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血色紅霞
幾艘軍艦乘風破浪急速航行,站在梁祁煜他們的商船上看,只見這些龐然大物正慢慢逼近,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直到日頭西沉,一支利箭劃破海浪釘在船頭,箭身上附著一封書信。
冬青拿著書信在船艙外請示,梁祁煜攜著宜舒出艙,回頭看身後已經大軍壓境,落日金暉灑在水師甲胄上光芒大盛,厚重的軍方威儀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梁祁煜自嘲一笑,他何德何能,能讓朝廷出動這麼多水軍來抓他。
梁祁煜打開了書信,沒有避諱宜舒,宜舒便和他一起看信上內容,無非是公事化的信函,讓他交出福安縣主,繳械投降,內容是她料到的,只是她沒料到落款,沈嘉行。
宜舒猛地回頭看向身後的軍船,梁祁煜幾乎同時看向了她,看到她眼裡的急切渴望,方才的海誓山盟互訴衷腸彷彿是一場笑話,他以為她終於愛上他了,可是沈嘉行一出現,他又被打回了原型。
他突然生了個想法,以前宜舒以為他殺了沈嘉行,便一直不肯原諒他,如果反過來,沈嘉行殺了他,她會不會原諒沈嘉行。
梁祁煜不可能主動交出宜舒,對方只得左右夾擊將船逼停,出動水軍上船營救宜舒,與梁祁煜這邊的護衛來了一場殊死較量,梁祁煜把宜舒藏進船艙里,他去外迎敵,宜舒怕他這一去便是死無全屍,拿起梁祁煜的劍架在她脖子上,對他道:「你劫持我吧,嘉行哥哥不會傷害我的,你讓他放你走!」
情敵見面,梁祁煜怎能允許自己輸了風度,劫持宜舒換取逃命機會這種事他怎麼能幹,他讓宜舒在船艙里呆著,讓冬青守著她,防止她跑出去被誤傷。
梁祁煜義無反顧出去迎戰,走到艙門口時身子頓了一下,回頭看了眼宜舒,那一眼包含了無盡的愛意和不舍,又帶著幾分視死如歸的決心,如一塊巨石擊中宜舒的心,讓她幾乎窒息。
她心裡有股強烈感覺,這就是他看她的最後一眼,她明知道梁祁煜這一去他們就是永別,可她阻止不了,甚至在沈嘉行面前,她沒有立場去阻止。
外頭的刀劍搏擊聲清晰冷冽,甚至能聽到冷兵器劃破血肉的聲音,每一下都讓宜舒的心懸著,怕傷到的是梁祁煜。她問冬青:「你還站在這兒?不去幫他嗎?」
冬青恨死了這個女人,但他始終是忠於梁祁煜的,他如果出去幫忙,宜舒跟著跑出去,更會讓殿下分心,因此對於宜舒的話他置若罔聞,直到艙外一聲急切的呼喚:「殿下!」
冬青終於站不住了,掀了門帘衝出去,宜舒跟著跑出去,在艙門口看到了她此生難忘的一幕:梁祁煜右手執劍撐在地上勉強站立著,左胸被一貫尖槍刺入,鮮血從槍尖滲出,槍的另一頭是一位將軍單手執立,看到宜舒出現,他冷肅的面容有所緩和,但手上力道卻默默加重幾分。
宜舒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和他見面,冬青執劍劈向沈嘉行,沈嘉行利索拔出槍抵擋,失了這一槍支撐,梁祁煜便如斷線的風箏頹然跌落在甲板上,宜舒不顧刀槍劍影奔向他,將脆弱的他抱在懷裡。
源源不斷的鮮血從他胸口的窟窿湧出,梁祁煜張嘴想說什麼,便嘔出了一大口鮮血,宜舒抱著他邊哭邊喊冬青,喊水生,讓他們快來救他,可他們自顧不暇,冬青不敵對方千軍萬馬,被就地正法,水生也不見了,這船上許多屍體,海水也染紅了,可能都死了吧。
她像個孩子無助大哭,該怎麼辦啊,這回不像當年她拿小匕首刺他一下,立刻就有無數個侍衛衝出來救他,太醫立刻趕到為他治傷,現在他身邊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她,可她什麼都不會。
梁祁煜艱難抬起手給她擦眼淚,想像以前一樣哄她,可他喉間被鮮血堵著,發不出任何音節,他的目光漸漸渙散,宜舒知道他想說什麼,她緊緊抱著他附在他耳邊反覆說一句話,以前他問過很多遍,她從來不正面回應,死前總要讓他聽到吧。
最後一縷夕陽隱入海平面,留下滿天的霞光,將湛藍的海水映成紅色,梁祁煜最後一絲力氣也用盡了,手自然垂落,宜舒給他擦乾淨臉,他雙目緊閉著,忽略蒼白的唇色,就像個漂亮又頑皮的孩子玩累了睡在姐姐懷裡。
日落後海風變冷,夾著鮮血的腥甜,引來無數海鳥盤旋,水軍在處理這些屍體,無關緊要的都扔到海里餵魚了,要緊的處理一下帶回去,事實上,也只有那一個要緊的。
宜舒抱著梁祁煜在甲板上坐了很久,任憑海風將他們的身體吹冷,直到最後一絲天光消失在她的眼中,她想,今天的晚霞真好看,不過,她再也不喜歡紅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