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群憤
等攝政王周鎮海得到消息,匆忙趕來的時候,周子越已然闖下了大禍。
他將整個二樓眾人正在修訂中的典籍,全部毀了個乾淨。
這些典籍裡面,有歷朝歷代的史書,有正在編撰的字典,有先人的遺迹,通通十分珍貴,而且世間只此一份。
博文苑內所收集的典籍,向來不吝於向天下文人展示,現在很多學子所用的書本,都是博文苑的學士所寫的摹本,可以說是造福了眾多的學子。
當然,這也是博文苑創立的初衷。
然而現在,這麼多珍貴的典籍,通通在一夕之間全部被毀壞,而且毀的徹底,完全沒有修復的可能。
當周鎮海趕來的時候,所面對的,便是博文苑一地的碎紙,和一群快要氣瘋了的學士。
且不說被天下的學子知道以後是多麼的憤怒,單就現在在博文苑目睹這一幕的學士們,無一不是義憤填膺,看著周子越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一般。
周鎮海看著沒有了往日笑容的沈方儒,知道此事肯定無法善了。
他用了半輩子的涵養,才穩住了自己臉上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氣,怒視著站在一邊的周子越。
「爹,他們說你……」
「啪——」
周子越話還未說完,便被周鎮海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這巴掌力道極重,周子越嘴角立刻流出一道血跡。
周鎮海看著兒子難以置信的眼神,咬了咬牙:「道歉!」
「道-歉?」
周子越彷彿失去了理解能力一般,一字一句地重複著他爹的話,眼神逐漸染上了戾氣。
他的眼神掃過義憤填膺的眾人,掃過面無表情的沈方儒,最後定格在周鎮海的臉上。
他緩緩地說道:「讓我道歉,絕不可能,有本事你們就把這件事告到皇上面前,讓皇上判我個死罪!」
「你閉嘴!」周鎮海見他還在火上澆油,厲聲制止了他。
周子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便直接從二樓的窗戶跳了下去。
眾人見他離開,紛紛想上前去阻攔,卻被沈方儒抬手制止了。
周鎮海轉頭看向沈方儒,第一次低聲下氣的對他道:「周某教子無方,實在羞愧,今日犬子對博文苑造成的損失,周某願一力承擔。」
沈方儒呵呵笑了一聲,明明臉上的笑容與平時一般無二,卻讓人極其不舒服。
「攝政王說笑了,令郎今日所損壞的典籍,全都是真跡,世間只此一份,不是,王爺說補償就能補償的了的。」
周鎮海見他的樣子,收斂起笑容,眯了眯眼:「那你想怎樣?」
沈方儒依然不卑不亢地說道:「此事事關重大,沈某也無法決斷,還是奏請聖上,看看皇上怎麼處置吧。」
「沈方儒,你當真要與本王撕破臉?」周鎮海的口氣中,已然帶上了威脅。
沈方儒毫不退讓:「此事不是沈某一人之事,如果不把這件事妥善解決,怎麼對得起這天下的學子呢?」
「好!沈方儒,你不要後悔!」說著,周鎮海便拂袖離去。
當天,博文苑典籍被損毀一事,傳遍了整個京都。
眾學子們自發組成規模龐大的隊伍,一齊來到大理寺門前,控訴攝政王次子周子越,當街打人,口出狂言,損毀典籍,目無王法。
大理寺卿背靠攝政王,見狀怕事情鬧大,於是連忙出兵鎮壓。
然而此次集結的學子人數實在是多,且大多數正在氣頭上,有些失去理智,於是官兵在鎮壓的時候,一時失手,不小心傷了幾個。
此番作為,更加激怒了莘莘學子,於是這件事越鬧越大,第二天便傳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早朝的時候,皇上便質問周鎮海這件事。
周鎮海站了出來,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啟稟皇上,昨日之事,確實是小兒的錯誤,只是個中緣由太過複雜,先請皇上看一下這篇文章。」
說著,便呈上一張寫滿文字的紙。
這張紙上的文章,正是那篇討伐攝政王的文章。
周鎮海等皇上看完,「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老臣在朝二十多年,輔佐皇上十年,為了皇上,老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絕沒有半分私心,所作所為,全是一心為皇上著想,為天下著想,卻沒想到,竟然被這般小人如此猜忌,還利用文人的身份,散播謠言,讓眾人對臣口誅筆伐。」
「小兒周子越,不像他兄長,年紀輕輕便上了戰場,他從小跟著臣長大,雖然不懂事了些,但是是親眼目睹了他的父親,如何的殫精竭慮,所以聽到有人詆毀他的父親,才會不顧一切的去維護臣。」
「所以,雖然方式錯誤,但希望皇上能念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只懲罰老臣即可,放過小二吧。」
周鎮海平時如此驕傲的一個人,此時卻聲淚俱下,字字泣血,說完以後,便對著皇上磕了個響頭。
朝堂之上,一片安靜,誰都沒想到,周鎮海這次豁出了老臉,竟然使用苦肉計,逼著皇上放過周子越。
皇上靜默了片刻,開口問道:「左相,此事你怎麼看?」
眾人瞭然,以往在朝堂之上,只要皇上點了左相出來,便是讓他活稀泥,將這件事糊弄過去。
然而,這次左相站出來,卻沒有像以往一般,笑眯眯地插科打混,反而臉上的表情極其嚴肅。
「啟稟皇上,微臣覺得攝政王此言極是,周二公子雖然行為惡劣,但確實是一片孝心,所謂子不教,父之過,微臣認為,可以將此罪過算在攝政王頭上。」
周鎮海聞言,詫異的看了沈方儒一眼。
他既然敢讓皇上把罪過算在他的頭上,那就是算準了,皇上必定不敢對他嚴懲。
但是沈方儒此舉,又是為了什麼?
「不過,」就在皇上考慮的時候,沈方儒突然再次開口,「既然要清算攝政王的罪過,那微臣還有本要奏。」
周鎮海眯著眼睛看向沈方儒,只見沈方儒目不斜視地拿出一本奏摺。
「臣要狀告攝政王徇私舞弊,藉助職務之便,收受賄賂,現大理寺卿,因為誤判了案情,導致戶部侍郎一家全部枉死,然而在攝政王的操作之下,大理寺卿不僅安然保住了職位,還給戶部侍郎一家安上了莫須有的罪名,實在讓人痛心。」
沈方儒話音剛落,便見大理寺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陛下,臣……」
「啟稟陛下,臣也有本要奏!」
大理寺卿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到後面又傳來一個聲音,回頭看去,原來是新上任的禮部侍郎竇懷生。
「臣要狀告攝政王次子周子越,不過既然攝政王說,要一律承擔其子的過錯,那臣也改為狀告攝政王。臣要告此人貪污賑災糧,並賄賂地方官員,導致災區百姓餓死者百餘人,這是剩下的百姓聯名上訴的狀書。」
「臣也有本要奏……」
有了兩人的帶頭,後面的官員一個一個地站了出來,紛紛狀告攝政王,並且各個證據充足。
這些罪狀,但拎一個出來,都足夠判一個普通官員死罪,況且這麼多人加起來,竟有十餘條。
而最開始被提到的大理寺卿,竟然無人在意了。
不過即便如此,大理寺卿卻一點也沒有放鬆,反而臉色更加衰敗,若是攝政王倒了,那他還能指望誰呢?
皇上的臉色漸漸陰沉下去,等眾人都說完以後,終於語氣沉沉地開口:「攝政王,你可有話要說?」
「臣……」
周鎮海早在沈方儒狀告他的時候,便緊繃了臉色,後來每出來一人,攝政王的心便緊上一分,到了最後,後背上已滿是冷汗,臉色也早已蒼白如雪。
他終於明白,這件事從頭到尾,便是早就計劃好的,從那篇文章開始,到周子越大鬧博文苑,再到今天群臣討伐,恐怕都是有人算計好了,就等著他一步一步落入陷阱。
到底是誰?要如此害他?
周鎮海的目光倏地看向沈方儒。
是他?表面三不沾,在朝堂上混跡多年,內地里卻暗暗收集他的罪證,只等著最後給他迎頭一擊。
可是為什麼?他與沈方儒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不過就是平常對他的態度差了一點,但整個朝堂,絕不止他一人這樣,為什麼偏偏記恨上他了呢?
突然,攝政王腦海中靈光一閃。
難道是因為沈顏回?
攝政王在這邊思慮萬千,然而皇上卻遲遲等不到他的回答,於是失望地閉了閉眼,開口道:「來人,周鎮海罪孽深重,即日起,剝去攝政王之職,幽禁於府中,沒有朕的命令,不得外出!」
周鎮海驀然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皇上,在他看來,奪取了自己的攝政王之位,無異於拔去了雄鷹的利爪,讓他這麼多年的籌謀,全部毀於一旦。
然而這個在周鎮海看來,極其嚴重的處罰,卻讓沈方儒暗中握了握拳頭。
沒想到皇上竟然還對他念著舊情,如此多的罪罰,也只是剝去了他的職位。
斬草不除根,必留禍患!
於是眼見皇上已經站起身來,打算退朝離去,沈方儒驀然出聲道:「啟稟皇上,微臣還有本要奏!」
皇上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沈方儒:「左相還有何事?」
沈方儒定定地看著皇上:「臣,要狀告周鎮海,誣陷鎮北大將軍蘇予升!」
此話一出,群臣紛紛震驚,就連同是文臣的竇懷生一行人,也全都用不可思議地眼神看向沈方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