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特讓
「在這裡簽字。」
榮麗媛清醒過來時,信使已經來到了她身邊。
陰森詭秘的氣氛仍在空氣中積鬱不散,那貼在身邊的森冷知覺幾欲令人窒息,但說來奇怪,現在的榮麗媛卻不覺得自己沒有之前那樣不適了。
抬起頭,她看見黎易正和夏涼安一起朝這邊走來。
——他們的手中並沒有撐著傘。
榮麗媛鬆了口氣,揚起左手想對黎易說些什麼,卻見他遙遙點了點頭,於是放下心來。拿起中性筆在收信單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也是這張收信單上的第一個名字:
「榮麗媛」
黎易沒有直線走到榮麗媛面前,而是在台階上繞了一小段才走到信使身邊,朝他伸出了手:「我的信。」
信使一言不發,蒼白髮紫的手掌伸進帆布單肩包里,拿出了被朱漆封好的信封,遞到了黎易手中。
這時,榮麗媛已經簽完字,將收信單遞給黎易了。
「在這裡簽字。」信使指了指黎易手中的收信單。
黎易想了想,簽下了收信單上的第二個名字:
「黎易」
簽完字后,信使從黎易手中收回了收信單,轉身面向夏涼安從單肩包里拿出了一個新的信封:「你的信。」
夏涼安沒有立刻接過信使遞來的信封,她輕輕拽了一下黎易的袖子,目帶詢問之色;「真的要那樣嗎?我覺得會很危險……」
黎易的表情沒有變化:「試試又不要錢,而且我們不是還有阿姨么。」
他轉頭對榮麗媛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阿姨,待會兒我們要做一個有趣的嘗試,我需要你負責觀察信使的反應,如果他出現什麼異常,你立刻去踩他的影子——殺了他。」
榮麗媛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事實上榮麗媛並不知道黎易要做的所謂「嘗試」是什麼,對現在的情況也是一頭霧水,但依靠黎易才一路僥倖活到現在的經歷已經烙印在大腦中逐漸成為了思維慣性,她已經開始習慣聽從他說的話了。
「那麼,開始吧。」黎易輕聲說道。
夏涼安輕輕呼了口氣:「好吧……」
下一刻,一團團模糊的線條在四周的空氣中被勾勒出來,一個個長相身材都一摸一樣的少女被」畫」了出來。將夏涼安本人排除在外,合計3個。
見到這樣一幕,榮麗媛下意識地繃緊神經,她已經意識到了黎易要做的嘗試是什麼了。
「這太瘋狂了……」她不敢有絲毫放鬆,雙目死死盯著信使蒼白無血色的麻木面孔,隨時準備依照黎易所說的去踩他的影子。
在幾個夏涼安出現的同時,信使拿著信封的雙手在僵在了半空中。
他麻木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活人的情緒,但黎易似乎能從那雙慘白的眼珠子中看出那麼些疑惑……以及迷茫。
信使的身體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只有腦袋機械地左右旋轉,不斷將目光停留在圍繞著他的一個個夏涼安身上,似乎在觀察著什麼。
其中一個夏涼安學著黎易之前的樣子,將一隻晶瑩潔白的手掌伸向了信使:「我的信。」
信使的腦袋停止了轉動,慘白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少女。站在旁邊的榮麗媛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細細的汗珠沾濕了鬢角的髮絲。
「在這裡簽字。」信使將封著朱漆的信封遞給了發出聲音的夏涼安,一併遞過去的還有收信單和簽字用的中性筆。
夏涼安這才鬆了口氣:「我以為我又要死了。」
黎易笑了笑:「這不是沒死嗎。」
夏涼安鼓起腮幫子努力想做出一副很生氣很生氣的樣子,但最後還是沒氣起來,有些沮喪地在收信單上籤下了一行纖秀的字跡;
「柳永康」
榮麗媛看見她寫下的名字,心生疑惑:「她為什麼不寫自己的名字?」
記得之前在列車上時也是,夏涼安在車票上籤的是她媽媽的名字。
疑惑的同時,接著第二、第三個夏涼安也各自從信使手裡薅到了信封,在收信單上籤下了下一個名字;
「顧家國」
這是黎易所知道的,被鬼寄生的顧老爺子的名字。在顧家國之後,下一個夏涼安接過收信單,簽下了一個令榮麗媛更加驚訝的名字:
「梅友乾」
「為什麼是梅友乾……」榮麗媛一時無法分清夏涼安在做什麼了,為什麼寫柳永康和顧家國的名字她還能夠猜到一些,他們都是已經死去的人,死人的車票在升格之路上是可以起到一些特殊的作用的,比如欺騙規則、規避懲罰。
但之前與夏涼安在公寓頂樓焚屍時她便已經知道,梅友乾沒有死。
夏涼安寫梅友乾的名字又是為了什麼?
而待收信單回到信使手中時,上面已經寫上了六個不同的名字:
「榮麗媛、黎易、柳永康、顧家國、梅友乾、夏涼安…」
信使接過寫著六個名字的收信單塞進包里,轉身朝大門的方向走去。
隨著信使離開的背影漸漸消失,站在周圍的幾個夏涼安也消失了,只剩下四個信封留在了黎易手中。
「接下來就該離開庭院,乘坐列車去下一站了。」黎易拆開了自己手中的信封,將裡面的車票拿了出來。
紙質的車票不是什麼刀片,卻輕易地劃破了他還沒完全癒合的指尖,鮮紅的血跡浸濕了車票的一角,染紅了上面的「黎易」二字。
夏涼安一次拆了兩個信封,分別是自己的和顧家國的,老爺子的屍體就趴在台階上,血雖然已經基本上干透了,但勉強能用。
處理好自己的車票之後,榮麗媛有些緊張地抬頭看向黎易,又不時將目光投到地上看看地上,猶猶豫豫的樣子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黎易瞥了一眼地上的影子,走上台階將她之前丟掉的傘撿了起來,重新遞給她:「拿著吧,阿姨,你以後可能要一直撐著傘了。」
榮麗媛回過神來,接過傘嗯了一聲:「謝謝。」
「你剛才好像有話想說,是什麼?」黎易問道。
「特讓……」榮麗媛點點頭,低頭看向自己腳下那匍匐在台階上的猙獰黑影,喃喃說道。
「什麼?」黎易一下沒聽清她說的具體是什麼。
「特讓。」榮麗媛輕咬下唇,抬起頭注視著黎易的眼睛:「鬼的名字,叫作『特讓』。」
「鬼的名字?」
「在踩到鬼的影子的一瞬間,我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那種感覺不好形容,強行去說的話,大致就是『上升』,我感覺到自己在上升。」
榮麗媛斟酌著語言說道:「這種『上升』不是物理層面上的,是一種更加縹緲、違心的概念,讓我想起了收到車票前看到的雜誌上的那段話……」
神在天上,人在地下。
人要靠近神,就要往上升。
「『殺死』鬼之後,我覺得自己似乎離『神』近了一些。」
榮麗媛看著黎易的眼睛,接著說道:「與這個念頭同時出現在我腦海里的,還有一個名字。沒有任何的隔閡,在這個名字出現的瞬間我便自然而然意識到那是鬼的名字,就像是一生下來就知道一樣。」
「它叫作『特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