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望月
說是總結戰事,但攻防上其實並沒有什麼好說。言如意真正說的是雙方協調,作為一個指揮整體,儘管這一天戰事的烈度很低但暴露出的問題依舊不少,比起明天對道門的戰事安排,言如意更多的功夫其實是花在這個上面。
議事過程中葉易安雖與言如意並坐於大帳正中卻一言未發,他的這個態度本就是對言如意最好的支持,也使其對聯軍整個指揮體系的進一步整合異常順利。
議事完畢已是個多時辰之後,與會的大祭師及天機盟大執事們散去后,言如意起身伸了個懶腰,笑吟吟的看著葉易安,「不是我要對天機盟刻意挑刺,實是……」
言如意此時慵懶妖嬈的樣子跟剛才的面色沉肅真是天淵之別,葉易安竟然看的呆了一下,同樣起身活動著手腳截住了她的話頭兒,「大戰之中必須令出一門,這個道理我總還是知道的,你無需解釋也盡可放心,咱們這聯軍必不會重蹈漢末十八路聯軍討伐董卓故事」
聞言言如意粲然一笑,跟著葉易安的步子來到窗前,此時窗外已是明月高懸,月輝如洗看不到一絲雲彩,明天又將是個好天氣。
「看樣子玄苦是個能沉得住氣的,這一戰怕是要耗時良久了」,葉易安仰頭望月間緩聲道:「當前的局面中我方實力優勢難以發揮,與其在這裡空等虛耗不如分出部分戰力,一則四方截擊回援的神通道人,另一方面則趁勢將江南各地道觀連根拔起,到那時看玄苦還忍不忍得住。當然我這只是建議,最終如何行事還是由你決斷」
「你說的當然要做,只是時機上……總要選在最好的時機才能對那人有更大的助力。看來這一次你是定要將道門斬草除根而後快了」
「道門在天下各州布置了那麼多黑獄,空著也著實可惜,始作俑者正好請君入甕」
言如意「嗤」的笑出聲來,隨即抬手指著天空中的燦爛星河歡快聲道:「看,那就是織女星」
今夜天氣實在太好,葉易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兩顆星果然異常清晰。
靜靜的看了一會兒,腦子裡一直想著的有關戰事的情況慢慢散去,反倒是有關牛郎織女的傳說湧上心頭。
也不知是言如意猜到了葉易安在想什麼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恰在這時輕輕的吟出了那首出自於數百年前的哀婉之作: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扎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葉易安耳中聽著歌詩,看著兩相分離卻又永遠相望的牽牛織女星,腦海中驀然浮現出林子月的影子,此時的她又在想著什麼呢?
真一觀內,虛月正在小道童的引領下往玄苦所居的若水院走去,當她經過重重森嚴戒備進入院中時,上方正堂里已經坐滿了人。
見正堂在座的皆為玄字輩高道,虛月停住腳步。但這時玄苦的聲音傳來,「虛月來了,進來坐吧」
此言一出,不僅周遭的當值道人,就連正堂中諸位高道也都將目光集中到了虛月身上。像這種級別的議事會議虛字輩例無資格參加,大道正這是要為虛月破例?為什麼是她?
眾人矚目之中,虛月邁步走上台階進入正堂向玄苦及諸位師叔伯見禮。
「你的傷怎麼樣了?」
「有勞大道正挂念,已經大好了」
「嗯」,玄苦點點頭,目光溫厚的看著她,「這事急不得,你且安心靜養就是,去坐吧」
虛月躬身一禮後走到師父玄玉那一排的最末處落座。
「人都到齊了,開始吧」,玄苦的話讓虛月心頭微微一盪,原來師伯一直在等我!
她的這點小心事無人在意,諸位高道對今天的戰事極其憤怒——聯軍的罵戰確實激起了他們的真火——與此同時又對前途憂心忡忡,議事一開始,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一條,怎麼辦?
在此過程中有關聯軍的情況也都被一一拿出檢視,聯軍的人數、戰力、各類修士所佔比例等等,這其中尤以言如意與葉易安被反覆提及,討論的重點則是道門剛得到不久的那個消息——言如意與葉易安聯手除掉了安祿山,並促成安慶緒接掌偽燕政權。
在這兩人中,言如意因出任木薩已久道門對其知之甚多,所以側重點自然就落在葉易安身上。道門所知的關於他的一切都被翻出來反覆討論,試圖找到他崛起如此之速的原因以及當前可以利用的弱點。
這樣的會議中虛月能夠列席已屬破例,實在沒有說話的餘地,就算讓她說,此刻她也毫無說話的慾望。整個人表面雖然非常平靜,心湖中卻是漫捲起驚濤駭浪,這一戰的意義她當然清楚,當道門的生死存亡與葉易安緊緊聯繫在一起時,她已逃無可逃。
自從上次師父說她必須親手斬殺葉易安才能破除心障至今她就一直在逃避。儘管葉易安傷她如此之深,但她絕不是個容易動情的人,所以一旦動情……許多次每當她要咬牙下定決心時,葉易安對她的好,尤其是定坤山上葉易安望著她痴迷愛戀中默默流淚的場景就會湧上心頭,心中頓時就是一軟。
每一次這樣的經歷於她而言都不啻於一次煉獄,疼徹心扉,幾度輪迴之後甚至她自己都沮喪了,她終究沒有開山祖師張道陵斬殺寧無缺那般的慧根與果決。她甚至不止一次的想過就這樣算了吧,便用自己的修行前途還報他的救命之恩,自此與他一刀兩斷,永不相見。
這樣的逃避與糾纏正是她的傷勢如今都難以大好的根本原因,道心如一煉的就是心,一旦受傷也只能心藥自醫,誰都幫不上忙。
但今天當她走出躲避的小屋坐在若水院正堂,當她與葉易安個人的情仇糾葛又加上了道門的生死存亡時,糾葛的平衡已再難維持。
道門!這裡有她的師父,有疼愛她的大道正師伯,尤其是現在這裡更是她的一切,當道門生死一線時她能置之不理嗎?
身畔的議論還在繼續,虛月卻已無心去聽也聽不進去了,她的心湖之內正在進行著最慘烈的搏殺。
當她心湖重歸寧定,神識由內向外開始專註於外部世界時會議已經到了尾聲。玄苦否定了一切激進冒險的建議,決定暫時以靜制動,同時嚴令提高戒備,不得擅自出戰。
對於他這一決定雖有人不滿,但總體認可。一方面是因為玄苦多年經營下的實力威望,另一方面也是許多高道看到聯軍是由兩部分組成,耗的久了卻不能建功,其內部未必不會出問題,等著他們出了內亂再反擊豈不是更好?
會議結束眾人紛紛散去,玄苦叫住虛月好一番探問關懷,並特意囑她不必為戰事掛懷,安心養傷為要。
因師父被玄苦師伯留下議事,虛月獨自一人出了若水院,路上回想起師伯自她受傷以來的關愛猶覺心中異常溫暖。
不知不覺間回到獨居處,虛月卻不想進屋,這些日子她在屋裡實在悶的太久。微微的夜風撲面而來拂動道衣,使人心腦為之一清,稍一抬頭便見星月滿天,注意到天際的牛郎織女星時,心頭雖還有疼,卻很快就消失了。隨即她的目光就從天際滑落最終定格在了觀外的一片山巒上。
那裡正是天機盟駐紮的地方。
那裡就是葉易安之所在,在天機盟與魔門妖女的所謂聯軍中,他是核心的靈魂人物,一旦他……
明月清風中虛月靜靜的看著那片山巒,一度迷茫的眼神漸漸開始堅定,並最終升華為令人不敢逼視的銳利。
那個百折不撓,銳利如劍的虛月又回來了!
自定坤山負創而回后直至此刻她終於做好了準備——如果上天註定葉易安是她的劫,那就破魔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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