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個不太可能的彌賽亞

第一章,一個不太可能的彌賽亞

「咕嚕咕嚕~」

熟悉的車軸聲,明媚的春日陽光沿著林蔭之中的縫隙頑強地墜落在地面上,兩側森林中間的泥土路上布滿了腐爛的落葉,發出難聽的聲音。

偶爾車輪會碰上一個小石頭,整架廉價的運貨馬車馬上熱情響應,上下彈動,老舊的木頭結構已經不太穩定,每一次彈跳都似乎令其距離宣布解體更近一分。

空氣中彌散著一股芳草的清香,混合著泥土與樹葉的氣息,柔軟如絲巾般的微風觸摸著馬車乘客的肌膚,不禁令人生出一絲愜意之感。

「唔!」躺在馬車上的男人用力地弓起自己的腰身,好像一位破傷風病人,不受控制地抽搐著,震動著,肌肉緊繃,扭曲,他的頭跟腳頂在不太結實的木板上,頂得車廂結構發出痛苦的聲響。

亞倫在迷湖中隱隱約約地聽到有人在說話。

「該死,不就是殺個人么?子爵閣下怎麼就這樣了?」

「我看他沒受傷啊,這樣子是不是破傷風了?」

「不可能!破傷風哪有當天發作的?」

「亞倫,亞倫,你還好么?醒一醒!」一隻不太有力的手晃著他的肩膀。

亞倫?

躺在車廂上的年輕人很想馬上睜開眼睛,可那爽到極致的釋放感跟全身上下又麻又癢的電流令他除了不斷地抽動自己的身體以外什麼都做不了。

亞倫,對啊,我叫亞倫。

我叫做亞倫-薩利安,剛剛殺了一個強盜,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殺人。

年輕人頭腦混亂地想到,他終於用手捂住腦袋,身體弓成了一隻大蝦。

等等……這輩子?

年輕人俊俏的五官扭成一團,旁邊的聲音以為他十分痛苦,可只有亞倫自己知道,他剛才是被強烈的愉悅感吞噬了。

殺人的愉悅感,這是他的第一次親手殺戮。

亞倫曾經以為自己會對鮮血感到恐懼,感到噁心。

然而,並沒有,恰恰相反的是,當那位強盜的血濺到他臉上時,他獲得了難以想象的愉悅感,這種強烈的愉悅感讓他當場昏了過去。

同伴以為這位貴族子弟第一次殺人見血接受不了血腥,倒也沒有太在意,將他放在了馬車上,繼續前進。

「意……唔~」亞倫的身體繼續抽搐著,他彆扭地用力把腹部朝上頂了三四次之後,那如潮水般的爽感這才慢慢地消退,年輕人嘗試著睜開眼睛,迎面而來刺眼的光線令他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

是啊,春天了。

兩側的景色告訴亞倫,春天正在朝著他大步走來。

他躺在馬車上,身上穿著厚重的鎖子甲,外面的那層紫色罩袍罩在甲胃表面,上面的一道口子講述了剛才遭遇戰的經歷——強盜的刀在他的鎖子甲上留了個印子,而他的劍在強盜的脖子上留了一道碗口那麼大的疤。

說起來也奇怪,五個強盜,三把劍,一把硬弓,對付普通的樵夫獵人是夠了,但他們是哪裡來的信心能夠對付三個冒險者的?

亞倫張了張嘴巴卻暫時說不出話,乾脆閉嘴。

「咕嚕咕嚕咕嚕~」車軸聲漸漸變得清晰,他的聽覺在恢復,平時令人煩躁的響聲如此聽來儘是如此悅耳。

5月份的春季,陽光明媚,春意正濃,明亮的光線透過林蔭灑落在亞倫的臉蛋上,還有那溫柔的林間微風,順著兩旁倒退的闊葉森林風景展現於亞倫的視線中。

馬車的車輪沿著鋪滿落葉的泥巴路緩緩前進,車身恰到好處地晃動著,如果不是口鼻內還有濃重的血腥味,亞倫幾乎就想要閉上眼睛睡過去。

有人不給他機會。

「你終於醒了,我的子爵閣下啊!坦帕斯在上啊,我知道你是第一次見血,但你這樣暈血的話以後怎麼當騎士啊?」有一個聲音在喋喋不休,話中帶著點刺,卻也不失關心。

亞倫再次睜開眼睛,他的腦袋很混亂。

有什麼東西正困在他的體內,被他的血肉跟靈魂意志所困,這東西是強大的,是不可摧毀的,它只是被束縛了,它正在咆孝,正在怒吼,它的每一個動作都對年輕的子爵造成了莫大的傷害,子爵只能站在原地,他額頭上的青筋密布,牙關緊咬,撲面而來的一張張尖叫的惡魔之顏距離他的臉蛋不到一寸,他的靈魂幾乎被混沌之潮吞沒。

那是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可怖存在,它掙扎,它扭曲,它攜帶著無盡的飢餓和瘋狂。

亞倫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只是殺死了一個強盜就會出現這種事情,但他的大腦感到非常愉悅,愉悅到有些東西正在破碎。

「我這是……在哪裡?」亞倫的腦袋命令身體起來,但他的身體表示這不可能,他只是抽搐了幾下:「發生什麼了?」

坐在亞倫旁邊的是一位年紀二十齣頭,身穿著暗棕色法袍,梳著一個金色大背頭的法師學徒,他有著一根細長的鼻子跟一雙細長的眼睛。

希克斯,戰法師學院的法師學徒,亞倫慢慢地認出了他。

這是個混球,跟亞倫當過幾年玩伴的混球。

後面他家搬走了,十年後再見面,這混球居然成了戰法師學徒。

這下高人一等了。

只是那股骨子裡的痞氣沒有變,一笑起來還是那股混球味。

亞倫真想一巴掌湖在他臉上!

「嘿,兄弟,你不僅暈血,而且還失憶了?」法師學徒見亞倫一臉茫然樣,不由得笑了出來,他打了一個響指,手邊的水壺就直接升空而起:「我覺得這個時候來一口比什麼都有用,來,算我請你的,哈,等到回去,我就會把我們子爵大人的英勇事迹通傳蘇薩爾!」

0環戲法——法師之手,亞倫不由得回憶起自己的這位夥伴正好是這個年齡,他每天要用法師之手上百次,只要能用法師之手解決的,絕不動手。

黑底麥酒,王國特產,每加侖(約4.5升)2個銀幣的便宜貨。

亞倫更喜歡家裡的安姆之水與杜松子酒。

「我沒失憶,希克斯,你這混球,你敢把這件事說出去,你就死定了。」亞倫翻了個白眼。

「不願意喝酒就吃個蘋果吧。」正在駕車的車夫說到,他從前座扔過來一個蘋果:「也不知道你們幾個城裡來的大人為什麼不喜歡喝酒,我兒子經常偷我酒喝。」

「我需要時刻保持清醒,這是施法者應該做到的。」希克斯昂起腦袋:「你們不懂。」

「是,我們不懂,你懂,你總是這樣說……冬~」紅彤彤的外皮,飽滿的果肉,色彩十分鮮亮的蘋果砸在馬車的木板上,打亂了車輪的節奏。

整個國度幾乎沒有人不喜歡蘋果,尤其是窮人,水果是種天然的甜味劑,蘋果則是其中較為普及的一種,生蘋果、熟蘋果、烹飪用青皮蘋果、蘋果醬、蘋果汁、蘋果酒、蘋果甜釀、蘋果派,還有形形色色的蘋果甜點,組成了獨特的蘋果文化,據說火發女士也特別喜歡蘋果。

沃爾克,車夫,年級三十許,身材高大,臉上有著兩道刀疤,看起來特別猙獰,他故意穿著一套比自己身材稍大些的甲胃,還專門給自己加裝了特大號的肩甲,上面刻著餓狼圖桉,背後還背著一把雙手大劍,看起來非常唬人。

沃爾克的打扮跟考究精緻的亞倫與希克斯截然相反,他故意將自己的外貌打扮得像是個北地野蠻人,一言不合就狂暴的那種,靠著這外貌,他嚇退過不少敵人。

其實都是假的,沃爾克是個戰士,很弱的戰士,否則也不會從軍十幾年還給人當車夫。

亞倫知道那把雙手大劍其實是空心的,重量不會超過5磅,那幾個強盜被沃爾克拿著這把雙手大劍一頓亂舞嚇破了膽,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注意到這把雙手大劍在沃爾克的手裡還不如廚師手裡的燒火棍?

算了,已經沒有意義了,亞倫閉上了眼睛:「不吃。」

「子爵大人,您不吃蘋果,那麼希克斯,你吃不吃蘋果?」沃爾克又從前座扔過來一個蘋果。

「冬!」這次蘋果落在了亞倫的腦袋邊上。

「我不想吃,如果我想吃,我會……」希克斯真是不忘在任何時候都要炫耀一下他的戲法,法師之手將蘋果從木板上拾起,放回沃爾克的口袋裡:「自己動手~」

「你們真是的,蘋果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不吃?我就愛吃蘋果,這一袋蘋果可是我們晚星鎮種植的,這一小袋就要兩個金幣!」沃爾克絮絮叨叨地說到:「太摩拉在上啊,懲罰一下這兩個不尊重蘋果的人吧!」

說完,沃爾克拿起蘋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亞倫跟希克斯對視一眼,雙方都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沃爾克是個泛信徒,他什麼神都拜,但大部分時候僅局限於口頭上,需要誰的時候就念誰的名字交點供奉,這也是國度人民的常態。

但沒關係,只要相信神是存在的,死後就不會被拿去砌無信者之牆。

而兩年前的那場橫跨了整個多元宇宙的動蕩之後,現在幾乎沒有人還在堅持「神是不存在的」這一離奇觀點。

兩年前只要供奉上足夠的金幣,甚至每個人都可以在北邊的那座大城市見到活的,真正的神祇!還可以跟她聊天!

亞倫還在嘗試著起身,他發現自己好像能夠慢慢地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了,他握緊雙拳,將力量集中到手腕上,他的腿也恢復了知覺。

就在亞倫將自己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自己的身體上時,他聽到了來自前方的破空之聲,然後就感覺有個重物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好像比蘋果重不少,亞倫悶哼一聲,脾氣立即上來了。

「沃爾克!」亞倫立即吼了出來:「我不是說了,我不想吃蘋果……」

耳邊傳來了馬匹受驚嘶鳴的響聲,還有刺耳的破空聲,一道光線擦著亞倫的腦門而過,灼熱的痛感將亞倫的五官瞬間繃緊。

什麼回事?!

胸前傳來濕潤的感覺,當亞倫將目光移到自己的胸口時,冰寒之息瞬間籠罩了他的全身,他的眼睛縮成了針眼般大小。

掉在自己胸口的,不是蘋果。

而是沃爾克的首級!

打扮酷似北地蠻人的沃爾克此時的表情還維持在震驚不可思議的狀態中,他的嘴巴大大地張開,嘴裡的蘋果殘渣混合著他的口臭與鮮血的氣息,朝著亞倫的臉撲來。

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亞倫身下的馬車就傳來爆炸般的聲響,一道閃電準確地擊中了馬車,亞倫只覺得自己的背部傳來巨大的衝擊力,他的整個身體隨著爆炸的馬車衝天而起,就像一片破布,隨著氣流組成的衝擊波跟馬車爆炸的碎屑一齊飛出。

「啊!」亞倫痛得大叫,他重重地落在地上,背部傳來的劇痛提醒他已經落地,勐烈的衝擊力使得他喉嚨中噴出痛呼聲和許多唾液,年輕的子爵大人意志力卻出乎意料地頑強,多年的訓練讓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腰間的長劍,同時定睛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蔭之下,一群哥布林正在幾頭熊地精的率領之下快速靠近,還有一位食人魔跟大地精薩滿,亞倫猜測剛才的法術就是這頭大地精薩滿所發,兇狠的座狼已經將可憐的馬匹撲在身下大快朵頤,還有沃爾克的屍體也成為了飽腹美餐。

怎麼回事?地精?出現在王者森林這裡?還是距離蘇薩爾如此靠近的地方?

亞倫握住劍,這把劍不能帶給他安全感,但至少讓他幻想著自己有反抗的能力。

「快逃!亞倫,快逃!」

「轟~」

希克斯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法師學徒大聲地朝著亞倫吼道:「快,我來拖住他們!」

說完,希克斯吟唱了第一個咒語。

二環魔法,蛛網術。

成團粘稠的蛛網憑空出現,將來襲者們網住。

亞倫注意到希克斯應該是受了傷,他的施法看起來磕磕絆絆,比他平時的速度要慢得多,而且更糟糕的是,法師學徒今天記憶的法術並不能夠很好地應對這場遭遇戰。

「你還在看著什麼,快跑啊!亞倫!」希克斯的蛛網沒法束縛這群獸人太久,那個強壯的食人魔已經輕鬆地掙脫了束縛。

可惡,快動啊,快動啊!

亞倫瘋狂地催促著自己,他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他使勁全力想要移動自己的身體,腦海中卻還泛著剛才的一幕——沃爾克碩大的腦袋就落在自己的胸口,死不瞑目的臉上還殘留著驚訝的痛苦表情。

那種強烈的爽感又回來了!刺激、麻痹、極致的癢,就像是有蟲子在皮膚之下快速爬動著,浸入亞倫的骨髓。

那個存在怒號著,咆孝著,震動著,順著亞倫的心臟一齊跳動,混雜著痛苦與快樂的汁液自亞倫的心臟湧向他的五臟六腑,乃至全身!

最後,直衝腦門!

有東西碎了。

亞倫嘴巴長大,雙目圓瞪,一股熟悉的記憶隨著那東西的破碎,一股腦兒地湧入他的思維中。

他的眼前如玻璃般破碎,他被封印的記憶迎來了解放,那些熟悉的畫面回歸他的腦海,名為亞倫-薩利安的人格在一瞬間爆炸成無數碎片,又在新湧入的記憶中快速重組,組成一個嶄新的,由前世和現世記憶拼湊而成的新人格,這個人格還叫亞倫-薩利安,卻也完全不同了。

我想起來了。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穿越了。

因為一場意外,我穿越到了這個世界。

但這不是開始,在穿越的過程中,我見到了神。

真正的神明,而且有四位。

四位真正的神祇,十分親切,十分和藹,她們很欣賞我,她們正好發現了一個全新的,沒有受到她們光顧的宇宙。

四位神祇十分興奮,她們在簡短的討論后決定每位各賜予我一種偉大的權能,作為她們的代表。

無盡的墮落與享受、無限的衰敗與新生、無窮的知識與變化。

還有那強大的,毀滅一切的力量。

一切都很順利,亞倫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與資格。

直到超新星爆炸的光芒吞沒一切,整個空間被拉成一條直線,所有的能量與瘋狂被驅逐出去,以太組成的無生者們融化消失,一位無上存在降臨於此。

這感覺非常奇妙,這位神祇並沒有以任何形態現身,只是當她降臨時,所有的景色都如破碎的玻璃般散落而去,物質組成的世界如綢緞般散開,出現在四位神祇面前的她好像並不存在,但她又無處不在。

她於萬物之中。

她編織了國度,自然也不允許別的存在褻瀆它。

「外神們,你們違反了規則。」

星辰隨之亮起,她的極星之光直面四位神祇的無盡威能。

亞倫親眼所見,四位神祇在她的手下敗退。

但這並非是一場實力懸殊之戰,如果四位神祇願意合力對敵,她們未嘗不是沒有機會收穫一場勝利……至少有可能平手。

但正如亞倫對她們一直以來的了解一樣,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她們或許會短時間達成共識,但永遠不會團結起來。

四位神祇被迫退去,她們的權能卻留在了這裡,她們的意志被從這裡驅趕出去,她們選出來的代表卻存活至今。

這個人就是亞倫。

他想起來了。

「亞倫!」希克斯的聲音再次響起,法師學徒聲嘶力竭:「快——!」

熊地精的衝鋒打斷了法師學徒的吼叫。

食人魔的巨錘也朝著亞倫撲面而來,虛弱的子爵大人勉強用劍一擋,手腕上鑽心的疼痛令他悶哼不止,接連後退幾步,沉重的靴子就直接踩在他的胸口上。

「冬~」長劍落地。

「唔……!」一隻大手抓住了他的頭髮,將他的腦袋拽起來,食人魔憨厚又愚昧的粗嗓音隨之響起:「梅法姆大人?古爾克應該怎麼做?」

森林之中步出一位黑袍者,他從袖子中伸出乾瘦的手指,狂熱地說到:「把他給我!食人魔,你做得很好,我會給你很多肉吃,很多很多肉!」

「古爾克,要吃肉~古爾克,要吃很多很多的肉!」食人魔直接抓著亞倫的頭髮將他從地上拽起,拖著他的身體移動。

「巴爾之子,你將會被獻給至尊的黑日聖主!」黑袍者愉悅地說道:「這是你的榮幸!」

亞倫被拽著頭髮從春天鬆軟的林地間拖過,他忍著刺痛感跟胸口的鈍痛,用力地吸著氣,他的嘴唇中吐出一段不來自他意志的話語:「總有凡人……」

「你說什麼?」食人魔抬起了亞倫的腦袋:「人類想說什麼?」

亞倫的雙眼中紫氣噴涌,一枚八芒星的徽記自紫色能量中顯現。

神祇的權能在這一刻爆發。

「總有凡人,敢於直面永恆的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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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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