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雷霆一擊
「王當,你說那范陽尉叫什麼?」
「朱廣,雲中人,在蒼亭、廣宗、曲陽力戰有功,授的縣尉。」身後一人回答道。
「是曹操麾下,在蒼亭破卜已那個?」
「就是他,使桿一丈三長的鋼刀,驍勇無比。據說戰卜已時,他率鐵騎從絕壁上衝下來,致卜已部大潰。」
嘴一咧,削瘦的臉龐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未曾親眼見過的事情,我是不會相信的。」
「那當陣殺死張雷公,總不是傳聞。」叫王當的賊首說道。
那人目光一凜:「今日我擁大軍前來,就是為張雷公復仇。順便,把他們新收的糧食運回黑山。」
不必說,這便是黑山軍的總帥,號稱「飛燕」的張燕。
王當聽了這話,笑起來:「朱廣雖然驍勇,但與『飛燕』相比,恐怕還差得遠。范陽小城,如何擋得住大軍雷霆一擊?今日破了城,明日便可返回黑山。」
張燕又望一陣,道:「他這兩壕兩牆,頗有些名堂,且都在弓弩射程之內。怕是要費些周章。弟兄們一路過來,又淋場大雨,想必困苦。今日先罷了,明日一早埋鍋造飯,吃飽了,才有力氣扣城。」
城上,朱廣突然想起來。從前玩《真三國無雙4》,有一章叫「常山之戰」,可以得到「赤兔馬」,是袁紹和呂布聯合作戰。袁紹不信任呂布,讓其先擊破一人,這個人就是張燕。
雖然在遊戲里,呂布擊敗張燕那是輕而易舉,但畢竟不是歷史。張燕能號稱擁眾數十萬,被黑山賊推為總帥,豈是易與之輩?
黑山賊並沒有馬上攻城,朱廣仍舊不敢大意,讓高順陳忠以及亭長們仔細檢查之前的布置,不容有失。
這一夜,註定難熬。
賊人燃起了火光,將四面天空映照得通紅。即使在城內輪班休息的壯丁們,睡夢中,都能依稀聽到黑山賊肆無忌憚的狂笑。恐懼,籠罩著范陽這座小城。
朱廣並沒有回家,而是和壯丁們一起躺在城牆根下。這種時候,他不能離開一線。
此情此景,讓他想到了在雲中時,和連提鮮卑大軍攻雲中那一回。可彼時,有雲中精銳的郡兵,有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并州狼,還有郡中豪強們的私兵。而范陽,只有一千多從祖父輩到孫輩的壯丁。
老實說,他心裡也沒有底。不知道範陽能撐多久,不知道涿郡會不會發兵,幾時發兵,也不知道幽州上層會不會顧及范陽的存亡。
他只知道一件事,必須拼盡全力,堅持到最後,沒有其他選擇。朦朧中,他又夢到了那明眸皓齒……
「縣尉,縣尉。」
一個軟軟的聲音傳入耳朵,朱廣睜開眼時,發現光線還很暗,天沒亮。一個身影就在他面前,低著腰,一雙眼睛便在昏暗中也能看到流轉的眼波。
「妹妹。」他喚了一聲。
「你怎麼睡在這裡?不回家嗎?」
若是旁人問這種問題,他才懶得搭理,可看著那關切的眼神,他擠出一絲笑容:「我不能離開。」
齊棠左右一望,壯丁們都狼吞虎咽,沒誰注意她。緩緩蹲下身去,她抱著膝蓋,感覺很無助的樣子。
「我雖然沒上城去看,但聽說黑山裡的賊人已經把范陽圍定了。縣尉哥哥,我們能打退賊人嗎?」
朱廣聽出她的擔憂和害怕,在這個小妹妹面前,任誰也要充起英雄的。
「別害怕,在家裡呆著少出門,我一定會拼盡全力,保護范陽。如果我沒做到,那一定是死了。」
齊棠聽了,許久沒說話,就那麼抱著腿,把下巴放在膝蓋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良久,聽得她清脆的聲音道:「我哥哥說,你有萬夫不擋之勇,黃巾賊都被你殺得潰不成軍,黑山賊肯定不如黃巾賊的。」
朱廣笑笑,柔聲道:「回去吧。」
「哎呦!」齊棠突然站了起來,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到朱廣面前,神神秘秘地說道「這是我偷的。」
六塊白麵餅,在這個時季,確實是稀罕物。朱廣本想逗她兩句,說你倒記得我食量大?但此刻實在提不起來興緻,只輕聲說了句謝謝。
齊棠還想說什麼話,但站在那裡片刻,終究沒有說出來。看縣尉哥哥時,已經大口嚼著麵餅,她收回目光,轉過身,打算繼續去幫忙分發食物。
但才走半步,又收回腳來,看著朱廣,央求道:「你能不死嗎?」
「嗯?」朱廣差點給噎著。「你說什麼?」
齊棠卻沒再說下去,低著頭,默默地走了。
把兩塊餅吞下肚,朱廣上得城去。此時天才麻麻亮,城外星星點點的火光,想必是賊人在埋鍋做飯。一旦他們吃飽了,就會蜂擁而來。
「縣令來了。」
朱廣快步上前,接住疲倦的范陽令,有些責怪地問道:「怎麼上城來了?」
「不來看看,我也不放心。」范陽令喘息著說道。朱廣扶著他到前頭,看了一陣,范陽令默默無言。臨走時,拉著朱廣的手,搖了又搖:「這滿城的百姓,就拜託你了。」
東方已露白,很快,太陽就會從東面升起。朱廣下令換了班,讓壯丁們再次檢查器械。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開戰了。
巡視四牆,作著最後的戰鬥動員。對這些壯丁,不能說「只要不死,就打出一個太平來」,而要告訴他們,你們退一步,家中的父母妻兒就將淪喪於黑山賊。
「縣尉。」一名雲中少年拿來了一張弓。
朱廣接過扯了扯弦,略好些,但還是不夠力。正要說話,突如其來的吼聲驚得他急轉脖子。城外,黑山賊集結起來,或許是賊首也作著戰鬥動員,群賊呼號,聲傳四野!
他看到了雲梯,還有,飛橋!
那是填壕的攻城器,並排鋪在壕溝上面,如履平地。敵人是有備而來!
壯丁們頓時緊張起來,緊張得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呼吸開始急促,手不由自主地發抖。眾寡太懸殊了!范陽守不住的!
城外,大旗下,張燕很滿意這股氣勢,馬鞭一揮:「攻城。」
軍令飛傳,飽食之後的黑山賊高聲吶喊著撲向了范陽。這座小縣城在群賊的咆哮聲中戰慄著!
鎖在范陽頸項上的勾魂索,開始收攏了。
太陽已經冒出頭來,朱廣的瞳孔收縮著,望著如潮而來的賊群,緊咬了牙關。
「搭箭!」
「開弓!」
一聲聲命令在城頭上此起彼伏,有人緊張得連箭都無法壓在弓弦上。而當日抵擋過李大目張雷公的壯丁顯然要沉穩得多,他們熟練地搭箭此弦,隨後就將弓扯得渾圓。
而沒有弓箭的壯丁,則攥住手中的器械,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有個四十好大幾的漢子,手裡抓著條槍,嘴裡一刻不停地小聲罵著什麼,感覺都要瘋了。
賊群已經快奔到第一道壕溝前面,各牆負責指揮的人不斷地提醒壯士們,穩住,沒有命令,不能放箭!
箭矢都是有數的,放一支,就少一支。
賊人的咆哮聲清楚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震得鼓膜嗡嗡作響。他們潮水般涌到第一道壕溝前,平鋪了飛橋,以供後續部隊通過。性急的,甚至想直接跳進那齊腰深的溝里,只是看到裡頭的尖木,打消了這個念頭。
「放箭!」朱廣一聲大吼!炸雷響在城頭!
白羽破空!利箭呼嘯著射向了賊群!可幾百支箭,對於四面齊攻的黑山賊來說,實在不算什麼。
那些手忙腳亂的壯丁發現,自己才射出兩三箭,賊人就已經衝到了矮牆前。一人多高的土牆是不可能攀爬過去。沖在前頭的賊兵擁著飛橋,冒著頭頂上嗖嗖而過的羽箭,從矮牆的缺口處,搶向了真正的護城壕!
只要在護城壕上鋪上了飛橋,後頭架雲梯的兄弟就能將梯子豎到城頭!
這次不用指揮,壯丁們自發地將箭射向了撲到近前的賊人。受那道矮牆的阻擋,突到護城壕的黑山賊大打折扣。
「咔嚓」一聲響,朱縣尉扯斷了手裡的弓,旁邊少年立即遞上一張。
鐵箭的破空聲完全被黑山賊的吶喊蓋過去,一時被阻擋在矮牆外的賊人,索性躲在牆下,以避開時不時飛來的利箭。
朱廣突然瞄到,那矮城一處缺口外,有一人揮刀大呼,指揮著賊人向前。棄了手裡的弓,喝道:「弩!」
旁邊少年立即操起地上的器械,那是一張蹶張弩,也叫腰開弩。顧名思義,這種弩,需要用腳踩住前面的圓環,藉助腿力、臂力、腰力,才能拉得開。但在朱廣面前,這些都是浮雲。
一手握住弩翼,一手扯住弦,嘎一聲扣到弩機上,旁邊少年利索地將一支短箭放入矢道內。朱廣端著,眯了一隻眼,藉助望山上的刻度,將箭頭對準了那人。
從城頭,到那賊首所立之地,當超過一百五十步。蹶張弩力大,射到沒問題,但能否射中,就難說了。
朱廣不似先前那般疾速放箭,他耐心地等著,隨時微調箭頭的方向。
城外,那賊首正揮刀大喊:「快!破了城,任你等奪取!」身前,群賊不斷踏過飛橋。喊完這句話,他放下刀,轉頭望向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