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雞蛋

五點多的時候，天色正黑，寒風呼嘯。

靠近英才小區的興旺菜市場，明亮且碩大的白熾燈下人來人往。

冬天的大清早實在是冷極了，許多人裹著厚墩墩的羽絨服伸不出手來，還有人來回走來走去跺腳。

現代的日子大多數人越來越懶，比如早晨買著吃的人越來越多，自己做飯的越來越少，就算是自己做飯，也都往往是湊合著。

反倒是某些大嬸大媽，因為勤勞的傳統又或者因為人到老年睡不好的緣故，大清早外出來買新鮮的菜和肉回家親手去做。等到大人小孩都吃過早飯出了門，再出門去跳跳廣場舞活動活動身體。

在這潑水結冰、還能順便摔人一個大跟頭的寒冬早晨，買菜的大嬸大媽們卻都注意到菜市場內那個顯眼的異類，時不時地扭頭看兩眼，嘖嘖稱奇。

那「異類」就在菜市場的中心位置，是一個穿著短袖襯衫的男人，肌肉鼓起，又高又壯，似乎渾然感覺不到冬日的嚴寒。

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自己的菜攤子，一邊拿著一個小籠包，大口塞進嘴裡。

在他身前，擺著五個小籠包的籠屜，已經空了四個。

「小夥子！」

有人叫了一聲，他有點悶悶地抬頭看了一眼，眼裡面帶著疑惑。

「胃口好，身體棒！」

叫他的是一位頭髮花白的大媽，她挑挑揀揀地拿了幾根黃瓜、幾個西紅柿，對這健壯如熊的菜老闆豎起大拇指，另一隻手把挑好的菜遞給他。

短胡茬子的菜老闆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她手裡的菜：「六塊錢。」

「啊？」

大媽愕然，臉上的讚賞迅速變為怒氣：「你要明搶啊？你稱都不稱就要我錢？」

「黃瓜三塊錢一斤，你拿了三根，七兩正好，算你兩塊一毛錢。西紅柿兩塊五一斤，你這是拿了四塊錢的。一毛抹掉，你拿六塊。」

大媽把菜在手上掂量一下，感覺分量倒是差不了多少，不過還是感覺稱一稱更加放心。

「你的稱呢？拿出來稱一稱！不能光是你說啊！」

大媽拎著菜叫道。

菜老闆不耐煩地打了個呵欠，將籠屜裡面的最後一個包子抓起來，張大嘴一口塞進嘴裡，好歹嚼了嚼便咽下去。

從菜攤子裡面拉出來一個電子稱遞給大媽：「自己稱，稱完給我。」

大媽有點不滿意，按著電子秤檢查一下，最後將西紅柿、黃瓜依次過稱。一稱之下，發現斤兩比這菜老闆說的不僅不少、還多了那麼一點。

大媽的臉上頓時露出笑臉，對這菜老闆沒口子稱讚，熱情熟絡了許多。

這大媽走後，菜攤子便漸漸忙碌起來，菜老闆也乾脆不把那電子稱收起來，誰來買菜挑好了菜他就直接報錢，不信的自己再去電子稱上稱。

來買菜的也有不少是熟客，不過這年頭人心叵測，一點也不妨礙他們一邊嘻嘻哈哈跟菜老闆套熱乎，一邊講價，回頭又在電子稱上再仔細稱一次。

也正因此，菜老闆對他們也是隨便有一聲、沒一聲的應付，一副懶洋洋地模樣。

大家都是半生不熟地，為了幾毛錢也時常講究一二，又或者某幾天不順眼，乾脆橫眉冷目，何必付出這麼多熱情？

「嗡嗡嗡……」

菜老闆伸手從發白牛仔褲褲兜裡面摸出來一個碎掉屏幕的觸屏手機。

上面顯示著兩個字「小朱」。

用胡蘿蔔一般粗糙泛紅的手指劃開屏幕，點擊接聽：「小朱啊？」

「嗯，蔡大哥！」話筒對面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你今天出攤了嗎？沒出攤我就去梧桐路那邊了。」

菜老闆，同時也是蔡老闆悶悶地應了一聲：「嗯，我擺攤了，今天的蔬菜還不錯，你過來吧。」

「那好，我稍等過去。」小朱說道。

蔡老闆拿著手機呆了幾秒，將手機又塞進褲兜裡面，繼續賣菜。

人漸漸少了，他抽個空將五個籠屜摞好，雙手托在身前送到二十米外的老劉家包子鋪外面。

「小蔡！」老劉豎了個大拇指，「你胃口是真好！」

蔡書溪擺擺手，嘴裡含混應一聲，慢悠悠地踱著步子返回自己的菜攤。

好一會兒，都沒有人過來買菜，蔡老闆從褲兜裡面掏出來那碎掉屏幕的手機，劃開屏幕開始玩塔防遊戲打發時間。

這是充話費送的手機，這三年他一直在用，現在主要用來娛樂。

還有一個黑白顯示屏的老手機，不為了其他，就是為了聯繫某些批髮菜的更方便。這老手機充一次電用兩個月，實在是性能可靠。

一局遊戲玩完，一個女人恰好走到面前，正對他微笑。

「蔡大哥，我拿點茄子、青椒和筍瓜。」

女人梳著單馬尾，眼睛水汪汪地，皮膚白皙，很是漂亮。

見她來了，蔡書溪連忙收起手機，給她拿了幾個品相最好的茄子，兩個筍瓜，七八個大青椒。

「小朱，你來了。」

「多少錢？」小朱估量著做菜差不多了，開口問道。

「十五塊錢。」蔡書溪說著，給她裝好菜。

小朱點點頭，將錢遞給他，笑道：「多謝你啦蔡大哥，王教授對食物挺挑的，你這兒賣的菜她吃著順口。」

蔡書溪也笑了笑：「沒事，小朱，下次買菜我還給你準備著。」

「好的！謝謝你，蔡大哥！」小朱露出好看的笑容，對蔡書溪微微低頭，然後轉身慢慢走遠了。

蔡書溪目送著她慢慢走遠，拿出來壞屏的手機，發了個簡訊過去。

「小朱，我存款四萬了。」

小朱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遙遙地對他揮了揮手，笑容甜美。

一則簡訊回復過來：「我也有一萬了，一起努力吧。」

蔡書溪微笑一下，將手機放回褲兜，飄著的那顆心也隨之落到胸腔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支撐著他的滿腦滿心的情緒。Z.br>

回過神來，面前一個挑菜的老太太正神色驚恐地看著自己，蔡書溪有些無奈地收起笑容——自己的笑容著實有點嚇人，稱得上是青面獠牙的那種，他也算有自知之明。

「你要點什麼？大媽？」

老太太連忙擺手：「我就看看，我就看看！」

說完之後，忙不迭地提著菜籃子走向下一個菜攤。

「哈哈哈！」旁邊買地瓜、山藥的另一家菜老闆忍不住笑出聲來，「小蔡！看人家王教授家的小保姆看迷了吧？人家在王教授家，那眼界可高，模樣又好，你小子——」

第二章小朱之死

他的話還沒說完，蔡書溪將身子轉過去，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這買山藥的菜老闆頓時暗罵一聲「卧槽」。

這一下彷彿跟鯨魚轉身或者山巒倒塌一樣，這傢伙一轉動，菜市場頭頂的燈光都被遮住好大一塊！

什麼「小蔡」、「小子、」「小夥子」等之類帶著「小」的辭彙，頓時都好像不能夠再用來形容他，彷彿蔡書溪就跟「小」這個字不沾邊一樣。

蔡書溪冷冷地轉回身去，坐在椅子上，又劃開了簡訊。

這買山藥的不是好人，總是盯著來買菜的婦女屁股瞧來瞧去，每個月都會去城中村小黑衚衕轉悠幾圈，被老婆時不時撓的滿臉血花，他老婆也有時候被他打的鼻青臉腫，也不知道兩口子這日子是怎麼過下去的。

簡訊上的數字，兩人合計有五萬多了。蔡書溪不喜歡冰冷的數字和無情的金錢，但是這時候看這些數字卻格外順眼。

王教授休息的早，又喜歡安靜，小朱到了晚上也不能做家務，於是有空出來散散步，蔡書溪和她曾經沿著英才小區的廣場走過幾圈。

也是那時候，他們約定好的。

當兩人一起存款到十萬，小朱把錢發給她老家讓弟弟結婚，然後就跟著蔡書溪在興旺菜市場賣菜。

一轉眼過去半年時間，兩人都很努力，蔡書溪存了四萬。小朱每月工資三千發給老家，兩千留下來自己備用，也存了一萬。

再過半年，蔡書溪就可以擁有第一個女朋友，大概可以扯證結婚了。

至於婚禮——想到這裡，蔡書溪的心裡沉下來。

他的父親蔡山民還在牢里蹲著。

在蔡書溪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蔡山民因為殺人罪被逮捕，已經過去十五年。

他的母親為撫養他長大，拚命勞作賺錢，除了農田之外還去工廠工作，結果在他上初三的時候母親便累的吐血昏倒。

雖然當天醒來說不能耽誤工作，後面幾天一旦工作，卻是又吐血，再也不能幹重活。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蔡書溪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先是初三成績不好上了差的高中，後來高中三年都在考慮怎麼賺錢養家、讓母親休息，根本沒有時間去好好學習，最後止步於高中畢業，再也沒有像同齡人那樣進入大學校園。

因為家裡的這攤子事情，明明作為江城郊區的農民，卻耽誤了發展、賺錢的好時候。

現在他周歲二十六、虛歲二十七，除了在菜市場有一個攤位之外，其他一事無成，積蓄也所剩無幾。

幸好遇上了小朱，朱麗娟，一個來自偏遠山村的保姆。

她沒有嫌棄蔡書溪家中情況，用她的話說：「誰家都有不便的事，如果合適在一起生活，照顧父母本就是應當的。」

昔日的年少時候，總有著美夢一般的泡泡，現在蔡書溪卻是不僅被擊碎了那些泡沫一般的夢想，也變得格外腳踏實地，連感情都是這樣不夠浪漫。

小朱這樣勤勞、傳統的女人，正適合現在的他。她的話也叫蔡書溪有些感動，蔡書溪還有一個時不時就會嘔血的母親，的確需要家人照顧。

若是費盡心機，追求到一個不顧家庭的所謂「美女」，只怕蔡書溪連菜攤都擺不出，反而要更多精力用在家庭上面，肯定最後要離婚。

一攤子菜，從早晨擺到中午，中午時候賣菜的多了一點。

又從中午到下午，下班的人們又來菜市場買菜。

一天早中晚三波買菜的最多，其餘稀稀疏疏地來一些，到興旺菜市場晚七點關門的時候，蔡書溪攤位上已經只剩下一小點品相不好的蔬菜。

將這些菜囫圇裝進三輪車裡面，蔡書溪騎著三輪車回到菜市場外大約兩里路一個低矮待拆遷的房屋。

屋子裡面沒開燈，潮濕的彷彿空氣裡面能攥出水來。

蔡書溪悶聲悶氣地推開門，一股濃郁的中藥味道撲鼻而來：「媽，我回來了。」

「嗯。」一個聲音應著，打開了電燈。

本來柔和端正的五官，因為常年的愁苦而瘦削，半點笑意也沒有。

「媽，中午吃飯了沒？」蔡書溪問道。

「吃了。」母親回答道。

蔡書溪打開鍋蓋，看到上面的飯菜近乎一動未動，又嘆了一口氣：「媽，你早飯也沒吃多少，午飯又不吃……」

南江省天虹市這邊，有著沈雪峰追查。

其他省份的情況，有龍家追查。

這樣一來，島國交流團的去嚮應該很快就能夠查明白了。

另一邊，漆黑海豹和金魚草已經進了貨車之內。

林南也就準備離去。

就在這時候，秦四說道：「悟成和尚剛到了月牙湖樂園門口，好像是有什麼話要說，林南仙師要不要見他一下？」

「嗯，讓他進來吧。」

片刻后，悟成和尚進入大廳之內，參見林南。

「林南閣下，我羅漢寺方丈已然有了決定。」

「因為需要時刻照看羅漢寺禁地，他無法來天虹市。」

「但若是你有心要去羅漢寺，羅漢寺上下定然掃榻以待，迎接貴客；到時候再談論如何歸還觀音銅像也並不遲。」

林南微微頷首：「還不錯，這樣說來，觀音銅像現在就先留在我的手中；等以後我去羅漢寺的時候再歸還？」

「的確如此。」悟成和尚答道。

林南點點頭：「那麼，悟成師傅請了，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去做。」

悟成和尚有些沒想到林南居然這麼不客氣，不留下客人，而是主動謝客。

怔了一下之後，悟成和尚便告辭。

「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願各位施主平安喜樂，貧僧告辭。」

林南乘上汽車，後面跟著貨車，到了清蘭谷內。

白色獨角的海豹跟金魚草下了貨車，就把此地負責保衛的保鏢們給嚇了一跳，這都是什麼東西，之前聽都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