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難得天氣晴好,浮歌再度開嗓,端午死拽活拉把林夕弄出宮,聽了半日的戲。
浮歌的唱腔還是一如既往的婉轉動人,就只一點,戲太老。
先前應下的行頭,早幾日便做好令人送了過來,非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奢華,但用料和做工,卻細緻之極。
林夕雖囊中羞澀,但御賜的絲綢多的是,宮中綉娘的手藝更是精湛……金絲銀線什麼的,蹭就是了。
頭面上的珍珠寶石,亦是庫里翻出來的實打實的好東西。
林夕自己看了,都覺得很拿的出手,浮歌亦是愛不釋手,待散了場,又單留下林夕,將新的戲服換上,給他唱了兩段。
半日消磨下來,林夕煩惱盡去,到了午間,浮歌留他用膳,林夕婉拒:浮歌若要請他,少不得要將就他的口味——重油重鹽重辣,唱戲這一行的,嗓子用的狠,沾不得這些東西。
還是下次換他請,點些清淡的江南菜。
離了戲園子,尋個小館子隨意對付幾口,又買了點外面的特色吃食,林夕才帶著端午回宮。
還沒到院子,就見宣帝身邊的劉公公小跑過來,笑道:「王爺您回來了?可巧奴才正要去找您呢!」
「怎麼?」
「皇上召見。」
林夕嘆氣:「又有人蔘我?」
但凡宣帝主動找他,准沒什麼好事。
劉公公搖頭:「那倒沒有。」
又道:「皇上在上書房等您呢!」
上書房啊,林夕鬆了口氣:那就跟他沒關係了,自打上次在上書房挨了揍,他就沒朝那邊走過,什麼事都沾不到他身上。
大約是一、二、三三個皇子都出去找錢找糧的關係,宣帝最近上書房檢查功課去的勤,在那兒見他一點也不稀奇。
林夕一顆心落回肚子里,自問最近除了在安置點放了把火之外,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兒,放心大膽朝上書房去了。
上書房院子外面靜悄悄,進門就聽到噼里啪啦打竹板的聲音,外加抽噎哭泣喊疼……
林夕聽得頭皮發麻,轉身想跑,劉公公張開胳膊攔在院子門口,高聲道:「王爺,皇上在裡面等您呢!」
林夕狠狠瞪他一眼,彎腰捂住肚子「哎喲」:「我如個廁先……」
就要閃過他走人,劉公公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衣袖:「王爺,裡面就有茅廁……」
正拉扯,何公公在門口乾咳一聲:「王爺,皇上請您進去。」
進就進,誰怕誰!
林夕哼一聲,揚起笑臉進門:「皇兄我專門給你帶了好吃的回來……東門陳記的鹵驢肉,我親自盯著他們做的,乾淨著呢……」
上書房裡,好些個小不點排成一排挨手板,眼淚汪汪好不可憐。
幾位上書房師傅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見林夕進門,宣帝示意何公公收了他上供的滷肉,下巴一點某個小不點,道:「把你之前的話,再說一遍給你叔爺聽。」
小不點抽抽噎噎說了一句,林夕沒聽清,宣帝皺眉:「大聲點。」
小不點豁出去了,大聲嚷道:「為什麼小叔爺就可以在御花園玩迴旋鏢,我們就不可以?!」
林夕目瞪口呆。
宣帝看向林夕,冷笑:「你要不要去看看,朕的御花園現在成什麼樣子了?」
林夕看看宣帝,再看看那群小不點,想了想,從最近的「行刑」小太監手裡拿了戒尺過來。
宣帝只當他要老老實實把戒尺交到自己手裡,然後伸手挨揍,力氣都蓄好了,不想林夕轉身一尺抽在小不點的小屁股上,罵道:「好的不學學壞的!那些花花草草,是給你們用來糟蹋的嗎?下次還敢不敢了?敢不敢了?!」
一個個小屁股挨著抽過去。
他練功有成,力道控制的剛剛好,看著抽的又重又狠,實則連肉都沒怎麼沾,但耐不住他氣勢凶啊!
那些小不點本來又怕又疼,被他這麼一嚇,立刻就有人撐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哭和笑就跟打哈欠一樣,最能傳染,一時間滿房子都是哭聲,震天響。
宣帝聽得耳朵發麻,偏某人還揚著戒尺:「錯就錯了,居然還要狡辯……說,還敢不敢了?再不聽話,看我不把你們屁股打成四瓣!」
「不敢了……哇……」
宣帝深吸口氣:「都給朕閉嘴!」
聲音停頓了一瞬,林夕戒尺一揚……
「哇!哇啊……」
「娘啊……」
宣帝手指一點林夕,咬牙道:「給朕滾出去!」
林夕痛快「哎」一聲,將戒尺塞回給那小太監,一溜煙出了上書房。
回到院子,先吃幾塊甜點壓驚,林夕決定好生修心養性幾天,等皇帝忘了今兒的事,再出去耍。
焚香、鋪紙、研墨……
安以寒進門的時候,林夕正捉著筆冥思苦想,只是紙上一個字沒有……抬頭問:「怎麼了?」
安以寒道:「王爺先前給了三日假,今天已經滿了……明天可有什麼章程?」
林夕差點把這事給忘了,問道:「安置點還剩下多少人?」
安以寒道:「一萬零三十六人。」
林夕一愣:「多少?」
不是,怎麼人還越走越多的?
安以寒道:「安置點就只那天晚上走了三百多人,但這三天又斷斷續續來了近兩千人……雖沒有衙役在,但有幾個識字的災民,按我們先前的章程做了登記……又一起幫著搭了草棚……」
行吧,八千也是養,一萬也是養……林夕嘆氣:「剩下的糧食夠吃多久?」
安以寒道:「三月有餘,省著點應該能撐到新糧下來,到時候戶部怎的都要撥些糧食過來……只希望別再來更多的人了。」
林夕「嗯」一聲。
安以寒又道:「京營五萬精兵,數日前就已經出發了,加上地方駐軍協助……巴蜀那幫人再怎麼厲害,也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災民變成訓練有素的軍隊……
「潰敗是遲早的事。只是收拾殘局還需花點功夫。順利的話,不等入冬,他們就能返鄉回家了。」
林夕嘆氣:「入冬啊……」
好遙遠。
安以寒道:「楚大人昨天喬裝去安置點轉了一圈,說這三天他們也沒閑著,一直在做事,夯土房再有十多天就能全部完工了,到時候是直接讓他們住進去,還是?」
「用工分換,價格定的稍高一些,讓他們在兩個月內能全部搬進去就行。」林夕道:「從明兒開始,除五旬以上老人以及十二歲以下的孩子……」
他想了想,補充道:「還有哺乳期的婦人外,其餘的飯食不再免費提供……也用工分換。」
安以寒點頭應是。
雖說是「不再免費」,但用來換食物的並不是銀錢,而是「工分」——也就是他們對安置點做出的貢獻,這就很公平了。
林夕道:「定價的時候慎重些,等到安置點的產出開始向外供應的時候,就逐漸取消「工分」,改用銅錢……別到時候鬧出笑話來。」
產出對外供應?取消工分用銅錢?
怎麼個對外供應?
既然是要取消的,那為什麼要用「工分」這麼麻煩的東西?
安以寒覺得腦子有點亂,待要問問清楚,卻聽林夕問道:「安姑娘,你平時喜歡聽什麼戲?」
話題轉的太快,安以寒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下道:「臣女不愛聽戲。」
林夕有點失望,道:「如今外面那些戲,我都已經聽膩了,想自個兒寫出新戲來……」
安以寒目瞪口呆:王爺,您可以不務正業,可也不能不務正業到這個份上吧!
送行頭什麼的也就算了,在捧戲子的爺們里,也算不上獨一份,可寫本子就過分了啊!
林夕沉吟:「不如就寫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嫁給皇子為妃,壽宴之上,皇上對她驚為天人,於是……」
安以寒失聲打斷:「王爺!」
「哦對,」林夕敲敲腦袋:「這個不能寫,寫了皇兄非打死我不可……
「嗯,那就寫一個窮書生,和相國千金一見鍾情,在丫頭小紅娘的……」
「王爺!」
林夕抬頭,見安以寒臉色漲紅,這才想起眼前這位可是貨真價實的「相國千金」,只得妥協:「那我再換一個……
「白毛女?不行,這個皇兄還得打死我……不然就天仙配?可腔又不對……不過譜曲又不用我來,應該沒問題吧……」
他嘟嘟囔囔個沒完,若不是身份有別,安以寒恨不得撲上去撬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都裝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實在聽不下去,安以寒正要告退,院子外面傳來通稟聲:「王爺,何公公來了。」
林夕才寫了兩個字,聽到這句,手一抖,直接一團墨汁滴到紙上胡成一團。
多大點事,不都過去了嗎,怎麼還興算后賬的……
何公公進門,林夕看著他,不吭氣。
何公公幹咳一聲,道:「皇上說,其他人都罰了,您這個罪魁禍首不罰的話,有失公道……」
林夕大怒:「我怎麼就成罪魁禍首了?迴旋鏢是我弄出來的沒錯,可我讓他們仿了嗎?讓他們玩了嗎?讓他們拿御花園的花花草草當靶子了嗎?」
何公公苦笑道:「王爺,您跟奴才說這個沒用……要不,您這會兒跟奴才回去,在皇上面前……」
傻子才會這會兒過去……林夕泄氣的擺手:「說吧,這回又要抄什麼書?」
「這回不用抄書。」何公公道:「皇上說了,上書房的小皇子、世子們,如今正學寫詩,因為您的關係挨了罰,您得有所補償……讓您寫一個如《三字經》一般,可以簡單教人寫詩對句的文章……」
林夕幽怨的看著他,何公公著不住,趕緊把話說完:「皇上說,您什麼時候寫完,什麼時候可以出宮。」
逃也似的離開。
看著林夕一把將剛剛寫廢了的紙揉成一團扔掉,安以寒幸災樂禍的出來,卻見阿大在外求見,便將他領了進去。
正待退出來,林夕道:「一起聽吧。」
隨手扯了張乾淨的紙過來。
阿大道:「我們按爺的吩咐,去查了那三家,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那賬本應該是出自長樂公主府的二管事陳塘,他找了個叫張琦的窮書生替他抄錄……筆跡也對上了。」
林夕邊寫邊道:「張琦還活著嗎?」
阿大道:「半個月前就死了,說是喝醉酒以後失足溺水……那張琦為人孤僻,少與人來往,而且事情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一時之間實在查不出什麼……
「陳塘和張琦之間,並無直接往來,我們也是因為張琦每年都會替長樂公主的乳母抄寫經書,才將他們聯想在一起。
「爺您再給我們幾天時間,肯定能找到證據……」
「找什麼證據?咱們又不是大理寺的官差,不是咱的活,」林夕換了張紙,繼續寫,口中道:「前兒晚上不是說抓了幾個活口嗎?人在哪兒?」
阿大道:「刑部大牢,聽說還在審。」
林夕道:「穿的威風點兒,多帶幾個人,去公主府把陳塘抓了,扔刑部大牢里去……跟他們說,把人關嚴實了就行,別用刑,省的不小心找錯人弄出冤案來。」
阿大應聲去了。
安以寒皺眉:「怎麼會是長樂公主?您和她之間,沒什麼恩怨啊?」
林夕道:「這事兒問我沒用,問問你爹還差不多。」
見林夕懶得多說,安以寒只能壓下疑惑,福身告退,林夕道:「先等等。」
安以寒停下。
林夕飛快寫完第三張紙,三張一起遞給安以寒,道:「拿去交給探花郎,讓他照著這個模子,把別的韻寫完……三天要完不成,我燒了他的房子!」
安以寒接過看了一眼,目光瞬間凝住:「一東。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
這種文章,竟是能隨手寫出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