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直至黎明(六)

七十一.直至黎明(六)

梅塔梅爾用纖細的語調問。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歲月從沒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那是當然的,畢竟連他那副軀體都是虛假的。

自己的也是。

在普通人的世界呆太久,久到凱因斯都差點忘了自己早已沒有了心臟。

心不會跳動,所以就更容易滿足么?

那麼,他對打破此滿足的梅塔梅爾該抱有的情緒是什麼?

是憤怒。

凱因斯的身體驟然飛竄,驚起一地雨水。猩紅的光重新顯現,雨霧朦朧,兇惡的野獸露出獠牙。

看到凱因斯的凶態,梅塔梅爾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抬起雨傘,傘上張揚的玫瑰瘋狂生長。玫瑰花瓣擋住了野獸的第一輪攻勢,而玫瑰下的刺張牙舞爪,幾乎要在野獸腳底刺穿一個洞。

戰鬥掀起狂風,長發被風吹得凌亂。梅塔梅爾沒有去整理它,而是近乎猖狂地說道,「就這種程度嗎?凱因。」

玫瑰圍著他旋轉。每次聚集,必然擋下凱因斯的一波攻勢。每次散開,必然是在雨霧裡尋找敵人身姿。

凱因斯已徹底與黑暗融合,他沒有武器,使用的是由神力凝聚而成的猩紅之刃。伴隨著月光與雨霧,猩紅之刃的刀光遠遠望去也與玫瑰花瓣的色彩一樣了。

不過梅塔梅爾是不會光通過眼睛尋找凱因斯的。那太愚蠢了。他的精神已織成一張網,籠罩周的空間。他的身體跟不上凱因斯動作,精神卻能。

幾乎在凱因斯又一次發動攻擊時,梅塔梅爾的身體動了。他像是未卜先知地用傘擋在額前斜上角四的上空。凱因斯正如自己踏入捕獸網一樣踩了正著。

「如果只有這種程度,我要收回『創世紀"了哦。」

二人對視后,梅塔梅爾說道。

凱因斯更為用力,猩紅之光驟然爆發。它們是火、它們是雷。頃刻間梅塔梅爾的雨傘便被毀了個精光,連傘骨都沒留下。同時,凱因斯腳步不停。他俯身虛空抓了一爪。

猩紅之爪霎時長成三米長,霧毀地裂,空間似乎都被這一爪給撕裂了。雨停了約三秒。

可雨哪裡停了?

分明是方圓三米內的雨滴都被湮滅殆盡!

飛散的玫瑰花瓣迅速退去,又重新聚合。

凱因斯目光緊隨其後,玫瑰花瓣聚在何處,他的攻擊便飛到何處。

地面被他抓出一道又一道深痕,「湮滅」的氣息侵入地氣,被抓過的地面會在半年內寸草不生。

爪擊越來越迅速,終於,凱因斯在一次爪擊后拔出了刀。

神器,鬼刃!

凝聚主人全力的一刀,自半空下墜。所過之處,諸神寂滅。

霧、雨、風、泥土、生命、空間、時間……全都失去了意義。

湮滅之下,只有虛無。

玫瑰花瓣已經失去一半,剩餘的一半躺在地面上。它們緩緩聚集,像是垂暮的老人。

梅塔梅爾蒼白的臉再次顯露。剛才那一擊,能擋下的神眷者並不多。即使是梅塔梅爾,也耗費了一半精神。

鬼刃毫不留情地戳進他胸口。那是無意義的,他的身體並非實體。此舉僅僅是為了彰顯勝利。

勝利者居高臨下,他的瞳孔閃爍著不詳的猩紅之光。

「呵——」梅塔梅爾抬起頭,他的嘴角還掛著那抹瘋狂的笑。

「這樣才對。」

「這樣才是我認識的凱因。」

鬼刃之下的軀體突然透明。梅塔梅爾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凱因斯背後。

他的臉色與今夜時沒有區別,就連雨傘也重新回到了他手上。梅塔梅爾優雅地撐起傘。

「小孩子遇到新奇的東西,總會不顧一切去把玩。我不會怪你的。」梅塔梅爾說。

「但見你之前,我總擔心你會不會玩到忘記了時間。我擔心你沉溺在玩樂里,於是忍不住毀了玩具。凱因,你也不會責怪我的吧?」

他輕聲說著,誰見到梅塔梅爾的第一眼,都會淪陷他的夢裡。而不會沉浸在名為「梅塔梅爾」夢境里的,才是有資格與他博弈的人。

「……」

「還是很生氣呢。我都讓你捅了一刀,還是沒有消氣嗎?」

梅塔梅爾無奈地嘆息,「狠心的男人。」

「不過,另一場遊戲要開始了。那是更為緊張刺激的遊戲。開啟遊戲的鑰匙現在就在你手裡。」

他張開雙唇,如向神明祈禱。

他張開雙唇,如向惡魔祈求。

他問。

「凱因,你的願望是什麼?」

凱因斯冷眼相待。

他回答,「不受任何人控制。」

「包括你,梅塔梅爾。」

「呵呵……呵呵呵呵……」梅塔梅爾大聲笑起來。

「這樣就好。凱因。你一點也沒有變,真讓我高興。」

「就這樣。就這樣把罪責推到我頭上好了。」

「我會將此全盤接收。」

「快去吧。有人等著你。」

他們一個發出了聲音,一個靜默無聲,卻在同一時刻說了同樣的一句話。

——到凡賽爾去。

1857年3月15日18點55分。

教堂的鐘聲正待敲響。

連綿的陰雨讓整個凡賽爾都灰濛濛的。

弗里德被追得東逃西竄。追債的人就像老鼠無孔不入。可憐的是老鼠藥已經不管用了。

更可憐的是,為了躲避老鼠,弗里德不得不入下水道。

結果下水道里反而沒有老鼠。

真夠滑稽的。

臭氣反而替他掩蓋了氣味。

感謝不停的雨,他的腳印不久后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弗里德才有空閑去看懷裡的紙。

之前貼在咖啡廳門上,弗里德只來得及摘下來,就被討債的人追著砍。

——尊敬的弗里德先生,鑒於您屢拖欠房租的行為,我正式收回房屋的使用權。請您立刻於三個月內結清房租,不然我將動用法律手段。

握著紙張的手無力垂下,那份普普通通的告示隨之飄落在地上,再被風吹進臭水溝里沖走。

弗里德靠在牆上,他已做不出什麼表情。

怎麼辦?他沒有工作,咖啡廳也早就不能營業了。

地下酒館不能去。

哪裡能拿到房租錢?

這時,教堂的鐘聲響起了。它恰似福音,指引著信徒。

弗里德腦海里浮現出神父的面容。

也許,還能再努力一把?

力氣重新回到了身體里。

弗里德通過下水道走到了教堂後院,又翻過籬笆。

渾身惡臭的他本沒有資格進入教堂,可如今弗里德已管不了那麼多了。

耳邊傳來惡魔的低語。

——怎麼回事?

——唉,沒想到神父竟然……

——住口。那個惡魔怎麼配稱神父。

神父?

惡魔?

發生了什麼?

疑惑的弗里德探出頭去。

只見那個和藹的神父跪在教堂門前。

兇惡的屠夫揮下砍刀。

聖潔的教堂被染紅了。

「……請、請問,為什麼要處死神父?」

被詢問的人皺了皺眉,離弗里德遠了幾步。

「你不知道嗎?鎮上的惡魔就是他放出來的。」

「惡魔?」

「是啊。就是全身腐爛的那些東西——領主大人查出源頭就是教堂的下水道。」

——災厄順著水流被老鼠啃食,又被老鼠帶到了地面上。

弗里德靜靜聽著。

神明當真存在嗎?

若是存在,為何沒有庇佑它的眷者。而是放任惡魔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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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賽爾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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