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巴蛇
一般來講越是落後的地區則風俗越是傳統保守,宗族觀念也就越強,越發重視這象徵意義上的面子建設。
但何家村的祠堂卻相當破舊,年久失修的樣子看著寒磣極了,牆角結著蜘蛛網,房頂塌了一片瓦不知多久了也不見人來補,屋裡屋外都下雨,黎易覺得何家祖宗的牌位放在這樣的環境里估計要發霉。
不過儘管如此,這間祠堂仍是這片街區里相對而言最氣派的建築物,起碼戶型高大,柱子多兩根呢,看的出來起碼當初修建祠堂的時候還是很重視的,周邊的其他屋子都要比祠堂矮上一頭,數它最寬敞。
不然黎易他們之前也不會恰好選到在這門口避雨了。
待雨停時,已是半個多小時后了。
等待雨停的這段時間裡,梅友乾問黎易拿了傘,繞著祠堂走了一圈,他再次用自己的血拉成線畫了一個圈,將整個祠堂的地都給圈了進去。
「這樣可以以防萬一。」當黎易問起他時,梅友乾答道:「白晨晨死在了祠堂里,我們就應該做好那扇屏風後面有鬼的準備。如果接下來夏涼安的行動不幸驚動了沉睡在祠堂里的某種兇險,我也可以憑此將蘇醒的鬼困在裡面。」
「……謝謝你哦,大叔。」
少女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背後幽幽響起,饒是梅友乾也不禁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夏涼安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的背後,身上還穿著黎易脫給她的外套。
這姑娘怎麼凈神出鬼沒的。
外面滂沱的大雨已經停了,只有房屋的檐角滴落串串銀珠。黎易簡明扼要地向夏涼安講述了他之前的遭遇和對現狀的猜測,以及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聽完,夏涼安單手抱胸,有些得意地哼哼兩聲,那欠弄的小表情好像在說「果然沒有我就是不行嘛」。
「要去祠堂裡面看看是嗎?」夏涼安攤開手掌輕輕撫上自己的胸口:「我明白了。」
「那就拜託你了。」梅友乾朝夏涼安微微頷首,眼神頗有些複雜。
與黎易不同,他是老油條了,梅友乾對升格者能力體系的了解要更深,更知道夏涼安所持有的、能夠以某種形式規避死亡的能力是何等Bug。
就他所知,很多慘死在詭異中的升格者都不是因為自身能力不足或是自大,有時候只是單純的運氣稍微不好了那麼一點,在某個無關緊要的節點沒有考慮到一些微小的因素,便稀里糊塗地帶著神格墜入了死亡。
而夏涼安不同,她在面對未知狀況時,這可以重來的生命便是至關重要的試錯機會。
……只是不知道,這份能力背後的弊端是什麼。
梅友乾輕輕嘆了口氣,側首一看,榮麗媛正站在他背後,只要再往旁邊挪一步便能踩到他的影子,動用「特讓」的即死規則強行結束他的生命。
很顯然,他方才擅自運用自己的能力封鎖祠堂的行為讓本就生性敏感的榮麗媛對他再次拉滿了警惕。經歷過這一路上的恐怖與詭異,她幾乎已經被刺激得神經衰弱的大腦很容易作出過激的事情,對此梅友乾其實能夠理解,只是覺得後背發涼。
夏涼安掂著裙角跨過門檻,輕輕巧巧走進祠堂,往擺放在大廳中央的三扇屏風走去。
黎易沒有在意榮麗媛擅自威脅梅友乾,而是看著畫在牆上的血線,在想另一件事:梅友乾畫下的圈……連鬼都能困住么?他這麼有信心?
三人各有心思時,夏涼安已經走進了祠堂的中央。
陰濕發霉的木料味道讓少女的鼻子微微皺起,夏涼安低頭豎起衣領,遮住口鼻,有些慶幸還好穿了件能立領的衣服。
黎易的這件外套樣式很樸素,用料卻很紮實,介於夾克和中山裝之間的設計不怎新潮,看起來是他父親那輩人的審美。
轉頭看過兩側柱子上的一對堂聯,面前便是那三扇擋在大廳間的屏風了。竹制的屏風做工很是精緻,編織成扇面的篾絲刨得相當細,但上面沒有描山畫水或是題詞,那些都是文化人玩的。
何家村的村民將三扇屏風擺在這裡的用處,單純只是擋住後面的東西而已。
夏涼安深吸一口氣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從屏風左側繞過,繼續往前走祠堂深處走去。
梅友乾對現在的情況有過最壞的猜測,他覺得夏涼安可能會在越過屏風后看見某種不該看的東西,觸犯某種隱秘的禁忌,而後便直接暴斃在規則之下。
幸運的是她沒有。
繞過屏風后,夏涼安停住腳步沒有在往前,端詳著眼前的情形:
在祠堂大廳的最深處,牆壁的下方,正躺著一整根從中間筆直剖開的彎曲原木,原木的切面朝上,架上了樹根雕成的腿,成了一條蜿蜒如河流的木桌。
這大概就是堂聯上聯中所寫的的「巴蛇案」了。
如果這棵樹還長在地上的話,就算是三個她也沒辦法環抱樹榦。
墊在原木下面支撐著桌子的根雕的造型十分粗獷,缺少人工雕刻的痕迹,看起來卻很像兩朵並蒂開放的荷花。木質的花瓣縫隙縫隙間有些因常年處於潮濕環境下而長出的霉斑,在缺少光源的情況下看得不是太清楚,夏涼安主要看的也不是這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
巴蛇案的桌面上,層層次第,擺放著合計三排的木質牌位,都油著血紅的漆,乍一看去還會以為是擺在菜市場案桌上的血豆腐。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牌位上面卻沒有寫著任何人的名字,似乎在這裡被供奉著的全是白牌。
「不對,不是……」
夏涼安在短暫的驚愕之後很快便注意到,這些鮮紅如血的牌位上雖沒有名字,但卻能在牌位的邊沿處看到一圈微微凸出來的紙角。
帶著好奇,她小心翼翼地稍稍往旁邊挪動步子,更換更適宜觀察的角度。
直到碰到祠堂最左側的牆壁之後,夏涼安才終於能夠看清,這些無字牌位的背面,赫然都貼著一張張微微發黃的紙張。
紙上似乎還寫著字。但她所在的位置只能確認確實有黃紙貼在牌位的背面,看不清上面寫的內容是什麼。
嘛,也不用看清,她覺得自己能猜到上面寫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