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老太監的背影已經看不到了,就在葉易安轉身要走時一道黃光撲面而來,接住后才發現這是一卷時間極古的竹簡,或許是把玩太久的緣故,簡身透出一股溫潤的玉光。
葉易安疑惑著展開竹簡,身體猛然就是一僵。竹簡開篇處是用漢隸書寫的四個小字:《蛹蝶秘法》
呼吸不可避免的急促起來,強忍住激動將簡上所寫內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葉易安當即確定這份記錄著全部五層《蛹蝶秘法》及其丹力運用法門的竹簡是真的。
簡中所記載的前三層秘法與他修鍊過的一模一樣,除此之外更重要的證據是這竹簡中的漢隸筆跡與失落之城壁畫中毫無分別,絕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分明已經拒絕了他的要求,為什麼還給我這個?」,葉易安明知道這其中必有問題,此刻卻沒心思多想,一旦確認無誤之後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秘法上了。
迫不及待的離開介福觀最終在龍門山裡尋了一個人跡罕至之處,葉易安開始默誦竹簡上的后兩層秘法及丹力運用法門。這東西渴望的太久,此番得來又實在太詭異,他竟是生怕像一場美夢般轉眼即逝,所以縱然竹簡就已握在手上仍是不放心,總要將內容全部背下來之後才真正安心。
良久之後,葉易安三度確認所有內容確已牢記於心如斧鑿刀刻后長出了一口氣。
站起身隨意活動了一番,之後他並沒有急著離開龍門山而是就在山中對著竹簡從頭細看揣摩。
他之前修鍊《蛹蝶秘法》的三層分別是三個不同來源,第一層得自於活死人;第二層得自於言如意;第三層則是得自於失落之城壁畫,來源不同,時間不一,後面還缺著兩層,這就使他從沒有機會從整體上對整個秘法加以揣摩把握,因此也必然會影響到他對秘法精髓的理解。
現在終於有機會一窺全豹,葉易安此刻要做的就是從第一層到第五層整體審視、理解、琢磨並把握全套秘法的創製思想,也就是希望通過秘法本身來與六百年的寧無缺做一次無聲的交流——當初為什麼要創製這套功法?目的是為解決什麼問題?作為創製者而言對這套功法最看重的又是什麼?
像這樣分為多個層次的功法必然有其特定的體系,即便上面所有的問題一時還揣摩不出,把握不住,他也至少要對功法體系本身有一個明確的理解,這將直接關係到他對后兩層秘法的修鍊。
一旦沉入便難以自拔,山中的靜謐更使他渾然不知時間之流逝,要不是被腰間玉玦發出的震動喚醒,他還不知道要沉思到何時。
玉玦傳來的依舊是言如意的信息,約定了見面地點後葉易安才注意到天色的不對,不知不覺中他這次入定至少已過去了一天多的時間。
呼吸著山中清新的空氣,默思著入定中的收穫,前幾天離開定坤山到洛陽時的壞心情已徹底一掃而空。
這一趟洛陽來的值!
等他到達約定的見面地點不久言如意隨之而來,衣衫還是那套衣衫,臉上隱約可見憔悴之色,但一雙眸子卻是神采飛揚,顧盼之間明顯多了些威權自重的凜然。
重新奪回木薩之位,且身邊再無安祿山壓制,雖然時間很短,言如意的變化卻是其來有自。
「李師尊見你是為什麼事?我問他卻不肯說」
葉易安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我七歲離家之後就是他收留的我,此後多年又對我悉心教導,實是亦師亦父」
言至此處,言如意頓了一下后微微搖了搖頭,「但他從沒有說過自己的來歷,我也是直到十多年前接任木薩后才知道他一直跟隨在安祿山身邊,自從安祿山當上唐朝的三鎮節度使后,飲食起居都是他在掌管」
「當年在襄州時你曾跟我說過寧無缺為修鍊《蛹蝶秘法》不惜自宮,這是他告訴你的?」
言如意搖搖頭,「這消息出自黑水靺鞨族中的一位大祭師,不過我曾求證過師父,他卻什麼都沒說。後來那位大祭師也死了,全家都被屠的乾乾淨淨,自此我就再沒向師父問過寧無缺的事情。對了,師父找你究竟是幹什麼?」
葉易安略一沉吟之後開了口,既已決定要說他就毫無隱瞞,所有一切盡都和盤托出,包括《蛹蝶秘法》的事情。
言如意畢竟更熟悉這個神秘的老太監,或許她能幫著解惑也未可知。
言如意靜聽敘說的過程中臉色就一直在變化,等到葉易安說完臉上已是慘白一片,就那麼佇立著久久無言,剛才來時眼中的意氣飛揚已經轉變為茫然無措。
葉易安也沒說話,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雖然貴為魔門木薩,但言如意的命運委實是太慘了,甚至比他這自幼被遺棄的孤兒更慘。她與言無心、言無意、薩木蘭以及老太監的關係與情感都太複雜。母女之情與師徒之情的糾葛本已夠讓人煩心,其間再夾雜上魔門的傳承與廣大,任誰驟然捲入這樣的情感漩渦時也難免心亂並感覺無所適從。
良久的等待后兩人之間依舊靜默無聲,葉易安長出一口氣走到言如意麵前伸手將她攬進了懷中。
言如意剛一入懷不知積蓄了多久的眼淚就撲簌簌肆無忌憚的噴涌而出,整個人緊緊縮在葉易安懷中,此刻的她真是委屈到了極點,也可憐到了極點。
言如意並不是一個軟弱的人,從來就不是,卻在短短的時間裡兩次淚如雨下,且都是在自己懷中,葉易安即便再鐵石心腸此情此景之下也難免生出憐惜之意,抬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背部作為安慰。
前所未有的剎那溫柔徹底擊垮了言如意最後一絲心防,先是哽咽、后是啜泣直至嘶聲痛哭,但不管如何她總算是發泄出來了。
盞茶功夫後言如意的哭聲漸漸止歇,又過一會兒離開了葉易安的懷抱,背轉身子沙啞聲道:「師父的條件你為什麼沒答應?」
葉易安答非所問,「十多年前你真是因為我而殺的言無心?」
言如意的身子輕顫了顫,「當年你因那道人陷入收藏龜甲獸骨的地下甬道,我以為你必死無疑,就想著找道門為你復仇,若不殺言無心怎能登上木薩之位,又何談報仇?」
葉易安沉吟片刻,「當日你能為我殺言無心,今天我為什麼就不能為你而拒絕《蛹蝶秘法》?」
就此一句后他再未多說,此時此刻他甚至希望言如意能將薩木蘭徹底忘記。不過也就是這一刻他明白了以前一直存在的疑惑——為什麼言如意身為魔門木薩多年卻對道門乃至落霞洲內幕知之甚少,甚至連那狂信者玄葉都不如。
如果老太監所說魔門木薩傳承屬實的話,言如意的確陷入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薩木蘭一日不死她便終究是有名無實。
聽到葉易安的答覆言如意又是許久沒說話,其間幾度伸手抹向眼部,當其再度開口時已是轉了話題,「他給你的《蛹蝶秘法》切不可修鍊」
「嗯?我已經看過,那秘法並無問題」
「你還不明白嘛,師父給你《蛹蝶秘法》其實並沒有安著好心,安祿山就是前車之鑒」
葉易安之前是囿於得失心太重所在才會不解老太監為什麼給他秘法,經言如意一言點破瞬間就明白過來。
簡而言之老太監想的絕不是助他修行,而是在促使他通過《蛹蝶秘法》的修鍊儘快突破金丹境界,到那時他就會是第二個安祿山。
這老太監簡直是包藏禍心!
「當年我初見師父時他的修行境界就已到了真丹上入室,再看他昨夜與安祿山的鬥法同樣如此,這麼多年始終沒有突破金丹,以他的天賦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為什麼?」
言如意沉默了片刻,「薩木蘭與言無心的舊事讓聖門內許多人心有餘悸,多年來師父一直希望我在聖門內部選擇道侶……」
她的話雖然只說到這裡,但意思卻已表達的清清楚楚。歸根結底,老太監是怕言如意會成為另一個薩木蘭,而他自然就是被老太監認定的另一個言無心,想要通過這種方式除了他。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老太監給他《蛹蝶秘法》簡直就是包藏禍心!
這一話題說到這裡后同樣進行不下去了,葉易安冷冷一笑,「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見葉易安悄然轉了話題,背身而立的言如意眼神驀然一黯,隨即轉過身來,「當下僅是整合聖門內部就要耗時良久,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現在你我就當聯手徹底滅掉道門」
「什麼?現在?」
「對,就是現在」,葉易安的聲音比之剛才多了幾分急促昂揚,邊踱步邊促聲說道:「安祿山樹大根深,要完成你所說的整合需要多久?又有多難?與其如此不如此時就傾力南伐,滅掉道門可謂聖門歷代木薩前所未有之大功,屆時你挾此奇功號令聖門,誰敢不從?這本身就是最好的整合法門」
「但聖門畢竟剛遭內亂……」
「你們如此,道門何嘗不是如此?而且跟道門的內亂比起來,安祿山之事對聖門的傷害要小得多,以你之聰慧實在無需我多說,自然明白眼下正是滅道門最好的時機」
葉易安的急促聲里言如意的呼吸也慢慢粗重了不少。的確,隨著她正式接任聖門木薩,修行界的形勢其實再度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因為她的上位,因為她與葉易安之間的信任,這就使剛剛形成不久的修行界三足鼎立之勢被打破,聖門與散修界的聯盟已經成為可能,而且這還不是那種勾心鬥角,彼此提防的內耗聯盟,即便不是十成十,但八成的勠力同心絕無問題。
葉易安說的沒錯,眼下正是聖門數百年來從未有過的一舉滅掉道門最佳的時機,因為散修界在數百年間從未像現在這樣獨立成一股強橫的勢力。而在修行界中兩大勢力之間的領袖人物能有她與葉易安這般信任的情況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眼下道門正處在有史以來最為衰弱的時刻,力量對比之下,與定坤山結盟的聖門佔據著絕對優勢。言如意越想心就跳的越快,葉易安這個乍聽之下極其冒失的建議此時正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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