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任然的痛訴

離開商場，我又回到了房車駐紮的地方。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分，我坐在房車旁的石墩上，不禁有些惆悵……

在青島的這一年半，我從來沒有在黃昏的時候惆悵過，因為我一直很明確，我的夜晚是屬於酒吧的，但今天，酒吧是肯定去不了了，因為我不想再和左小薇見面。

我太不喜歡這種無事可做的感覺了，於是，又從房車旁走到了海邊，點上一支煙，站在風中與大海對視著……

感受著大海的無邊無際，我愈發的想離開，愈發的想去找回那種將房車開車路上，與風並肩疾行的感覺。

……

夕陽已經快要和海面齊平，我還逗留在海邊，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於是，也就下定了決心，最多只在青島等最後一個夜晚，如果明天起床的時候，秦敏紅還沒有拿出解決問題的方案，我就自行離開……

「韓潮，一個人站在這兒發什麼呆呢？」

我回頭看去，跟我說話的竟然是任然，我一直不想帶她來我的房車，她卻自己找到了……秦敏紅說的沒錯，只要存心，想找到一個人並不難。

「你是怎麼找到我這兒的？」

任然四處看了看，笑著回道：「你挺會找地方的嘛，我在青島待了這麼多年，還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不是景區，風景還這麼好的地方！」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要說……我昨天夜裡，跟蹤你了……你信嗎？」

我有些驚訝，任然又帶著一絲笑意說道：「昨天夜裡，你從我車上下來以後，去商場門口坐了一會兒……大概有二十分鐘吧，後來才打車離開了……我就一直跟在那輛車的後面，那是一輛白色的豐田轎車，對吧？」

「你真的跟蹤我了！」

「以前只是覺得沒必要知道你的生活，大家做酒肉朋友就好了……但昨天夜裡，不知道怎麼了，可能是心血來潮吧，突然就想看看你是怎麼生活的……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不去工作，不用經營感情，跟一輛房車生活在一塊兒嗎？」

我回頭看了看依舊停在那裡的房車，然後笑了笑，回道：「現在你看到了。」

「看到了，這房車比我想象的還要破，還要小。」

我從煙盒裡抽出一支香煙點上，默默抽了兩口，沒有選擇回應。

經歷了短暫的沉默之後，任然又突然對我說道：「韓潮，我想改變自己了。」

我停止了吸煙的動作，轉頭看著任然，她不像是在和我開玩笑，可是在我們認識的這一年多里，她從來沒有和我聊過吃喝玩樂以外的事情，就連她老公在外面有了小三，也是我從別人那兒聽說的。

「為什麼會突然有這個想法？」

「你覺得我的生活過得好嗎？」

我在短暫的沉默后，回道：「如果我們是陌生人，在大街上偶遇了，我一定會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為什麼？」

「我在青島就沒見過幾個比你更好看的女人，容貌是上天給的，所以，這是上天對你的偏愛……然後，你又開著豪車，一身名牌，要麼自己本身家境優越，要麼就是嫁了一個有錢人，這又是命運對你的偏愛……放眼看去，有多少女人能同時得到上天和命運的眷顧呢？」

任然笑，笑著笑著，臉色就黯然了起來：「可惜，我們不是陌生人……我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應該早就在酒吧里聽說了吧？」

「知道一點。」

「你們知道的那一點，就已經足夠我感到丟人的了……」稍稍停了停，任然又一聲輕嘆，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明知道我老公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還要委曲求全跟他在一起嗎？」

「肯定不是因為愛吧？」

「這個世界上沒有這麼卑微，這麼沒有底線的愛。」

「那到底是因為什麼？」

說完，我便看著任然，她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日那種沒心沒肺的笑容。我不知道怎麼了，彷彿昨天夜裡就是一個分割點，昨天夜裡之後，所有人突然就變得不快樂了起來……可是，當我仔細去回想問題出在哪裡的時候，卻發現，除了我狠狠被左小薇給整了一次，就再也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兒，竟然連我，也動了要離開青島的心思。

任然做了一個要煙的手勢：「給我一支煙。」

我回過神，趕忙從煙盒裡抽出一支，放在她的兩指之間，並幫她點上，她用力吸了一口之後，終於開口對我說道：「我和他結了，里，只要是我想要的東西，他都會給我，所以他從來都沒有在金錢上虧待過我……但你知道嗎？他就是一個超級變態，他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為了讓我離不開這種奢侈的生活，讓我明知道他在外面有小三，也要對他忍氣吞聲……他喜歡的就是這種屋裡屋外都有人的快感……我不是沒有想過要和他離婚，可是我諮詢過律師，如果我現在選擇離婚的話，會一分錢也拿不到，因為他早就通過手段把原本該屬於我們的共同財產給轉移了……我有的只是一張他給我的卡，只要我和他離婚，他把這張卡一凍結，我就會變得一無所有……我受不了自己一無所有，因為在嫁給他之前，我也是一個過著體面生活的女人……但，我已經失去了工作的能力，也習慣了每天開著豪車，出入各種高端場所，哪怕去酒吧，我也永遠都是挑最貴的酒點……只要大家開心……」

我從來沒有想過去窺探任然的生活，可是當她親口把心中的委屈說出來的時候，我心裡還是替她感到憂慮……人生最難的，不就是活在這種矛盾中嗎？

任然已經被這種矛盾的狀態，折磨的快沒有尊嚴了，所以，她和我一樣，每天借酒消愁，自我麻痹……而今天，我終於下定決心離開青島，她也說要改變自己。

我輕聲一嘆：「是啊，我們所有人都被你的酒弄得醉生夢死……可最後不開心的，只有你自己。」

「所以，我不想再這樣生活了……我要有自己的事業……韓潮，在來找你之前，我已經去註冊了一個公司，專門做裝修的生意……他是做地產的，裝修是地產的衍生，所以，我能利用他的人脈和資源把這個生意做起來……等我有了自己的事業，我就和他離婚，然後脫胎換骨……但是，這個生意只有我一個人根本做不起來，因為太需要應酬了，我其實並不是一個善於處理人際關係的人，而且酒量有限……所以，我來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在我身邊幫忙應付那些交際和酒局……我去過那麼多酒吧，就沒有見過比你更能喝的，你的口才也足夠應付那些酒局……等我們一起把生意做出來，我給你在青島買房，買車……這個，我可以以我的人格保證。」

說完，任然便以一種很殷切的目光看著我，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看待房和車的，但是在我眼中，一輛房車就已經滿足了這兩個需求；所以，我並沒有太心動……不心動，當然也就沒有做這件事情的動力了。

我避開了任然的目光，目視前方，然後搖頭說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一定會成功，但是我不能和你一起做這件事情，因為昨天晚上，我已經決定離開青島，開始新的生活……」

「你都26歲了，就一點都不渴望安穩下來嗎？」

稍稍沉默后，我搖頭笑道：「每個人對安穩的理解不一樣，我的安穩就是在路上，不停的奔跑，又偶爾停下，然後……在自己喜歡的城市裡，開始一段不需要保質期的愛情……總有一天，我喜歡的每一個城市裡，都會有一個喜歡我的女人，有一段屬於我們的美妙經歷……等我老到躺在床上忍受病痛的折磨時，回憶起年輕時的這一段過去，應該會被止痛劑更有用吧……因為，人生已經沒有遺憾，只有充滿遺憾的人，才會變成基因的奴隸，去娶妻生子，然後讓孩子去彌補自己這一生的遺憾……遺憾就是遺憾，沒有誰能替你彌補，唯一能做的，就是年輕的時候瀟洒一點，讓各種各樣的風景和人，填滿自己的人生。」

說完后，我才看著任然，她看著我的眼神已經變了，彷彿是受到了驚嚇，半晌，她才開口說道：「我覺得你的想法比我老公的更變態……」

我大笑：「我從來都沒說過自己是一個好男人啊。」

任然搖頭表示失望：「算了，當我沒來過吧……你這麼一走，最難過的應該是小薇了……她把什麼都給了你，你卻連給她一個名分的改變都不肯做……我又怎麼可能用三言兩語去改變你呢……」

這一次，我陷入到了沉默中，沉默是因為後悔，如果早知道左小薇是那種發生了關係就一定要有結果的女人，我肯定會克制自己……

現在後悔，為時已晚，所以，我更要離開青島，離開我犯下的錯誤。

……

任然走了，我看著她帶著希望而來，又滿是失望而歸的背影，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我在我們聊天的地方站了很久，直到又有一輛車從那個長滿荒草的路口開了過來……

我以為是任然去而復返，等車子又靠近了一些，才發現不是任然。

這次來的是鹿溪……

恍惚間，她已經將車停在了我的身邊，她沒有立即下車，而是坐在車裡看著我……

我一點也不意外她的到來，因為離開青島前，就只剩下我和她的事情還沒有解決，這種局面下，她應該放下明星的身份來和我談一談了。

唯一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的經紀人秦敏紅並沒有跟著她，她是自己一個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