏涼安當時都恰好坐在了圍牆的陰影下面,陰差陽錯地避開了它的行動規律。
但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兩次鬼都停在了樹蔭下?這其中有什麼關聯嗎?
黎易隱隱意識到這或許是個很重要的信息,但藏在表象背後的謎題卻並不是那麼容易解開。
正當他思考時,身旁的夏涼安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袖子:「黎易,快看門邊,那裡有人。」
黎易頓時停下思緒,循聲望向迎賓大道的盡頭,果真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不怎真是的人影就站在門口,不過距離太遠,以黎易的視力也只能勉強分辨出那的確是一個人的的身體輪廓。
「那個人是誰?」黎易喃喃自語。
「看不清哦。」夏涼安輕聲接話。
黎易一邊撐著傘往前走,目光一轉,對她問道:「你覺得那應該是誰?」
「不知道,不過不大可能是活著的人。」夏涼左手伸出一根食指,將耳鬢的髮絲繞了一圈圈的:「你想哦,圍牆外面沉積著那麼多記憶,沒有人能在那樣的環境下活下來的,即使是升格者也待不了太久。」
事實上即使是只在門外呆了不到半小時的榮麗媛,能活下來就已經讓她大呼異學奇迹了。
黎易對她的解釋表示贊同,他是親身經歷過被記憶洪流沖刷精神的,幾分鐘的功夫差點沒把他搞瘋,如果真有人能在這種環境下堅持一晚上——那真的是人?
兩人繼續往大門的方向走去,走過一段距離后,門邊的人影變得清晰了少許,黎易這時忽然想起了什麼,單手將手機從口袋裡掏了出來。
「你做什麼?」夏涼安好奇地探過頭來看。
「拍照……」黎易解開屏幕鎖打開相機,讓鏡頭對準大門的方向,將站在大門口的那個人影對焦在畫面中央,隨後,雙指放大。
夏涼安咦?了一聲:「原來手機還能當望遠鏡用嗎。」
黎易一時語塞,他意識到夏涼安可能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憨。
一邊放大畫面,黎易一邊無可奈何地說道:「別告訴我你沒用手機拍過照。」
「其實是沒用過手機啦。」夏涼安捏著自己的下巴說道:「我從小就很少接觸電子產品,因為小時候媽媽對我說過,有一群升格者在滿世界找她,想要搶走她的能力。後來媽媽把她的能力封在了這個懷錶里,讓我保護好……」
黎易倒是能理解這個懷錶的價值,的確是會引來垂涎的東西,於是接著問道:「那群升格者的勢力這麼大么?只要你接觸了電子產品就會被抓到?」
「是啊……媽媽說有一個在升格者圈子裡代號叫『傀儡師』的強大升格者也在追蹤她,傀儡師的能力是把別人神不知鬼不覺地變成他的傀儡,從身體到心智,都完全受他掌控,是非常非常恐怖的能力。」
夏涼安想了想,又強調道:「傀儡師的傀儡非常多,遍布各行各業的重要位置,織成了一張信息大網,只要可疑的身份信息出現在網上,就不可能不被他的傀儡察覺,所以我到現在都沒有身份證。」
「這樣么……」黎易輕咬下唇,若有所思。
換做以前的他是決計不可能接觸到這種層面的事情的,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會當真:一個代號為傀儡師的,可以操縱他人心智的幕後黑手,在暗處掌控著社會的一角……這根本就是小說情節。
要不是在列車上親眼見識過諸多詭異,親眼見到夏涼安那匪夷所思的存儲時間,黎易只怕會把她的這番話當做中二病的意淫。
黎易略微平複復雜的情緒,將目光投向手機屏幕,上面的畫面已經放大到極限了。
身旁,夏涼安仍在小聲低語:
「傀儡師的能力非常詭異,他是升格者圈子裡很老牌的前輩了,與他接觸過的升格者也不在少數,但至今沒有人搞清楚他將別人變成傀儡的原理,更不要說逆推他的弱點,甚至直到今天,也沒有人確定傀儡師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咦?黎易你在聽嗎?」
黎易像是完全沒聽見她說話似的忽然停下了腳步,雙眼死死盯著已經在手機屏幕上放大到極限以至於有些模糊,能看出像素點的畫面。
夏涼安探頭看去,只見因為黎易的呼吸而微微晃動的畫面中央是幾根粗大的黑鐵門欄,上面掛著同樣大號的鐵鏈和鎖。
而在鎖的後面,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身影。
他的身材勻稱,有些微一點點中年男人的發福,隱約能從模糊的像素中分辨出他的左手還戴著一隻銅黃色的手錶。
他站在門口,似乎也已經注意到了正在朝門口靠近的兩人,夏涼安看見屏幕中的人抬起一隻手大幅度地揮舞了起來,在跟他們打招呼。
黎易關掉手機隨手塞進口袋裡,抬起頭望向了大門的方向。
失去攝像頭的放大,在這個距離眺望門外只能勉強看到一道人影正朝著這邊揮舞手臂。
「梅友乾……」
黎易深吸一口氣:「我要過去看看。」
雖然夏涼安方才跟他說過了能在牆外待過一夜的幾乎不可能是活人,活人的精神體不可能長時間承受記憶洪流的沖刷,更何況梅友乾在外面待了一整晚。
但此刻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門邊,並且疑似還保有生命和理智地朝這邊揮手,黎易覺得自己有必要去確認一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