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刺王殺駕(三)

第214章 刺王殺駕(三)

言如意明知自己的攻擊只是徒勞無功卻依舊沒有停手,此時她已不奢望能以快攻重創乃至擊殺安祿山,只希望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她那看似徒勞的攻擊都是在為葉易安創造機會,因為直至現在葉易安一直沒有出手,而她相信他一定會出手。

世間有一種默契叫心領神會。

雖然蛹蝶秘法最神異之處就在於內斂丹力氣機使人無法探查,葉易安仍竭力導引收束唯恐有絲毫氣機外泄,如此謹慎只因為此番面對的敵人乃是軋犖山。

明知言如意撐得很苦,他卻並沒有因此而倉促行動,虛化的身體小心翼翼卻悄無聲息的向木製血池摸去。

安祿山肥胖過度的身軀越來越清晰,摸到血池一側時葉易安已完全屏住了呼吸。

即便葉易安此時呈現的是隱身狀態,在欺近到如此距離時以安祿山的修行境界也應該會發現他——不是看到,而是感應,看要用眼睛,感應則是心湖。

但讓葉易安意外且驚喜的是安胖子居然沒有察覺到他,至少從他的表情及反應上看是如此。

咒陣反噬的威力以及對安胖子的損傷遠比想象中來的更重。

驚喜一閃而逝,緊接著另一個驚喜隨之而來——安胖子躺著的血池四周沒有張起丹力護盾

接連的驚喜在葉易安心中一閃而逝,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出手——早就計劃好的,無論安祿山是否感應到他都必然要做的出手。

就是現在,就是此刻!閃耀著黑色流光的骨匕剛一出現,就在葉易安的握持下重刺向安胡兒肥碩的胸膛。

這一刺疾如閃電,血池中波瀾不興,比一彈指更短的時間裡葉易安甚至絕不可能卻又極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親近,血池中流動的血液對骨匕所散發出的氣息的親近。

正是這把骨匕當日輕易的刺穿了玄玉的護盾,這一次他也沒讓葉易安失望,刀切豆腐般順利的刺入了安胖子肥肉顫動的胸膛,直沒至柄。

太順利的過程讓葉易安愣了愣,怎麼可能這麼順利?

就在這時插在安祿山胸膛處猶在顫動不已的骨匕突然急速失色,原本墨黑的顏色以肉眼難及的速度變淡變淺直至完全消失,幾乎是眨眼間黑色骨匕上的黑色就已褪盡,恢復成了枯骨原本的慘白色。

慘白骨匕倒著****而出,力道之大使其直接從敞開的窗戶中飛出,遠遠掉進凝碧池中發出「咚」的一聲輕響。與此同時池中血液也開始異動,原本尚算平靜的池面突然自發的攪動起來,而後就見淹沒住安祿山大肚腩的血漿凝結出眾多蛇頭般的血流蜿蜒逆沖,爭先恐後從骨匕刺出的破口處向安祿山體內擠去。

躺在血池中一直不言不動的安祿山驀然睜開眼睛,****身體竄立起來,發出一聲野獸負痛般的慘嚎,他那已全然是灰白色的眼珠緊緊盯住虛化中的葉易安。

沒有正常的眼睛會是灰白色的,葉易安的身體從指尖到腳尖瞬間繃緊,這是遭遇到重大威脅時肉身本能的應激反應。

葉易安急退,因為退的太急氣息紊亂以至於對丹力流轉要求極高的身體虛化都難以為繼,他開始顯化的身體仍在飛退。

比他的急退速度更快的是一支驀然憑空出現的長戟,戟長八尺,樸實無華,但其甫一出現就生生刺破了葉易安的丹力護盾,直逼胸膛。

那裡正是他被葉易安骨匕刺中之處。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死亡的感覺與恐懼澎湃而起,這時急退中的葉易安就連馭出裂天斬鬼刀都已來不及,只能急運丹力以得自於狂信者的真言術暴叱:「破」

暴叱出口即已凝為丹力實體,雖然它僅僅阻了長戟片刻就被擊破成散亂四濺的丹力流波,但藉此片刻遲滯,葉易安已能夠馭出裂天斬鬼刀斬向長戟鋒銳。

長戟只是稍稍震顫,裂天斬鬼刀則倏然反彈,葉易安握刀的虎口處隨之迸裂,血流出來了他卻絲毫感覺不到,只能絕望的看著長戟貫破虛空刺向自己的胸膛。

無力感與恐懼一樣強烈,雖然鬥法交手的時間極短卻足以讓葉易安清醒認識到他與安祿山之間的實力差距至少是境界級的,在如此強橫粗暴的絕對實力面前,他多次在險境中賴以脫困的果敢與機變毫無用武之處。

言如意口中驚呼,所有攻擊捨棄安祿山向長戟而去,救援葉易安的意圖極為明顯。

從葉易安骨匕出手到此刻長戟臨胸,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快到言如意急變促救仍舊來不及,山河錦尚在五尺開外的虛空,長戟已經殺至。

葉易安胸口處的衣服瞬間碎裂,貼身穿著的裂天戰甲裸露出來。生死一線之際,二十年間僅僅發揮過一次作用的裂天戰甲再度燦放出耀眼毫光,甲身銘刻的雲紋脫甲而出,在毫光中盤旋飛舞。

重戟攪碎了裂天戰甲的毫光,但戰甲也實實在在擋住了重戟雷霆萬鈞的一擊。

葉易安如遭重鎚,不過他依舊近乎本能的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借長戟重擊之勢向言如意處飛退。

身子落定,葉易安張口吐出一口鮮血,看著雖然嚇人,卻是對身體有益無害。摸摸毫光還未曾散去的裂天戰甲,甚至來不及體會心有餘悸的強烈情緒,他已馭出裂天斬鬼刀迎上如影隨形的長戟。

此時言如意的山河錦已經趕到,見葉易安仍能行動自如,她舒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再做散寶天女,馭出一件形如虎頭牌的法器參與戰團。

虎頭牌法器全無攻擊之力,只是純粹的防禦法器,惟其如此防守起來卻是極為出色,山河錦、裂天斬鬼刀加上虎頭牌總算擋住了霸氣無雙的樸拙重戟。

局勢稍穩,言如意仔細看了葉易安一眼,「你怎麼樣?」

「死不了」

「他心障未解,現在強用丹力與尋死無異,堅持住,小心」

葉易安現在真想罵人,你藏著的殺手鐧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放出來?但這話是不能說出口的。

安祿山從血池中站起后已是一堆****的肉山,當此之時卻誰也顧不得他的醜態,言如意更是面色如常。

稍稍僵持了一會兒后,重戟的攻勢陡然加倍的凌厲起來,且攻擊的主鋒全是往葉易安身上招呼,霎時間,葉易安承受著絕大壓力與威脅,以至於連用黑符籙術的時間都沒有。

背叛他的分明是言如意,這死胖子究竟在抽什麼瘋?

幾度遇險後葉易安再也忍不住了,連續給言如意打眼色,其中的意思明顯不過,不管你藏著什麼後手,現在也該亮出來了!

言如意肯定看到了他的示意卻並沒有如他期望那般行事,她所做的就是緊咬下唇竭力護住葉易安,為此甚至連自身的防護都有些不在意了。

葉易安怒瞪她一眼后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咬牙苦苦堅持,但很快他身上便又添了三道傷口,雖然並無大礙,但血流的卻是嚇人。

其間他抽空看了安祿山的情況后更是絕望,肥碩的肉山上,恍如蛇頭般的血流源源不斷,爭先恐後的向胸膛傷口鑽去,但到了傷口處時卻似被什麼無形之物給阻住,僵持中每數十道血流里只有一兩道能最終突破阻障。

安祿山此時的情況分明是邊與兩人纏戰,邊還在極力阻擋血流入體,而且看樣子只怕他更多的精力還花在後者上。

看清楚這一點後葉易安倒吸一口涼氣,這賊廝簡直是深不可測,他的修行境界究竟到了何等地步?一旦他擺脫血流的侵擾……

此外,他怎會如此忌憚血流入體?自己的骨匕一擊到底發揮了什麼作用?

滿頭霧水!但就是這片刻分神使得他身上又多了兩道傷口,若非言如意全力護持,其傷勢就絕非是流點血那麼簡單了。

軒室內激烈的鬥法仍在繼續,但因為葉易安無暇止血療傷,場面陷入了對雙方而言難言優劣的僵持。

力敵不勝就只能改為智取,鬥法中葉易安驀然道:「安節帥如今稱孤道寡,可還記得當年長安興慶宮中的貴妃乾娘嗎?她不久前就死在距離長安不遠的馬嵬驛中,說起來她的死還是拜安節帥所賜啊」

安祿山沉默,葉易安不確定他為什麼不說話,是怕說話亂了心神?卻知道他從一開始到現在始終都不說話實在反常,既然如此就更要刺激他說話才行。即使不能亂他心神,分分心也是好的。

鬥法中哈哈一笑,笑聲里有著極其明顯的譏誚意味,「一代絕色因義子而死,可惜啊,自此再難見到貴妃擊鼓,節帥疾舞胡旋的風采了!」

昔日安祿山為討好玄宗不惜覥顏拜比自己小十六歲的楊貴妃為母,其人雖是武人出身卻跳的一曲好胡旋舞,恰是投了貴妃娘娘所好。每至長安覲見時,楊貴妃擊手鼓,安祿山舞胡旋已成為固定的保留節目。年深日久,此事不僅宮人們人盡皆知,長安市井間也傳播的極廣。

對於安祿山來說,楊貴妃與他而言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吧!葉易安此時舊事重提,總該勾起些什麼。

安祿山依舊沉默,葉易安笑聲轉冷,「貴妃娘娘這一去,祿山之爪從此再無用武之地,節帥豈不惜哉,痛哉?」

在安祿山與楊貴妃眾多的傳言中這是最讓長安市井百姓們興奮且經久不衰的話題,也是葉易安預想中最能刺激安祿山的,但結果卻再次讓他失望,安祿山依舊沒說話。

安胖子究竟聽沒聽見?

就在這時,言如意的聲音隨之響起,「軋犖山,你就不想想我們是怎麼進來的?」

聞言,葉易安不得不嘆服還是言如意更明白安祿山。對於這賊廝而言,流言蜚語的傳言又算得了什麼,他又怎會真正在意?恐怕只有實實在在的背叛與威脅才能刺痛淆亂他的心神。

見安祿山還不開腔,葉易安接住了話頭,「這裡是皇宮,要不是慶緒太子大義滅親的接應,我們怎麼進得來?要沒有庄將軍棄暗投明,我們又怎麼進得了水殿?親兒子和心腹將領居然都反了,安祿山你這皇帝當得真是個笑話」

「豈止是太子和庄將軍!」

「噢,還有誰?」

「史思明將軍父子,高尚高將軍……如今大燕領兵重將十之七八都已棄暗投明,至於聖門之內諸位大祭祀也都已經知道軋犖山遭咒陣反噬,雙目已盲之事。分明大勢已去,軋犖山你縱然再強自掙扎又有什麼用?」

「說得好!我原本還詫異為什麼咱們跟皇帝陛下鬥法了這麼久還沒人來救,現在總算是放心了,哎,可憐皇帝陛下你登基才幾天就已經天-怒人怨、眾叛親離,細數自古以來之開國帝王還真找不到一個比你更窩囊的……」

「****賤婢,朕今日定要讓你們飽嘗萬神噬魂之痛,永世不得超生」

葉易安突然聽到軒室內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心下大喜。只聽這聲音中飽含著的火山噴發般的狂躁,就知道安祿山忍的有多麼辛苦。

循聲看去,安祿山已經放棄了對血流的阻擋,****而肥碩的身體上無數蜿蜒如蛇的血流正爭著搶著往胸膛傷口處涌去。與此同時他那身體周遭陡然放出無數道紫色光華,光華之盛隱隱然有直衝鬥牛之勢。

葉易安看到如此異狀心中凜惕的同時驀然想起馬嵬驛那夜大道正紫氣東來時的場景,安祿山與大道正一魔一道,怎麼會有同樣顏色的毫光?

細看之下才發現些不同,安祿山的紫色毫光顏色並不純正,紫色染黑,且肉眼可見更多的濃黑正在浸染著紫色。

不等葉易安再看,剛才樸拙無華的重戟卻陡然竄放出無盡毫光,隨著安祿山手指彈動間的一次進擊,山河錦瞬間洞穿,虎頭牌四分五裂,裂天斬鬼刀也被撞的倒飛而回,葉易安勉強接住時刀身上的毫光已散失一空。

一擊之威凌厲如斯!這才是安祿山真正的實力!

「撤!」,這個念頭剛一出現,葉易安已拉起身側的言如意向外疾遁,儘管知道這樣做只是徒勞,他卻絕不甘心就此坐以待斃。

至於預計中這時一定會出現的言如意的殺手鐧,他是再不敢指望了,也根本就不相信言如意的後手能制住如此猛虎出柙般的安祿山。

儘管他從來就沒有輕視過安祿山,但當這賊廝真正展現出實力時依舊遠遠超乎他意料之外太多。

「朕之駕前豈容你們這對措大賤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安祿山的確是癲狂了,說話間簡直就是咆哮如雷,震得整個軒室瑟瑟作響。

應和著他的吼聲,重戟光華爆閃連連,每一次閃耀都在兩人周遭卻未傷及兩人分毫,等到爆閃熄滅。言如意與葉易安兩人頭頂腳下的天地陡然翻轉過來。

葉易安極力穩住身形時看到了異常詭異的一幕,他與言如意竟然陷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一個已經無法分辨上下左右的凌亂空間。片刻后他才驚駭的意識到,剛才重戟的那連番爆閃竟是生生將他與言如意所在的空間從周遭的空間中給割裂出來。

空間切割,這是什麼樣的神通?

當此之時他們兩人已是不折不扣的籠中鳥,網中魚。僅僅數息之後,兩人所處的這片被切割出的空間突然陷入了光明全部寂滅的絕對黑暗。

又數息后,一道光刺破黑暗而來。

血紅的光。

當兩人的眼睛能再度看清外物時,他們所面對的已是一個迥然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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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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