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十分鐘
乘務員……夏涼安心中微動。
那些密密麻麻纏繞在活骷髏上穿過骨骼縫隙盤蜷蠕動的粉色肉蛇不是別的什麼,正是「乘務員」的手。
這些原本靈活柔韌,皮膚白皙如處女的手臂不知被什麼原因被剝掉了一層皮,粉紅色的肌肉直接暴露在空氣中,倒的確很像一條被活剮了皮的蛇,血腥而獵奇。
這時她也終於搞明白了之前聽到的腳步聲為什麼要相對更加清脆——因為檢票員腳上的血肉也被黑霧腐蝕脫落了,它現在是在用腳底的跗骨在走路。
「跑。」
黎易一把拉起夏涼安的手,轉身翻過座椅來到窗邊,還未等她反應過來,窗玻璃便嘩啦一聲碎了一地,是被黎易用手肘擊碎的。
往外飛濺的玻璃碎片與黎易的雙腳幾乎是同時落在了窗外青翠的草地上,夏涼安在他身邊滾了兩滾摔了個屁股墩,暈乎乎的腦袋一時有些懵。
「好痛……黎易,你做什麼?」
「別問,跑就對了。」
夏涼安更懵了,她坐在草地上晃晃腦袋回望那扇被黎易打碎的窗戶,榮麗媛正躊躇不已,不知道要不要一起跟上來。
而梅友乾則絲毫沒有猶豫,直接翻窗而出,落在了黎易旁邊不遠處。
見狀,榮麗媛也不再多想,將長裙卷到膝蓋上面按住,小心翼翼地爬出還殘留著一些尖銳玻璃碴的車窗,跳了下來。
在她跳出窗外的下一秒,窗內變成了一片漆黑。
黎易單手扶著因為著地姿勢不對差點崴了腳的榮麗媛,微皺著眉抬起頭,看見了一張皮肉剝落只剩眼珠與骨骼的恐怖骷髏臉。
檢票員的身上披掛著無數猙獰的粉色肉蛇,口鼻四竅都在往外逸散著黏稠如液體的黑霧。這個怪物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的一片生機勃勃,眼神冷漠。
黎易鬆開了扶著榮麗媛肩膀的手,移開視線不再與這個布置還能否稱之為檢票員的檢票員對視,饒是心理素質強大如黎易,和這樣的怪物面對面也會感到極大的壓力。
「清潔工在檢票員的身體里。」梅友乾摩挲著自己手上的手套說道。
黎易點了點頭:「所以車上不能待了。」
或許是因為慣性思維,包括梅友乾在內的幾個人對檢票員的靠近都沒有第一時間給予最高的警惕,因為他們是有車票的,有車票的合規乘客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向檢票員尋求間接的庇護。
可當這個褻瀆扭曲的怪物從迷霧遮掩中顯露出真正的形體,任是再遲鈍的人,也能意識到其中恐怖的異變。
清潔工的清潔是無差別的,它不針對活人,只被屍體吸引,消融一切生命留下的痕迹。清潔工走到哪裡,黑霧便蔓延到哪裡,它的靠近就代表著死亡的降臨,哪怕單純只是路過。
而現在,檢票員就是清潔工。
值得慶幸的是檢票員受到了某種規則的束縛,無法跟著他們下車,只是站在窗邊杵了會兒便轉身離去,提著一顆美麗動人的頭顱消失在了黑暗的霧氣中,在車廂內徘徊著繼續履行它檢票的職責。
梅友乾將原本戴在左手上的黑色絲綢手套摘了下來,嗤笑道:「黎易,我不知道你的打算是什麼,這輛升格列車都已經擱淺,裡面的規則互相衝突卡死,成為了真正的活人禁地。這就是你的目的么?」
「我說我其實壓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你信嗎?」
「不信。」梅友乾臉色不變。
娘嘞,跳進淮川河都洗不清了。
黎易頗感無奈地看向夏涼安,現在不只是梅友乾,他也正需要一個解釋。夏涼安究竟搞了什麼事,這坐車坐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被趕下車了……
注意到黎易的視線,夏涼安將一根食指放在唇前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只想單獨告訴黎易,不想給其他人知道。
黎易越發頭疼,只好先將心中的疑惑放在一邊,往前走去。
列車擱淺的位置是在一片小山坡附近,面前便是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河,黎易來到河邊站在柳樹下往山坡上眺望,看見了一片片的梯田,從而知道了自己所在的部分時間坐標。
「冬末春初,怪不得這麼冷。」
彎下腰,黎易從岸邊掬起一捧清冽的河水拍在自己臉上,用冰冷的溫度清醒自己的頭腦,夏涼安也學著他的樣子用河水洗了把臉,冷得肩膀直哆嗦。
「好冰!水裡居然還有冰碴……」
「就說是冬末了。」
黎易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珠:「你看河對面的山上是什麼?」
「農田。」
「那片田是荒的,上面還長著枯黃的稻茬,是去年秋天收割之後一直放到現在,連地都沒翻犁過。」黎易淡淡說道:「說明現在應該還沒到插秧的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