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陰了月余的天終於放晴,憋得在家直跟花花草草聊天的百姓們像是一頭頭出欄的野豬,尤其是當街做生意的小販,推著車跑得飛快,生怕占不到好位置。
李嘉和趴在窗口看了半天,掂量了下手裡的錢,最後揣著鏡子混入了人群中。
人修成道的道君們對於人間依然有留戀,她摸准了大家的心理,計劃出了一條路線,她開了鏡。
最近水君考核,成績不太理想,布雨的時候水呲反了方向,天上遭了殃,天界諸位家裡被水泡的跟水簾洞似的,人間的雨都是大傢伙淘的水,天君家的仙婢累得腰間盤突出,又捨不得用靈力,人站都站不直。
見李嘉和開鏡,大家都像見了親媽一樣,沒一會兒房間人就滿了,就連平日不太瞧得起李嘉和的神仙們都紛紛來捧場。
水君這會兒正躲在家裡不敢露頭,據說修為幾乎賠光不說,家門口也被人用紅色不明液體潑了滿牆,門上還被寫了血字。
聽大家抱怨完,李嘉和覺得商機來了,這個時代還沒有拖把,她完全可以憑藉這項專利賺的盆滿缽滿。
腳步一轉,她進了布莊。
「老闆,您這裡有不要的布頭嗎?棉的就行。」
掌柜的只當她是來鬧事的,冷著臉把她往外攆,像轟狗一樣。
「我們這是朝廷指定供貨處,料子都是素軟緞起步,哪裡有什麼棉?出去出去!」
她扒著門框死活不走。
「我是要花錢買的。」
話音剛落,老闆和夥計立馬放手。
二人面面相覷,瞬間換了副笑臉。
「姑娘,裡面請。」
在滄海縣,棉料一般都供應給大戶人家,裁剪之後布頭他們都是丟掉的,哪成想會有傻子來買。
把人帶到裁縫間,推門一看,裡面堆著的廢棄布料像一座座小山。
這些小山看在李嘉和眼裡,就變成了金山銀山,她忙走進去,忘乎所以將鏡子對著各色布頭,問大家:「這裡面有大家喜歡的顏色和圖案嗎?」
凡人認不出紛繁鏡,此寶物在他們眼中,只是再尋常不過的鏡子。
店夥計此時正要問她是否有中意的布料,見她對著鏡子自言自語像是瘋子,當下有些恐懼的向掌柜的身後躲去。
李嘉和沒有顧上兩個人這會兒是什麼眼色,只是一個勁兒把鏡面對準布頭。
這鏡子沒有後置攝像頭就很不方便。
鏡中大家不解,紛紛問道:「挑布頭做什麼?」
李嘉和說:「定會給大家一個驚喜就是了。」
大家紛紛挑選了自己喜歡的料子。
掌柜的覺得她是在裝瘋賣傻,氣得拂袖而去,一邊的小二面色也不太好,正準備趕人,忽然見李嘉和指著其中四座小山。
「勞煩把這幾堆送到隔壁客棧二樓吧。」
「我們布莊都是先交錢再……」
李嘉和咬咬牙,掏出一兩白銀扔給小二:「這樣,這些我都要了,你挑些大塊的,一堆一堆抱過去。」
小二顯然沒想到這位還是財大氣粗的主,當下溜溜跑起了腿。
李嘉和監了半個小時的工,小二才把裁縫間搬空,出了門,她又買了許多根木棍,等再回到客棧時,看見懷德正坐在一堆廢布料里閉目養神,頭上還沾了幾根線頭。
這人還真是隨遇而安。
察覺到李嘉和回來,懷德依然沒有睜眼,李嘉和只好蹲過去:「帝君,能勞煩您搭把手嗎?」
懷德眉心微挑。
「您幫我裁一下布頭可以嗎?把這些裁成條。」
說完話李嘉和也覺得自從從懷德的識海出來,她的膽子好像變大了,已經自動代入了他未婚妻的角色。
懷德懶洋洋抻了個懶腰,「本君……」
「算了。」李嘉和及時止損,自己的行為很不妥,而且如果他真的答應幫自己裁布條,往後指不定怎麼讓她償還回去,她還不如花錢僱人來幫忙。
懷德:「?」
李嘉和挑好聽的說,「我去找其他人,帝君您身子尊貴,怎麼能幹這些粗活?」
懷德很是贊同:「那倒也是,不過,你買這麼多這些東西做什麼?」
「水君這次考核失敗,天宮以及其他大人的家被水泡了,我想做個吸水的工具,方便諸位大人打掃屋子。」
懷德看了她一眼,「本君倒也不是不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畢竟人多力量大。」
李嘉和抱拳:「帝君乃六界第一慈悲,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只是嘉和惶恐,所以我還是去找別人來幫忙為妥。」
她出門時,好像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是細想想,又沒發現有什麼蹊蹺的地方。
李嘉和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暗暗吐槽。
這裡沒有人才市場,想找個小時工都沒有地方找。
逛了一上午,連橋洞下都沒放過,可依然沒物色到合適人選,她走累了,就近找了一個小飯莊準備進去簡單填一填肚子。
滄海縣寸土寸金,飯錢也不便宜,她只點了一道素菜,拿碗筷的時候不禁替自己感到委屈。
以前上班的時候窮,為了攢錢買車買房吃不起飯,好不容易穿到了這裡,她依然吃不起飯。
她坐在大堂的角落,正準備動筷,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抬頭一看,小二正攔住一個衣服上打滿了補丁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的衣裳被洗得泛白,可卻板板正正,看得出小哥本身是個喜潔之人,現在雖然處於難堪的境地,但依然不顯狼狽,只是眼中帶了幾分羞赧,白皙的臉上爬上兩朵紅暈。
他一邊被小二推著向外走,一邊向小二道歉:「對不住,在下並非有意冒犯,只是想借一口飯吃。」
小二不耐煩道:「我倒是頭一次聽說飯還有借的,去去去,我們這飯館生意也不好做,你去凌越坊借一下吧。」
被人無理對待,年輕男子也沒有失了禮數,對小二行了一禮,便繼續向前而去,看得出這是個文化人。
男子路過自己身邊時,李嘉和彷彿聽到了他肚子發出的聲響,這聲音,不餓個三五天根本發不出來。
不知道是出於同情還是什麼,李嘉和鬼使神差把人叫住。
「這位公子。」
聽到有人叫自己,男子腳步一頓,隨之看了過來。
日光下,男子芝蘭玉樹,岩岩若孤松之獨立,頹唐如玉山之將崩,彷彿世間的喧囂都避開他而行,不像懷德,那位大爺簡直是喧囂的製造機器。
男子轉過臉來,這下李嘉和看清了,他皮膚雖然原本就不黑,但是此時的白分明是餓的臉上沒有血色。見李嘉和看著自己,他有些局促的避開她的視線。
「不知姑娘叫住在下所為何事?」
李嘉和指了指自己對面,「來一起吃吧,我點的有些多了,自己吃不了。」
男子忙擺手,「呂某不敢污了姑娘名聲。」
李嘉和並不在意這些,她道:「無妨,你進來吧。」
最後抵不過飢餓,男子還是進來了,李嘉和又要了一盤菜,等菜的時候,兩人簡單交談起來。
男子姓呂,字博衍,本名一個行字,原是準備去都城趕考,不料途中大病一場,險些死在客棧,最後被小二抬了出去扔在郊外自生自滅,說來也是他命不該絕,最後竟在破廟中醒了過來。
這頓飯吃得呂博衍分外感動,借著低頭的動作,他快速在眼角沾了一下,小聲說:「今日姑娘大恩大德,呂某沒齒難忘,待日後定會百倍報答。」
李嘉和給他倒了杯水,有些心虛的說:「不必客氣,其實,我也有事求你。」
呂博衍一聽,忙站起身子,「有呂某能幫上忙之處,姑娘儘管吩咐,呂某必將萬死不辭。」
「言重了言重了,我只是需要一個幫我裁布的夥計,不知道你有沒有意向幫忙?我付你工錢的。」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有信服感,她補充說:「工錢日結,絕不低於業內標準。」
呂博衍忽然笑了,濯濯如春月柳,他說:「姑娘哪裡話,若您真信得過呂某,呂某定全力以赴。」
今年的趕考已經無望,呂博衍沒有住的地方,甚至身上毫無分文,所以他很輕易便跟著李嘉和回了客棧。
這讓李嘉和覺得十分過意不去,如果她是壞人呢?這裡的人是不是太好騙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客棧,李嘉和強迫自己忽略小二看著自己時眼中的悲憫,帶著呂博衍上了樓。
邁上最後一階台階,房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裝死多日的懷德出現在門口。
三人六目相對,懷德果斷閉上原本想說話的嘴,氣氛有些尷尬,李嘉和本能想跟他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剛走過去要說話,懷德「砰」地一下摔上門。
李嘉和捂著鼻子蹲在地上。
他大爺的,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