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自由
命運是螺旋上升的兩條線。
無論走哪一條,都會走到同一個終點。
格里菲思踩在血上收槍,他的年紀已經大了,然而神眷者的特殊性令他看上去還是跟凱因斯記憶里的一樣。
他的動作精準簡練,沒有空隙。
在他殺完人後,不給人偷襲的機會。
然而這是徒勞的,因為凱因斯根本沒想過偷襲。
他正大光明地走了出來,用那雙貓眼盯著自己曾經的師父。
就在這一剎那,格里菲思開槍了。
附有「穿透」能力的子彈穿過凱因斯的殘影,打在後面的地面上。
【穿透】是格里菲思的能力。他能將這個特性賦予武器上,使他們變得更為銳利。
這個能力讓格里菲思的刺殺幾乎無往不利,可今天它遭遇到極為嚴重的滑鐵盧。
格里菲思快速移動位置,配合著步伐,他手中的槍以一定頻率發射齣子彈。
躲在遮掩物后是沒用的,哪怕是岩石,附有【穿透】的子彈也能貫穿。
三枚子彈從不同角度形成包圍網,不論凱因斯往哪個方向閃躲,都一定會有一發命中。
但格里菲思只聽到恰似金屬碰撞的聲音。緊接著,一道紅光直面而來。
他反射性後撤,只見紅光過後,凱因斯如狼似虎。凱因斯的身體也泛著不詳之紅,右手則握著一把猩紅的刀。
「鬼刃」,凱因斯的神器。神器可不是區區一枚子彈能貫穿的。
更何況,「鬼刃」上也附有【湮滅】效果,格里菲思的【穿透】直接在接觸到神力之後被湮滅了。
格里菲思來不及多想,凱因斯的刀疾風暴雨般驟至。他一連揮出十道刀光,每一刀都必定逼迫格里菲思閃躲。
這樣的場景,令凱因斯想起自己與格里菲思訓練的幼時。那時也是他攻,格里菲思守。只是當時他完全攻擊不到,被格里菲思戲耍著玩。但現在情況則剛好相反。
是他在玩弄格里菲思。
神眷者的能力差距實在是令人絕望的事情。
即使格里菲思是他的師父,即使格里菲思擁有敏銳的身手,可他在【湮滅】面前也依然毫無還手之力。
如果,凱因斯放開他的能力,這場戰鬥早已結束了。
他與格里菲思之間已是天與地的差別。
可他沒有使用。
他運用著自己的近戰能力,與格里菲思近身纏鬥。唯一使用的只有他的兵器「鬼刃」。
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
凱因斯捫心自問。
在他說服梅塔梅爾把格里菲思保下后,他就一直在想。..
這場戰鬥意味著什麼。
而每當他思考時,凱因斯就會想起一座城池以及那座城池的惡魔法陣。
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什麼,此即為儀式。
格里菲思在刀光間不斷遊動,他的衣擺已經被整齊地切下一隅,在子彈已經打空的現在,他沒有能改變凱因斯刀勢的方法。
每當他想騰出手,為槍添子彈時,凱因斯的刀總會毫不留情地落下,逼得他放棄動作繼續逃跑。
終於,格里菲思跑累了。他不閃不躲,平靜地看著即將把他劈成兩半的紅光。
紅光停下了。
格里菲思聽見凱因斯問,「為什麼不躲?」
「我累了。」
「兵器也會累?」
「銹了、鈍了,就是累了。」
「呵。」凱因斯諷刺地笑了一聲。也許他就是想看到這一幕,才戲耍格里菲思到現在。
沒有什麼比一個兵器重獲思想更能作為儀式完成的象徵。
曾經格里菲思在他眼裡是多麼強大?他那時是僅次於貝籬的強者。
而現在一名強者倒在自己手下,他所帶來的強權鎖鏈被自己湮滅的一乾二淨。那麼,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不可戰勝的強者也是很弱的。只是曾經的自己更弱。
凱因斯望著格里菲思,就像望向幼時的自己。他乾脆利落地揮下刀,就此完成了儀式。
也就在此時,他的心臟處傳來劇痛。
是雪曼的禁律!
金色的光輝不斷在心臟表面遊走。它們化成一條條鎖鏈,突然收縮,宛如一張大手捏住心臟。同時,它們又不斷順著血液流淌到全身。
曾經凱因斯對它們毫無辦法。因為它們就依附在自己的器官上,一旦用【湮滅】抵抗,只會連自己的器官都絲毫不剩。
「終究走到了這條路上了嗎?」貝籬說。他的臉色仍然蒼白,一條巨大的傷口貫穿了他整張臉。那道傷口裡,似乎還有血手往外掰。不過哪怕是重傷的貝籬,也不是現在凱因斯能敵得過的。
貝籬身邊站著雪曼、芬里爾以及梅塔梅爾。「雖然我想應該得不到答案,但我還是要問一句,為什麼?」
回答他的是凱因斯的冷笑。
雪曼則冷酷地說道,「無需多言。背叛者就該遭受懲處。」
貝籬朝他擺了擺手。「梅塔梅爾,你來。」
「嗯?」
「作為曾經的搭檔,我認為由你來處刑更為合適。這也是為了跟過去訣別。正如每朵花必然要經歷的暴風雨。」
梅塔梅爾含笑地望向貝籬,隨後玫瑰花瓣飛舞,凝聚成了一把細劍。
他舉起劍,對凱因斯笑道,「不要責怪我。」
之後,細劍刺下。
可梅塔梅爾的表情凝重起來。他沒有感受到實感,他的劍似乎只刺中了一團空氣。
空氣?
不……
那是……「湮滅?!」
兵器沒有意識,兵器只能被放在武器匣里。
但當某一天,兵器忽然有了意識,它想去外界看看,它想去世界的各個角落,它不想被人使用。它的主人只有自己!
如果關押它的匣子礙事,就毀了匣子。如果握著它的主人礙事,就殺了主人。如果這具身體礙事,就連身體一起捨棄!
猩紅的光驟然迸發。紅光吞掉了金鎖,吞掉了玫瑰,也即將毀掉在場的所有東西!
梅塔梅爾第一時間後退,一同後撤的還有貝籬、雪曼與芬里爾。
他們後撤的情景更令凱因斯笑了。他的笑瘋狂而又克制,他的目光比地獄里的惡魔還要冷。
神是不可戰勝的嗎?
不是的。
神也會變得弱小。
神也會受傷。
神也會被殺死!
正如創世神話里神明被分食那般,總有一天,他也會把神剖心剖腹,端上餐桌啃食!
地獄的餘波一直持續了三分鐘。
平息時,地面已看不到凱因斯的殘骸。不僅沒有屍骸,就連地面本身,都成了一個虛無的深坑。
就像整個空間都被拖入地獄那般。
貝籬站在原地,仔細感知。「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