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進宮面聖(二合一章)
嘉山縣外,嘈雜炎熱的下午。
流民們分散著坐成幾堆,全部擠在樹蔭底下,試圖讓自己涼快一些。
每日的施粥雖然都分給了每一個人,但一天就那麼一碗,很多人都快扛不下去了。
「我說,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人群里有一道尖銳的聲音,「施粥有什麼用?每天巴掌大一小碗,能養活誰?遲早還是要餓死。」
這人聲音大,眾人都看著他。
「話不能這麼說。」一旁有位老者道,「我們一路從北方逃亡到南方,找過那麼多城、那麼多縣……只有這嘉山縣願意每天給我們施粥,說明這裡的知縣大人是好人啊。」
「好人?」尖銳聲音又道,「若他真是好人,就應該放我們進去,而不是把我們用石堆堵在外邊,看著我們活活餓死渴死!」
一名抱著孩子的年輕婦人忍不住道:「我前日抱孩子進縣裡看病的時候都看到了,縣裡的情況也不好,知縣夫人也很為難。」
「體諒別人就是為難自己!」尖銳聲音道,「你是想他們活,還是自己活?」
「那能怎麼辦?」身旁又有人道,「你知道他們在石堆後面布下了多少人手?只要我們翻過去,立刻就有長槍刺死我們!」
「我有一計,就看你們願不願意配合我。」尖銳聲音道。
眾人都忍不住圍在這人身邊,抱著孩子的年輕婦人垂下頭,沒有再說什麼。
夜裡。
幾聲布穀布穀的鳥叫聲喚醒了大部分的流民。
他們悄無聲息的站起來,輕手輕腳的挪動到石堆後邊,沒有引起裡邊人的任何注意。
那尖銳的聲音又冒出來:「我數到三,我們一起推倒這石牆。」
「三、二……一!」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石堆應聲而倒,激起了灰土塵埃無數——
不等煙霧散去,十幾名女人和小孩從碎石堆上跨了過來,頭也不抬,筆直筆直的向前沖!
石堆那頭值夜的衙役反應過來,立刻提上武器迎敵。
可看到對面湧上來的全是女人和小孩,又都束手束腳。
知縣大人囑咐過他們,不要傷害老弱婦孺……沒想到對面居然派老弱婦孺來打前陣!
何其可恥!
就在衙役們猶豫的這瞬間功夫,大批的成年男性流民涌了進來。
他們幾個幾個抱團,搶奪衙役的武器,把他們擊倒在一邊,然後一個勁的往裡沖!
他們今晚要搶奪這縣裡的一切!食物、水源、住宅……統統都是他們的!
擋路者,死!
一時間,叫喊聲、哭喊聲,鋪天蓋地。
——正在此時,前方傳來了一陣陣轟隆隆的聲響,像是平地起的春雷。
再仔細一聽,居然是馬匹賓士,馬蹄擊打地面的聲音!
一大批裝備精良的騎兵穿過大街小巷,策馬而來,將進攻的流民層層圍住!
流民們見狀直接懵了。
什麼,這麼一個小縣城裡,連衙役都只有幾十個,怎麼會有強悍如斯的騎兵?!他們是在夢遊嗎?
流民不敢再沖,且戰且退,但已經來不及了,所有人被迫丟掉武器,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毋庸置疑,騎兵這邊壓倒性的勝利。
此時又有兩名將士穿越人群,來到一名灰衫男子身邊,拎著他的衣領,把他往外拖。
「你們要做什麼?」灰衫男子發出尖銳的聲音,正是一開始慫恿眾人造反的那人,「為什麼要單抓我一個?!」
將士不語,只把她帶到陸笑兮身邊:「知縣夫人,您要的人已經帶到了。」
「你們辛苦了。」陸笑兮微微一笑,「把這人單獨關押起來,等知縣大人忙完了回來審問。」
「是。」將士領命。
見人走遠,陸笑兮才轉過身子,對站在陰影里抱著孩子的年輕婦人道:「多謝你提供的情報。」
年輕婦人躬身行了個禮:「能幫得上知縣夫人的忙,是民婦的榮幸。」
不錯,這批騎兵正是陸笑兮單槍匹馬去嘉山校場里請回來的。
這年輕婦人被迫作為頭陣衝進來后,直直的看到了陸笑兮,便將灰衫男子慫恿其他人造反的消息告訴了她。
陸笑兮即刻下令把此人單獨抓出來。
「怎麼在這裡,叫我好找。」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陸笑兮回過頭,看到宋彧推著輪椅從後面過來,眼神里透露出欣喜和些許擔憂。
他衣服穿戴得很整齊,一看就不是聽到剛才動靜剛起的,而是一直都沒有睡。
陸笑兮笑道:「聽到有動靜,就趕緊差遣將士們過來了,沒來得及跟你先打聲招呼。」
宋彧看著陸笑兮帶來的幾百名騎兵:「你成功了。」
「我親自出馬,怎麼會失敗。」陸笑兮調皮的挑挑眉。
她說服了上次為他們引薦的小將軍直接帶兵過來,沒有通知為首的徐將軍。
「嗯,我們笑兮果真了不起,能完成這麼難的任務。」宋彧認真的看著她。
這番正兒八經,倒是讓陸笑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接下來我們怎麼辦?」她問。
「流民全部遷移到嘉山校場看管。」宋彧道,「現在路通了,我會通知李師爺先去隔壁縣買糧,度過這兩天。」
「我與你。」他看向陸笑兮,「即刻進京面聖。」
陸笑兮隨即明白過來,他們進京不光是要請求京城皇宮的救助,更是要解釋清楚嘉山校場的私兵的問題。
這件事他們「先行告知皇上」,和「皇上先發現,再來審問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故事。
「我現在就去安排馬車,天亮就出發。」陸笑兮道。
宋彧卻搖頭:「不等天亮了,時間緊迫,現在就走。」.
很快,陸笑兮按宋彧的要求安排了兩輛馬車。
一輛載他們,一輛要押送那名起鬨造反的灰衫男子。
臨行之前,陸笑兮問宋彧:「不需要審問他嗎?直接帶去京城?」
宋彧罕見的一愣,才笑道:「我以為你看出來了。」
「看出來什麼?」陸笑兮納悶的問。
宋彧走到那灰衫男子的身旁,一把撕掉了他貼在鼻下的鬍子。
「看,他是宮中的太監,鬍子是假冒的。」他說道,「現在審問意義也不大,等進了宮,查他是哪個宮裡的太監就好。」
原來是個太監!
陸笑兮瞭然的點點頭,怪不得聲音那麼尖銳。
那太監聽了直接跪在地上哭著求饒,希望他們能饒他一命。
但還是被宋彧擺擺手,拖回了馬車車廂里。
因時間緊迫,駿馬日夜兼程,原本需要一天半的路程,馬車只花了一天多一點的時間,總算是趕在天黑之前回了京城。
沒有任何猶豫與停頓,宋彧帶著陸笑兮,押送著灰衫太監,進宮,請求面聖!
「怎麼回事?」皇上坐在書房裡,皺眉看跪在他面前的宋彧夫婦,「進宮面聖,還拖家帶口,成何體統!」
「皇上,請聽臣一言。」宋彧拱手,把流民圍堵嘉山縣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皇上面露吃驚之色:「南面的流民流落到北方來?竟有此事,朕竟完全不知!」
「皇上。」宋彧道,「臣五日前曾派手下快馬加鞭進宮傳遞消息,不知皇上可有收到?」
「未曾收到。」皇上緩緩搖首,「你的意思是,有人從中作梗?」
宋彧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沖門外招招手,叫侍衛將灰衫太監押送了進來。
「啟稟皇上,這人是宮中的太監,曾混在流民群中,慫恿流民造反攻城,臣已將其抓獲。」
皇上還未來得及盤問這是哪宮的太監,他貼身伺候的吳公公就已脫口而出。
「這不是……安平長公主身邊的李公公嗎?」
李公公本來低著頭,一眼被認出來,頓時面如死灰。
「簡直胡鬧!」皇上怒不可遏,「把長公主給朕叫過來!」
安平長公主很快被帶到,看到跪在地上的李公公,也瞬間面色慘白。
怎麼回事,她分明已經囑咐李公公萬事當心,千萬不要暴露身份了,為什麼還是被抓了?!
這宋彧和陸笑兮二人,真就這麼神通廣大?!
皇上一拍桌子:「老實交代,流民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你故意引導流民去嘉山縣的?跟你說了一萬次不準插手朝堂的事,你反而越來越離譜!」
安平長公主連忙哀求:「皇兄,人家知道錯了。也,也沒有什麼故意引導……就是在路上碰到這些流民了,告訴他們去嘉山縣可以獲救,想考驗考驗宋知縣的能力,僅此而已……」
「哦?」皇帝冷麵道,「那你專門挑在流民到來的前夕去嘉山縣避暑,又在流民攻城的當日把宋彧喊走狩獵,難道這一切都是巧合?」
這些話都是剛才宋彧一句帶過的,沒想到皇帝全部記在心裡,還把這些事和流民的事聯繫在一起……
他腦子可真真清白的很。
「皇兄,你就別再怪人家了嘛,人家再也不敢了。」安平長公主還在撒嬌。
「夠了。」皇帝推開她的手,「安平長公主屢教不改,屢查屢犯,現褫奪封號,禁足半年!」
安平長公主一個踉蹌,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兄你說什麼?禁足半年,還要褫,褫奪我的封號?」
禁足半年可大可小,時間一晃就過去了,這褫奪封號可是奇恥大辱,簡直是在全京城面前打她的臉!
以後在宮中誰還會尊敬她,擁護她?
不行,她要去求她的母后,母后發話一定有用的……
陸笑兮看著皇上和安平——不,現在應該就只是長公主了——之間的鬧劇,突然覺得,這件事對皇上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流民的事情順利解決了,打壓了和他對立的皇太後身邊的勢力,還拉攏了臣子的心……
可陸笑兮突然覺得,皇上也許收到了宋彧那封請求救助的信。
只是假裝沒有而已。
他想要做的,只是打壓長公主。
或許長公主造成的結果越惡劣,他越滿意。
所以這件事的真相,可能永遠都不會浮出水面了。
拉下去哭哭啼啼的長公主,皇上面色緩和了不少。
「你們兩個也先起來吧。」他坐回椅子上,「朕現在就為你們調兵遣糧,解決流民的問題。」
總算是說到這裡了。
陸笑兮和宋彧暗暗對視一眼,彼此點了點頭。
「皇上,民婦還有事要稟告。」陸笑兮開口道。
「說。」皇上頭也沒抬。
「皇上不必調兵了。」陸笑兮頓了頓,「嘉山校場有一批兩千人的軍隊,已經幫我們把流民的問題解決了。」
皇上寫字的手一頓:「你再說一遍?」
「嘉山校場有一批兩千人的軍隊,已經幫我們把流民的問題解決了。」陸笑兮真的老老實實的又重複了一遍。
皇帝這次露出真心錯愕的神情:「嘉山校場……不是早就已經荒廢了嗎?哪來的兩千人軍隊。」
「民婦也不知。」陸笑兮道,「但事情發生后,這批軍隊出動了五百名騎兵幫我們制服了流民,我們才得以從嘉山出來,面見聖上。」
「那是誰的軍隊,總該有個名號。」皇上道。
陸笑兮頓了頓:「這支軍隊,自稱是在宋民華宋將軍麾下。」
「一派胡言!」皇上怒斥,「宋民華哪來的權力養私兵!把他給我叫到宮裡來!」
「喳。」吳公公立刻領命傳話。
皇上在書房裡等得來回踱步,越走越心煩意亂,直接推門出去了。
房間里就僅剩跪著的宋彧和陸笑兮兩人。
「你怎麼樣?」兩人同時低聲問對方。
「我沒事。」「我很好。」
「跪了這麼長時間,可以起來活動活動。」宋彧道,「我父親進宮沒那麼快,皇上也不會回來。」
陸笑兮憂心忡忡:「算了,我哪裡需要活動,倒是你的腿,還跪得住嗎?」
宋彧輕鬆一笑:「本身就沒有知覺,再跪一夜都無妨。」
明明是很悲傷的話,卻被他說成玩笑一般輕鬆,陸笑兮的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她抓過宋彧的袖口,手卻被人反手握入掌心當中。
「今日無論結果如何,我們一起面對。」
「好。」
兩人都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一場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