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我確定

在一種消沉、黯淡的氣氛中，我和左小薇就這麼對視著，她似乎已經說完了想對我說的一切，而我的心裡則被一陣寒意充斥著，冰封了我想說的一切，於是我們只對視，不說話。

我的鼻腔漸漸也傳來了一陣酸澀的感覺，漸漸眼角溫熱，像是有眼淚要掉下來……

我曾經是一個堅定的不婚主義者，不婚意味著永遠也不要孩子，可是當我聽著左小薇和我訴說這一切的時候，我的心卻一直在顫個不停，我甚至想象了，如果這個孩子被生下來，會是什麼模樣？

可能是文靜的小女孩，也可能是一個活潑好動的小男孩，可是卻被關羽博單方面扼殺了他（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機會，他（她）是我的孩子，他（她）是否該來到這個世界上，不是關羽博可以決定的，他沒有資格。

這一刻，我感覺自己的眼角在閃著寒光，我不再和左小薇對視，而是起身走到窗戶邊，點了一支煙，然後又透過小旅館滿是污垢的窗戶，望著清晨的北京。

北京的春天要比南方的城市來得晚一些，所以，在這樣一個清晨，仍有寒霜掛在枝頭，樹枝被風吹得亂顫，可這些寒霜仍頑強地附著著，彷彿只有陽光才能徹底讓它們從這個世界消失。

恍惚中，忽然傳來了一個炸裂的聲音，低頭看去，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在玩弄甩鞭，再往東方看去，太陽已經露了一個頭角；這座城市，就要復甦了，以它的節奏和方式復甦著……

……

按滅了手上的香煙，我終於開口說道:「如果這個孩子還在的話，還有幾個月，他就該出生了。」

「預產期還有四個月零五天。」

我回過頭，看著左小薇，她卻低著頭，直至感覺到我在看著她，她才抬起了頭。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左小薇面露驚訝之色，似乎在她對我的認知里，根本就不可能問她這個問題；以至於，她在沉默了很久之後，才回道:「都喜歡……」稍稍停了停，她又面露幻想之色，補充著說道:「不過，我好像還是更喜歡男孩，因為男孩比女孩更容易有才華，也更調皮，有個男孩在身邊，就不悶了。」

「我更喜歡女孩，女孩像水一樣，靈動漂亮……」一陣沉默之後，我用更低的聲音說道:「這些年的生活太冷了，我想有個小棉襖。」

「所以，這個孩子……如果……如果生下來，你不會不要他，也不會討厭他，覺得他是個負擔？」

我搖了搖頭，示意這些被她假象出來的不會，並不會發生。

左小薇又掉了眼淚，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就在這個時候穿過渾濁不堪的玻璃，落在了我們中間；也許，這就是那個孩子化成的陽光，在努力撫慰著我們。

可是，我的心卻更難受了。

我閉上眼睛搖了搖頭，繼而主動轉移了話題，對還在落淚的左小薇說道:「對了，我把你寫的那些歌，都按照我的想法改了改，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謝謝。」

「不用謝，也就一晚上的事情。」稍稍停了停，我又對她說道:「我該走了。」

「去哪兒？」

「不用緊張，我不去小城……我回青島。」

「現在就走嗎？」

「嗯。」

「我送你去動車站。」

「不用了，你昨天晚上喝的太多，酒精都還沒消化掉，我自己打車就行了。」

說完，我便從椅子上拿起了自己的雙肩包，左小薇卻慌亂地穿起了鞋子，執意要送我。

……

我開著左小薇開來的那輛法拉利，穿行在通往高鐵站的街道上，路過一個幼兒園的時候，為了讓這些孩子優先通過，我停下了車。

我和左小薇一起看著這些穿著各種顏色衣服的孩子，又一起失了神……

不確定是誰先回過了神，但卻是我先開了口:「現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

「不是我想要的，但已經接受了……你呢，要一直以現在這種狀態去生活嗎？」

「暫時，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去改變……其實，跟你一樣，我也能接受這種狀態，因為從我們家破產以後，我一直就是這麼過的。」

「可現在不一樣，你找到你爸媽了，他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什麼都給你，反而變成了你的負擔。」

「人之所以會煩惱，就是因為想了太多……你不把注意力放在這些事情上，就不會煩惱了。」

左小薇陷入到了沉默中，她似乎在做什麼決定，以至於很久之後，才鼓足勇氣對我說道:「韓潮，你就留在北京吧……我給你租個房子，你專心幫我做下一張專輯，以後，我從我的收入裡面，分一半給你。」

「一半是有多少？」

「現在收入的大頭都被公司拿走了，因為前期的包裝和宣傳花了很多費用……不過，如果以普通人的收入標準來衡量的話，到我手上也不少了……」

我笑了笑，又問道:「那一半到底是有多少？」

「應該能過百萬吧，如果後面商演不斷的話，會更多。」

「那可是真不少了！」

左小薇面露期待之色，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向我問道:「那你願意留在北京，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做音樂嗎？」

「從我出來流浪以後，身上連一萬塊錢，都沒有過……一百萬，傻子才會不願意。」

「那……那我就給你租房子了……北京很大，你想住在哪個片區？」

「你別急……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打開車窗，點上一支煙，又看著那些在幼兒園裡玩耍嬉鬧的幼童，很久之後，才開口說道:「你說，如果讓關羽博知道，我就在北京，你給我租了房子……他會怎麼想呢？」

左小薇錯愕地看著我，似乎我不提醒她，她都沒有想起關羽博。

我又向她問道:「你倆沒分手吧？」

「沒有。」

「那還是避嫌吧，看得出來，他在你心裡還是挺重要的……要不然，也不會在有什麼大事發生的時候，你第一個想到的永遠都是他。」

「你……你是在怪我，沒能留住那個孩子？」

我沒有接左小薇的話，終於在停了數分鐘之後，再次啟動車子，離開了這個幼兒園。

……

車子上了高架之後，便一路通暢，很快便到了高鐵站；在準備下車之前，我又看了左小薇一眼，也就是這一眼，讓左小薇徹底失去了理智，她拉住我的手臂，說道:「沒有你，我的歌手生涯根本就走不遠……你留在北京幫我把新專輯做出來吧……關羽博他不會回來的，最起碼這兩年不會回來……而且……」

「而且什麼？」

左小薇的氣息卻弱了下去，她避開我的眼神說道:「而且只是為了工作……有什麼不能問心無愧的。」

「你確定你能問心無愧嗎？……如果你確定的話，我就留下來。」

左小薇看上去有些六神無主，但在一陣沉默之後，她還是迎著我的目光，點頭說道:「我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