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李嘉和恢復意識時,身上已經濕透,外面的雷劈得正起勁,她打了哆嗦,慌忙去關窗戶,一動才發現,自己腳下化了一灘水,上面還結著冰碴。
懷德依然坐在原處,閃電的餘光照亮眉眼,此時他的面色比之前還要慘白上幾分。
回想著剛才看到的畫面,再面對他時,她心情有些複雜。
那個場景她曾不止一次夢見過,只是那時從來沒有看清過那個赤色衣服少女的樣貌,剛才看見了之後,她被嚇了一跳,為什麼他們兩個會長得一模一樣?是自己入戲太深?可是夢裡發生的那一幕幕讓她感覺似曾相識,這讓她很難不往玄學方面想。
以前她是堅定地唯物主義者,這種事她是不信的,可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的信念動搖了,所以,假設她就是神女嘉和,那麼她之前是懷德的未婚妻?
這這這,荒謬!太荒謬了!劇情還可以這麼發展?
她開始認真分析情況,她那時觸碰到了懷德,繼而才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那不是她的夢,一定是懷德的夢,兩個人怎麼會這麼巧夢到相同的夢境?那一定是心有靈犀,所以最後的結論,她確實是懷德的未婚妻,夫妻同心,所以夢境都是相連的。
再推翻重來,剛才那不是她的夢,也不是懷德的夢,那就是她進入了懷德的識海,那些事是懷德所經歷過的,所以她真的是他的未婚妻。
這些事彷彿形成了一個怪圈,但無論怎麼說,她跟懷德的關係似乎都不簡單。
她一邊想一邊擰著自己衣服上的水。
算了,不想了,反正怎麼想都想不通,不如一會兒問懷德。
把自己收拾完畢,她又將目光投向懷德,看著看著就發現了問題。
他們的日子本來就不富裕,衣裳一共就兩套,為了不被清空任務值,能好好保養還是要好好保養,她正要蹲過去擰懷德衣服上的水。
外面忽然一陣狂風大作,吹開了剛才緊閉的窗戶,狂風卷進屋裡,吹得她睜不開眼,柜子與桌子東倒西歪,桌腳、櫃腳在地上輕微摩擦的聲音尤其讓人頭麻。
她想再次關上窗戶,剛一伸手,天上一道閃電劃過,像是烏雲的經絡,爬滿了夜空,滾滾雷聲從夜色深處響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懷德而來,不過是眨眼的工夫,空氣中忽然瀰漫起血腥味,懷德身上的赤色衣服變成了黑色,鮮血緩慢從衣擺滴下,濕噠噠貼在他身上,有些地方被劈出了裂痕,他身上的灼傷暴露在空氣中,皮開肉綻不過如此,但他依然靜靜坐著,似乎對一切毫無察覺。
上一次看見這樣的情景還是她排隊買烤鴨的時候,李嘉和咽了口唾沫,身上汗毛倒豎,他不會是死了吧?雖然是帝君,但現在他們可都是肉眼凡胎。想到這,她哆哆嗦嗦向他靠近,準備探探他脖頸的動脈,看看是否還在跳動。
這廂手剛一搭上,另一道閃著紫色光芒的雷緊接著劈下,這一下結結實實劈在了她的身上,她整個人一麻,暈倒的前一秒不合時宜想起。
媽的,她可是融合靈根,結合眼前的情景來看,她不就是一個活的避雷針?
李嘉和覺得眼皮有千斤重,想睜也睜不開,迷迷糊糊中只聽見有筷子不時碰到碗盤的聲音,鼻前飄過一陣香氣,不爭氣的肚子迫使她意識漸漸清醒。
坐起的動作太猛,致使她感到一陣噁心,乾嘔了幾下沒吐出來,偏頭一看,昨天都快被雷劈焦了的人正在桌前大快朵頤。
「你醒了?」
說完,驚覺自己還沒從那個夢境中脫離,語氣過於親昵,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您沒事吧?」
懷德挑眉:「本君可是六界第一威猛。」
李嘉和死死咬著下唇,想了好一會兒,小心探問:「帝君,您認識我嗎?就是……前世……」
這話問出來真的不會像腦殘嗎?
果不其然,懷德的眼神已經有了些變化。
「你可以問得更直白一些。」
「我昨日不當心進入了您的識海……看到了一些畫面,那個嘉和元君,是我嗎?」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聲響打斷了懷德正要出口的話,她向門口看了一眼,小二端著一盆包子,縮在門外瑟瑟發抖,晃得包子都快掉在了地上。
空氣都安靜了,李嘉和看向懷德的目光有些克制,有些心虛,有些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羞赧。
她發現他身上完好無損,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也沒有什麼痕迹。太詭異了,她不由開始懷疑自己這幾天得所見都是做夢,正要繼續問個究竟,就聽懷德道:「小草,再不吃包子涼了。」
李嘉和想說「我不餓」,卻不成想一張嘴口水先流了下來。
小二依舊站在門口沒走,看得出來他極怕,見李嘉和看過來,他小聲問道:「二,二位客官,包子還夠吃嗎?夠吃的話,小的先走了。」
懷德向他招手:「再上十個。」
小二聽完他的話,手更抖了,整個人幾乎走不了路,一隻腳剛踏進門檻,屋外又是一道炸雷響起,他直接棄盆而逃。
李嘉和實在好奇,借口自己去樓下打些熱水便追了出去。
找到小二時,他正目光獃滯躲在櫃檯角落,李嘉和輕輕敲了敲櫃面,他驚魂未定的抬頭,看清來人之後,眼神很是複雜。
李嘉和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小二開口前環視四周,聲音放得極輕,莫名讓她想起妙儀來。
小二說:「貴客,您夫君是妖怪。」
李嘉和:……
看把孩子嚇得。
小二說:「昨晚的雷全都劈在了你們房間,掌柜的擔心你們出事,吩咐小的去確認一下您二位是否無恙,誰成想我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門上有一道影子,這麼大。」
他展臂,憑空畫了個圈。
「那不是人的影子,我就從門縫瞧了一眼。」
小二臉上血色盡失,「老,老虎,您夫君是老虎……」
他話都說不利索,顯然所受驚嚇不輕。
如此也側面證實了這一切並非她的夢境。
小二還在絮叨著:「那麼大的老……」
話音未落,眼睛忽然瞪得像銅鈴,他驚恐地望向上方,李嘉和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正看見懷德憑欄看下來,搖曳的火苗之下,他面容模糊,在光的邊緣只能依稀看出他高挑挺拔的身材。
想起他濕身的模樣……不不,李嘉和率先收回視線。
她現在還沒調整好心態。
李嘉和正扭捏的用腳尖蹭著地的時候,一道黑影忽然從身邊跳起,她被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剛才還縮在角落中驚恐萬分的小二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包子掉了一地,他夾著空盆,看著李嘉和的視線略微帶了些不滿。
「貴客,您別為難小的。」
李嘉和:「?」
「什麼意思?」
小二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意思,他只是根據自己剛才畏畏縮縮的動作,腦補出了一場自己正被李嘉和霸凌的大戲。
李嘉和看著他不像裝的,只覺得一頭霧水。
「剛才的事你不記得了?」
小二臉上的疑惑真真實實。
李嘉和指著二樓,開口前激動地被唾沫噎了一下:「我的夫君是老虎,你忘了?這麼大!」
她賣力掄著雙臂在空中畫圈。
小二看向她的視線忽然帶了點同情,整個人在忽然之間就釋懷了似的,只見他默默撿起地上的包子,溜邊跑了。
不對,等等,所以之前她被王六麻子追到湖邊那回也是真實發生的?最後是懷德抹掉了他們的記憶?
再回到房間,懷德已經睡下了,很安詳,像是遺體告別。
李嘉和欲言又止好幾番,最後小聲叫他:「帝君,其實這不只是水君考核吧?是不是您在渡劫?您渡劫之後,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天界了?」
按照目前這個形勢來看,他回去遠比留在這給她添亂更容易推進進度。
懷德裝聾,連眼睛都沒睜開一下。
「帝君,您渡劫要渡幾天啊?」
趕緊回去別耽誤正事好嗎?
現在是青天白日,外面卻是漆黑一片,他們現在吃住都在客棧,根本沒有收入來源,縣衙被推倒,重新建立還需要一筆資金,這種天氣又很不利於她帶貨,思來想去,這廝快些渡劫然後回到天上才是最佳之舉。
以為自己不會再得到回答的時候,懷德說話了,「快了。」
他忽然將李嘉和推開,像是為了驗證他的話,外面原本聲音發悶的雷轉瞬變得狂躁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雷公又遇到了什麼糟心事。
電光火石之間,冥雷再次鑽入屋中,但與之前那幾次不同的是,這次雷劈在懷德身上,他周身忽然泛起一陣銀灰色的光罩。
他入定,一隻盤形老虎圖騰出現在他身後,其上電流涌動,老虎緩緩抬頭,光罩範圍越來越大,極盛時主動迎向那紫色冥雷。
天空頃刻間被撕裂,閃電穿梭在雲層,若隱若現,銀灰色的光柱直衝天際,撥開接連月餘一直壓在頭頂的烏雲,風雨瞬間停歇,連風都在四處奔逃。
陰沉的天變得晴空萬里。
懷德猛然睜眼,瞳孔由銀灰逐漸變成平時的淺棕色。
看完了整場特效表演的李嘉和被震驚得無以復加。
「帝,帝君?」
懷德聞聲向她看了一眼。
「您,你沒事吧?」
他邪魅一笑:「你未免太小瞧本君,本君可是六界第一威猛。」
說完一起身,整個人向前栽去。
李嘉和:……
雨停之後,人們逐漸恢復了秩序,只有懷德躺在床上裝死。
雖然不知道他渡的是什麼劫,但看得出他確實非常疲憊,每日窩在客棧除了吃就是睡,其餘時間都在喊累。
錢包馬上見底,日子不能這麼過,李嘉和準備出去逛一逛。
打開了紛繁鏡,不出意外,又是流量爆滿的一天。
大家紛紛抱怨。
「這次怎麼這麼久才開鏡?帝君呢?」
「我差點以為你在那出什麼事了。帝君呢?」
「不見的這幾日是不是淘到了什麼好寶貝?快些給我們看看。對了,帝君呢?」
這些道貌岸然的女人,其心可誅。
看見鏡面上閃過的一個個名字,李嘉和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也看不出喘沒喘氣的懷德。
之前在懷德的識海里看到的畫面忽然湧上了腦海,那一剎那,她生出了些感慨。
世上最美好的事莫過於失而復得,不知道看著這些故人時,懷德想的是什麼?他應該是幸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