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
宓秀宮中,惠妃聽說了今天東北方向六個宮殿發生的事後,臉上露出了扭曲又暢快的笑容。
只是這得意沒能維持多久,午時三刻,一群侍衛忽然闖了進來,將他們統統請出去。
惠妃臉上的笑容凝住,連忙給貼身大宮女使了一記眼色。
大宮女笑盈盈地上前,從袖中掏了塊金子,不動聲色地往那侍衛手中塞:「這位大哥,出了什麼事?怎麼要讓咱們都出去?能不能通融一下,咱們惠妃娘娘什麼都沒收拾呢。」
侍衛收了金子,又被這麼個漂亮溫柔的女人熱乎乎地看著,頭腦發熱,支支吾吾的就要陽奉陰違,卻聽背後傳來了孔京的聲音:「都愣著幹什麼?快點。」
那侍衛嚇了一跳,趕緊將金子還給了宮女,連忙規規矩矩站在一邊。
孔京先呵斥了一頓這些侍衛,然後笑著走到惠妃面前,行禮道:「惠妃娘娘,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惠妃死死絞著手裡的帕子,板著臉問道:「孔將軍,本宮沒犯什麼事吧,你們這是幹什麼?」
孔京不卑不亢地說:「惠妃娘娘,這是聖上的旨意,臣等只是奉命行事,還請娘娘配合!」
惠妃抿著唇,鳳眼一挑:「是嗎?聖旨呢?陛下為何要讓本宮遷出宓秀宮?」
「臣不知,臣只是按令行事,娘娘請……」孔京半句話都不肯透露,態度恭敬中透著強勢。
惠妃隱隱有些不安,忿忿地瞪了孔京一眼,長袖一揮:「走!」
宓秀宮的宮女太監皆忐忑地跟著惠妃出了宓秀宮,等在門口。這一幕,與上午秋水宮等被搜何其相似。
惠妃不明白,不是說好東北六宮的嗎?怎麼火燒到自己這兒來了?
她低垂著眉,心情沉重地等著。
半個時辰后,皇帝明黃色的龍攆出現在了視線中,其後還跟著清風道人、皇后、太子、蜀王等人。
皇帝的轎子一落地,惠妃趕緊帶著宮人行禮:「臣妾見過陛下、皇後娘娘。」
「起來吧。」興德帝揉了揉眉心,坐在轎子上沒動,奔波大半天,他身體有些吃不消,乾脆不下轎。
惠妃站了起來,拿起手怕邊擦眼淚邊哭訴,還刻意露出斷掉的那節小指:「陛下,不知臣妾犯了什麼錯,陛下要將搜臣妾的宓秀宮……」
徐皇后淺淺笑道:「惠妃,此事不是針對你,乃是陛下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丟了,正在滿宮尋找,本宮的坤寧宮和穆貴妃的秋水宮都搜過了。」
徐皇后就只差沒說,皇后和貴妃的寢宮都搜得,你的搜不得?
「原來如此,只是陛下……已經有大半年沒來過臣妾的宓秀宮,怎會落在宓秀宮呢,會不會是搞錯了?」惠妃幽怨地看著興德帝說。
興德帝單手撐著下巴,閉著眼,似乎在養身,聽到這話半點反應都沒有,惠妃這番表演實屬做給了瞎子看。
場面有些尷尬,還是徐皇后解了圍:「這就走個過場,每個宮殿都要搜的,早些搜完惠妃也可回宮歇息,動手吧。」
惠妃無話可說,抿唇巴巴地望著興德帝。
可興德帝還是不開口,顯然是認可了徐皇后的決定。
周嘉榮在後面冷眼看著,這是自去年底周平正逼宮后,他第一次見到惠妃。惠妃以前體態豐滿、雍容愛笑,也是宮中的一棵常青樹,可現在,她整個人瘦了大一圈,臉上顴骨高高隆起,眼窩深陷,下巴尖尖的,原本很有親和力的一張臉頓時變得尖刻了許多。
而且那雙柔和的眼睛也充滿了陰霾,看起來就給人一種不大舒服的感覺。難怪他父皇再也不喜來宓秀宮了呢。當然也可能,正是因為他父皇再也不來,失寵讓惠妃的狀態越發的不好了。
徐皇后說要搜宮,惠妃雖有些緊張,但卻並不是特別怕,看樣子是早有防備。
周嘉榮彎了彎唇,嘴角浮現出一抹看好戲的笑容。
旁邊的蜀王見了,本已快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站出來道:「父皇,不若請三哥陪我一塊兒進去搜吧,將宓秀宮的人也派進去,幫忙收拾這樣速度快一些。」
周嘉榮可不想沾這個麻煩,當場拒絕:「六弟,這是惠妃娘娘的寢宮,為兄進去搜恐怕不妥。」
他這樣痛快的拒絕讓蜀王心裡越發的不安,因為今天若是換個位置,蜀王肯定進去緊迫盯人。他懷疑周嘉榮有什麼陰謀,正想試探兩句卻被興德帝不耐地打斷了。
「要去便去,搜吧!」
蜀王不敢再墨跡,怕搜宮的隊伍里有周嘉榮的人暗中動手腳,趕緊帶著宓秀宮的宮人一塊兒進去盯著他們搜宮,以防這裡有被周嘉榮買通的太監宮女對宓秀宮下黑手。
搜宮這些人今天已經搜了七座宮殿,連皇后的坤寧宮都搜過了,經驗豐富,配合默契,速度也提了上來,一行人進了宓秀宮,分成幾隊,各搜一處,搜得特別仔細認真。
宓秀宮外,徐皇后雙手交握於腹前,心臟撲撲地劇烈跳動,成不成便在此一舉了。她悄悄打量了一眼側邊的周嘉榮。
周嘉榮安靜地站在一旁,臉上表情淡然,沒有擔憂也沒有喜悅,讓人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
徐皇后心裡苦笑,她倒不如一個年輕人沉得住氣。罷了,嘉榮既然大費周章地提出這一切,想必是有了完全的準備,她就別擔心了,靜靜等著看好戲吧。
想到這裡,她抬頭瞥了一眼惠妃。
惠妃雖表面鎮靜,但兩隻手不停地在纏手裡的白色手絹,一條好好的手絹已經被她扭成了麻花。可能惠妃自己都沒留意到,她每次緊張的時候就喜歡纏手絹。
外面鴉雀無聲,狀似平靜,但平靜的表象下實則暗流涌動。
相較之下,宓秀宮中的動靜就要大得多,到處都是翻箱倒櫃的聲音,因為惠妃位份比較高,蜀王又在這緊迫盯人,搜宮的太監宮女很客氣,搜完之後就將東西復原,不敢損壞一物。
寢宮、書房、走廊沒一處落下,直到偏殿。
宓秀宮的偏殿中也放著一隻臉盆大的香爐,每天都有人擦拭。昨天,惠妃還來上過香,爐里插著三根燃燒完的香,這沒什麼好查的。
蜀王收回了目光,快搜完了,沒任何的發現,看來是虛驚一場。
搜到放香爐的案桌時,宮人照例先翻了翻抽屜,翻完之後,沒什麼發現,捧起香爐那人似是想起了蜀王在秋水宮倒煙灰的畫面,笑了笑說:「蜀王殿下提醒得是,這香爐里還沒搜。」
蜀王見了,很是隨意地說:「搜吧。」
他母妃昨日才上過香的,這些人不過是想討好他,也好,每一處都搜過了,到父皇面前,任憑周嘉榮有什麼詭計也使不出來。
那宮人殷勤地笑了笑,伸手隨意往煙灰里一掏,這一掏不得了,竟摸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宮人連忙將這東西掏了出來。
等看清掏出來的是什麼后,那宮人直嚇得手一抖,東西掉到了地上,他自己也撲通一聲栽倒在地,結結巴巴的,話都說不利索:「這……這……」
大家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看到地上躺著一個明黃色的布偶小人,小人頭上插了好幾根銀針。
看到這玩意兒,所有人都嚇傻了。
帶隊搜宮的頭領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咽了咽口水,然後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邊往外跑邊大喊:「搜到了,搜到了,陛下……」
發現大事不妙的蜀王想叫都叫不住,他又震驚又害怕,心底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
正在打瞌睡的興德帝聽到聲音錯愕地睜開了眼睛,明顯很意外。
徐皇后眼睛一亮,下意識地看向周嘉榮。
周嘉榮大睜著眼,似乎也很詫異,怔了片刻,笑呵呵地說:「恭喜父皇,總算找到了父皇遺失的寶貝!」
這寶貝興德帝恐怕無福消受。
興德帝明顯被噎了一下,但借口是他扯出來的,他也不好辯駁,冷哼一聲,直接略過了周嘉榮的話,大步下了轎子,背著手,陰沉著臉往宓秀宮內走去。
惠妃這才反應過來,又驚又怕又不解,連忙匆匆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進宓秀宮偏殿,偏殿中搜查的宮人瑟瑟發抖地跪了一地,就連蜀王也面色煞白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一見到興德帝就喊冤:「父皇,父皇,母妃是被冤枉的,肯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母妃,請父皇明察!」
興德帝沒搭理他的話,進殿就死死盯著地上那隻比巴掌略小的布偶。布偶通體明黃色,胸口用紅線綉著「周信」兩個大字,那是他的名諱,布偶腦袋上插了好幾根發黑的銀針,難怪他最近總是頭痛呢,敢情是這些銀針作祟!
見興德帝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蜀王兩眼發黑,焦急地看向惠妃。
惠妃盯著地上的玩意兒,傻眼了,這不是他們悄悄派人藏進秋水宮的小人嗎?怎麼,怎麼跑回她的宓秀宮了?
惠妃差點昏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陛下,陛下,臣妾完全不知,臣妾是被冤枉的,請陛下一定要相信臣妾……」
可惜惠妃現在美貌全無,比去年老了十歲,這麼一出,絲毫沒打動興德帝,反而讓興德帝覺得倒胃口。
「來人,將惠妃帶下去,嚴加審訊!」興德帝不念舊情地吼道。
蜀王聽到此話,頓時手腳冰涼,渾身發冷,不行,絕不能讓父皇定了母妃的罪!
他用力磕頭懇求:「父皇,母妃素來本分,怎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她的。今日若是讓母妃背了這個莫須有的罪名事小,放過了謀害父皇的真兇事大,兒臣擔心以後他還會對父皇不利,因此兒臣懇請父皇派人詳查此事!」
「是啊,惠妃娘娘素來賢良,怎會做出詛咒父皇的事。父皇,六弟所言有理,再好好排查一遍,一定要查清楚了,還惠妃娘娘一個清白。」周嘉榮站出來說道。
蜀王詫異地抬頭,目光懷疑地打量著周嘉榮,他怎麼可能好心幫自己,肯定是包藏禍心。
別人不清楚,蜀王心裡門清,他昨日從悄悄派人將這隻布偶放進了香爐中,結果今天搜查,香爐離奇地飛回了宓秀宮的香爐中,這事若跟周嘉榮沒關係,把他的頭摘下來當球踢。
但明知周嘉榮不安好心,可這時候他也不能跟周嘉榮反著來,因為查一查,若能夠查到是誰把這個布偶藏進香爐里的,還能洗清他們母子的嫌疑,保他們平安。
可若是不查,就讓父皇這麼定了他母妃的罪,他們母子倆都要完蛋。
蜀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磕頭不停地求饒:「父皇,父皇,求求您,相信母妃和兒臣一次,查清楚此事,兒臣以性命擔保,母妃絕不會做這種事!」
興德帝臉陰沉得宛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他陰鷙地瞥了一眼磕頭求饒的蜀王,目光中沒有一絲溫度。
「陛下,這東西與貧道所算的方位相差甚遠,完全是相反的兩個方向,為確保萬無一失,貧道以為查一遍也無妨。」清風道人站出來替蜀王說話。
沒辦法,誰讓他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呢!清風道人這會兒真是悔死了,若知道蜀王母親這麼不謹慎,說什麼他都不會同意蜀王這個計劃。
徐皇后看著眼前這一幕,目光隱晦地瞥了一眼周嘉榮,目前事情都在嘉榮掌控中,也證實了她的猜測,蜀王母子有心算計秋水宮,但不料被周嘉榮提前洞悉了這個陰謀,將計就計,反過來給他們設了一局。
還是那句話,周嘉榮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地替自己的敵人求情。
他站出來求情定然有其他目的,徐皇后琢磨了一會兒,想不通,乾脆跟著他走算了,也站出來勸道:「是啊,陛下,惠妃進宮快二十年了,一直本本分分的,她的為人大家都有目共睹的。臣妾不相信惠妃會是如此惡毒之人,還請陛下明察。」
大家都幫惠妃求情,興德帝沉默了少許,問道:「宓秀宮搜完了嗎?」
本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太監連忙道:「回陛下,還有個別地方沒來得及搜,就搜出了這玩意兒。」
「繼續搜,去請大理寺的人過來,查一查地上這玩意兒。」興德帝又說。
搜宮的人連忙繼續幹活,這次他們比先前更賣力,搜得更仔細,每一個地方都不放過,甚至連花園中殘敗正在掉葉子的植物也都一一查看,唯恐漏掉了什麼,最後牽連到自己頭上。
聽到興德帝讓人繼續搜查,還請來了大理寺的人,惠妃和蜀王稍稍鬆了口氣。
只要能查出到底是誰將這個人偶塞進香爐理的便能讓他們母子洗脫掉罪名。
只是這種未知的等待,格外的難熬,每一息似乎都變得極其漫長,彷彿時間都被拉長了。
過了一會兒,蔣鈺被太監領了進來。
他進門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偶,當即眉心一跳,自來巫蠱之禍都會牽連甚廣,朝野上下死傷無數,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陛下今日興師動眾,將皇城衛隊都請進了皇宮便是為了這件事嗎?
在心裡嘆了口氣,他低垂著頭說:「微臣見過陛下!」
興德帝背著手,語氣很不好:「蔣鈺,帶人來了吧,查一查這玩意兒到底是誰弄的……」
「是,陛下。」蔣鈺趕緊領命,正想進一步問清楚這隻人偶的情況,就聽花園裡傳來了一道疾呼,「井裡好像有東西,浮起來了,快,找個東西將它撈起來……」
聽到這話,跪在地上的惠妃身體一歪,渾身發軟,腦袋磕到桌腿上,發出碰的一聲響,引得偏殿內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望了過去。
只見惠妃臉色發白,頭上珠釵亂搖,一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的樣子,狀態比發現了地上的布偶還差。
她這反應明顯是心裡有鬼。
興德帝眯起眼看了她一眼,厲聲道:「走,過去看看!」
一行人急匆匆出了偏殿,來到院子中。
蜀王刻意落後兩步,借著扶起惠妃的機會,小聲追問:「母妃,井中有什麼?」
惠妃渾身發軟,一點力氣都沒有,說不出話來,只顧著搖頭。
蜀王還想問,卻見周嘉榮回過頭來說:「六弟,可是惠妃娘娘身體不適,我派個人幫你扶娘娘吧!」
「不用,我母妃只是跪太久,腿有些疼而已。」蜀王拒絕了,但因為被周嘉榮盯著,很多話他也不方便再問,只能帶著惠妃過去。
宓秀宮院子的西南邊角落中,有一口井,平日宓秀宮內所需的水便是從這口井中打出來的。這會兒井邊圍了好幾個宮人,趴在水井旁撈東西,見興德帝親自過來,這些人連忙讓開一條路。
興德帝大步走到井邊,只見井中漂浮著一個穿黑色衣服的布偶,因為面朝下的緣故,看不見布偶胸口是否寫了字。但這已經夠讓興德帝頭痛了,如今他只要看到這東西便感覺遍體生寒,一股寒氣從腳心蔓延上來,渾身都不舒服。
「撈起來,給朕撈起來。」興德帝指著井中的布偶大聲道。
宮人找了一個打水的木桶過來,用木桶將人偶撈了起來。
這隻布偶跟偏殿中那隻大小差不多,不過銀針扎在了胸口,而不是頭上。等將布偶翻過來,布偶的胸口赫然用白線綉著「周嘉榮」三個大字,而銀針恰好扎在這三個字上,黑色的布偶,白色的字看起來格外陰森。
興德帝只看了一眼就覺得渾身難受,瞪了眼,指著布偶氣得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看起來昏聵,精力不濟,但實際上還沒到腦子傻了的地步。惠妃心裡即便再怨他,這時候也不會希望他死,他死了,老六拿什麼跟老三對抗?
因此剛才他才會答應讓人好好查一查。
但若說惠妃會詛咒周嘉榮,他是信的。周嘉榮若是有個好歹,死在外面,他就只剩老六這一個兒子,皇位舍他其誰?
可巫蠱詛咒是帝王之大忌,不管惠妃外詛咒的是誰,這一刻,他都非常憤怒生氣!
在這種沉悶壓抑的氣氛中,蔣鈺將布偶拿了起來,發現腰上還系著一根鬆鬆垮垮的繩子,繩子打了個死結,因為勾在布偶的腋下,因此才沒落入水中。
他將這個發現告訴了興德帝:「陛下,布偶上還掛著一根繩子,應該是有什麼比較重的物體捆綁著在布偶上,讓其能夠下沉入水中,但可能是水的浮力作用,也可能是做這件事的人太匆忙,沒捆綁好,繩子在水中散開了,布偶跟重物脫離,重物沉入井水中,布偶比較輕浮上了水面,因此才會被宮人發現。」
他這解釋合情合理,也能解釋得通,為何布偶身上還帶著一根繩子。
興德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肯定是侍衛突然包圍了宓秀宮,打了惠妃一個措手不及,時間太急,惠妃找不到合適的銷毀這個布偶的辦法,丟進爐子又會留下灰燼,而且有可能沒燒完侍衛就闖進來了,便想出了這麼個主意。
她倒是聰明,搜宮也不會搜到井底,這布偶若是沉入水中,便是將宓秀宮搜個一百遍,也不會找到沉入井水中的布偶。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最後這個布偶從井中浮了起來,還意外被發現,暴露了惠妃的陰謀。天意如此,說明老天爺都是站在他這邊的。
「惠妃,你還有什麼可說的?」興德帝勃然大怒,虧得他還曾信了她呢!
她敢詛咒太子,就不敢詛咒他嗎?
惠妃在鐵證面前,無從辯駁,癱軟在地,捂住臉默默啜泣。
蜀王從先前惠妃的反應中就察覺到了不妙,等看到這種東西,更是腦子裡嗡嗡作響,母妃,母妃怎麼如此不仔細呢?不是讓她將這些東西都清理得乾乾淨淨的,什麼都不留的嗎?
「父皇,父皇,兒臣與三哥兄弟情深,母妃也一向疼愛三哥,肯定不是她做的,一定是有人刻意誣陷母妃,請父皇明查!」蜀王情急之下,想出推脫這個辦法,只要父皇信了,再荒唐的說法又有什麼關係呢!
惠妃也反應過來,一邊哭一邊委屈地說:「陛下,臣妾冤枉,臣妾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肯定是有人陷害臣妾,陛下,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看著母子倆撕心裂肺的哭聲,句句肺腑的訴冤,周嘉榮想笑,他們真當父皇是傻子,那麼好糊弄嗎?父皇精著呢,有時候不過是故意裝傻罷了。他真的就從未沒懷疑過今天這個事是這對母子搗鼓出來的嗎?周嘉榮不信。
興德帝沒有說話,倒是蔣鈺道:「陛下,可將井中之水舀盡,查到跟布偶一同落入水中的重物,興許能有不少線索。」
「不必了。」興德帝一口拒絕,冷冷地看著惠妃,「一次是栽贓,兩次也是嗎?莫非這宓秀宮到處都是篩子?朕還沒老糊塗呢,你就這麼糊弄朕。惠妃德行不修,詛咒謀害朕與太子,現革去其妃位,貶為庶人,賜鴆酒一杯!」
這是要殺了她!
惠妃絕望地抬起了頭,停止了哭泣,不敢置信地望著興德帝:「十八載夫妻之情,陛下就半點都不相信臣妾嗎?」
興德帝憤怒地瞪著她:「你做了什麼你心中有數,將她拖下去!」
「不,不,陛下……」惠妃沖了上來,抱住興德帝的腿,大聲哭訴道,「您不能這麼對臣妾,您不能這麼對臣妾,臣妾也是逼不得已的,臣妾自從被周平正那逆子砍斷了手指頭,您就再也不肯見臣妾了……陛下,臣妾祈求您長命百歲都來不及,又怎麼會詛咒您……」
「是啊,父皇,母妃對您一片神情,日日盼著您能來宓秀宮看她一眼,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父皇,求求您,求求您看在母妃斷指的份上,仔細盤查此案,還母妃一個清白……」蜀王也跪下來,大力磕頭求饒。
興德帝不為所動,但凡危害到他健康的就是他的敵人。惠妃竟敢背後扎小人詛咒他與太子,罪不可恕。
「革除蜀王的爵位,貶為庶人,關押到宗人府。」
對這個兒子,興德帝也絲毫不手軟。
惠妃母子聽到這個處置,皆不敢置信他會如此絕情。
惠妃也顧不得自己了,抓住興德帝的小腿,苦苦哀求:「陛下,您要罰就罰臣妾,別罰瑞安,這一切都跟他沒關係。他可是您的兒子,從小最崇拜您,一心為了您的身體奔走,對您一片孝心,您饒了他吧!」
「正是因為他是朕的兒子,朕才饒他一命,換了他人,朕恨不得千刀萬剮。」興德帝緊緊抿著唇,怒道。
要不是他沒幾個兒子了,他連周瑞安也不會留。
惠妃一窒,想到兒子從今往後被貶為庶人,關進那暗無天日的宗人府中,遲早得發瘋,她心如刀割:「陛下,您不能這麼絕情,您不能這麼對我們母子,我們母子是無辜的……是他,是他冤枉臣妾的……」
惠妃指著周嘉榮大吼。
周嘉榮皺眉,不悅地說:「惠妃娘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虧得兒臣剛才還替您求情,您卻這樣冤枉兒臣。」
徐皇后也板著臉說:「惠妃,你少血口噴人,證據都是從你宮中搜出的,本宮實在沒想到,你竟會如此惡毒,想置陛下和太子於死地。今日若非陛下英明,清風道長卜卦精妙,我們都還要被你蒙在鼓裡。」
盡量降低存在感的清風道人聽到皇後點他的名字,暗叫不好,果然,一低頭就對上了蜀王求助的眼神。
他不能見死不救,可現在岔子出在惠妃這裡,他又有什麼辦法?
不等清風道人想到辦法,惠妃已經將矛頭指向了徐皇后。
「皇後娘娘,臣妾往日對您畢恭畢敬,從不敢怠慢,可您呢,心偏到了天邊,同樣是您的庶子,您只看得到太子,看不到瑞安和臣妾。當初周平正的人闖入後宮抓人,您都捨身救穆貴妃,如今還幫著太子說話,卻不肯幫臣妾和瑞安,太不公平了。」
徐皇后要被氣笑了:「原來你還在記恨去年的事。當日本宮有派人到宓秀宮,請你去坤寧宮的,是你自己不相信本宮,不肯來的,今日竟將斷指之恨怪罪到本宮頭上,好生沒道理。」
她當初可是同時派了兩撥人去請惠妃和穆貴妃。飯都喂到嘴邊了,惠妃不吃,如今還埋怨她沒保護她,何其荒謬自私。
惠妃聽不進去,大哭起來:「陛下,您跟皇后心裡都只有秋水宮,半點都不相信臣妾和瑞安,既如此,臣妾就以死證清白吧……」
說著,她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突然爬起來,沖向了旁邊的假山石頭上,一頭撞了過去,鮮血頓時從她的頭上往下流。
大家震驚地望著這一幕,就連興德帝也失語了。
徐皇后皺起了眉頭,這個惠妃,真夠狠的,為了保住兒子,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蜀王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抱住惠妃,眼淚不斷地往下滾:「母妃,母妃,您不能拋下兒臣,母妃,母妃您醒醒,快,快叫太醫,快點啊……」
徐皇后看了一眼興德帝,興德帝明顯被嚇得不輕,詫異的同時又有些愧疚。
不好!惠妃這個狠招恐怕引起了陛下的惻隱之心。
徐皇后當即道:「快,去請太醫過來。」
小太監領命,飛奔出去。
大家望著惠妃慘白的臉,不斷往外冒的鮮血,心知肚明,她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周嘉榮擰眉,惠妃真是走了一招好棋啊,以死證清白,她本來就是要死的人了,走這一步險招,勾其他父皇心中的疑慮,就能保住她的寶貝兒子,可真會算賬的。
更糟糕的是,他父皇明顯有些心軟了。
人嘛,對即將要死的人,總是會比較寬容。這一刻,興德帝記起了不少惠妃的好,還有曾經共渡的那些美好時光。
不光周嘉榮和徐皇后看出了這點,清風道人也看出來了,眼底閃過一抹激賞,這惠妃倒是有些急智,而且果敢,不簡單。
她這麼一撞,倒是給蜀王撞出了一線生機,等時機到,他再推波助瀾一下,此事便還有挽回的餘地。
不多時,太醫匆匆趕來,連忙蹲下給惠妃治療。
但止血的葯不管用,惠妃額頭上的血怎麼都止不住,兩隻眼睛開始渙散無光,明顯已經回天乏術了。
惠妃應該也知道自己沒救了,抬起染血的手,推太醫:「走,不,不用了……」
然後可憐巴巴地望著興德帝:「陛下,不管您信不信,臣妾對陛下一片忠心,絕不會謀害陛下,臣妾是被冤枉的,陛下,您一定要信臣妾啊……」
興德帝看著她快要死的樣子,心裡頭很不是滋味,張了張嘴:「朕,好,朕信你……」
這話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但至少這一刻,興德帝肯定是被她打動了。
蜀王緊緊握住惠妃的手,失聲痛哭起來:「母妃,母妃……」
惠妃抬起染血的手,戀戀不捨地摸了摸蜀王的臉:「母妃,母妃不能陪你了,以後,以後你要好好孝敬你父皇,多陪陪他,母妃捨不得你們……」
說著手無力地垂落了下去,頭一歪,徹底沒了呼吸。
「母妃,母妃……」蜀王大慟,抱著惠妃嚎啕大哭起來,令聞者無不動容。
清風道人感覺時機已到,這個時候興德帝應該是最好打動的,想要讓他改變主意,就得趁這個時候,他懷疑自己錯怪了惠妃,對惠妃有比較深的愧疚時才能說動他。
於是,清風道人緩緩開了口:「陛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此事可能還有內情或是誤會。」
蔣鈺聽到這話,不禁皺起了眉頭,厭惡地瞥了眼清風道人,這妖道,是唯恐天下不亂嗎?他這樣慫恿陛下追查,不知道會扯出多少人,到時候宮中人人自危,相互舉報,怕是會牽連到前朝,一個弄不好,京城就會掀起腥風血雨。
徐皇后也有些心焦,清風道人明顯是借惠妃的死做文章。但這會兒她也不好開口,不然陛下會覺得她沒容人之量,連個死人都不放過,反倒可能弄巧成拙。
氣氛有些凝滯,蜀王還在抱著惠妃的身體痛哭,一聲比一聲難過,一聲比一聲傷心,聽得人心酸。
興德帝緊抿著唇,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了口:「將宓秀宮的人都抓起來,詳加審問!」
「是,陛下。」孔京拱手領命,因為身體彎腰的弧度過大,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清風道人。
清風道人在想事情,沒有防備,啪地一下摔了下去,好巧不巧地磕到了剛才打撈布偶的木桶,木桶中的水潑了他一頭,將他的頭髮都淋濕。
「道長,對不起,我不小心撞到了您……」孔京連忙愧疚地將其扶了起來,又說,「道長的頭髮和帽子都打濕了,快散開晾乾,不然會吹感冒的。」
「不,不用……」清風道人連忙護住頭,不肯讓孔京幫忙。
但他一個四體不勤的道士力氣哪有孔京大,孔京伸手就將其道冠摘了下來,還一把擼掉了他綁頭髮的頭巾。
清風道人的頭髮散開,原本雪白的頭髮根部冒出點點的黑色,黑白分明,甚是醒目。
孔京詫異地驚呼:「道長,你……你這頭髮怎麼是黑的?」
這話如一道驚雷炸響,連抱著惠妃哭得肝膽俱裂的蜀王也驟然停止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