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改變
兩輩子頭一遭,伊鳳直接懵住了。
杏子眼瞪圓,檀口微張。好像惠妃娘娘早年隨駕秋獮時,見過那隻迷途的幼鹿。
懵懂無辜又震撼。
逗得惠妃粲然一笑,學著親家母的樣子。抬手就在她額頭上輕戳了下:「不過說了兩句貼心話而已,怎就把驚成這樣?」
這答案可就重要了!
回答恰當與否,能直接影響未來婆媳關係。
皇家可不興和離。
今上又習漢家詩書,最講究個以孝治國。佔據輩分高地的婆婆還頗為長壽,雍正五年閏三月初六才離世。
而今才康熙二十八年。六十一減二十八加五……
她們還有三十幾將近四十載婆媳要做!!!
伊鳳輕咳。
既然破罐子破摔后不但沒坐冷板凳,還給岌岌可危的婆媳關係摔出另一個可能了。那為了往後餘生少抄幾遍經、少撿點佛豆,她也得死死抓住這個機會啊!
算明白這筆賬后,她火速回握住惠妃的手:「額娘,兒媳,兒媳這不是受寵若驚么?」
「再度誕女,心本惴惴,卻不料額娘這般慈愛。這回兒媳可長記性了,日後再不與您客氣,直接開門見山。就算所求在額娘能力之外,也好歹讓您知道心中所想。」
「同樣的,額娘有什麼需要兒媳與我們爺做的,也千萬莫遲疑。只管說出來,我們定當全力以赴。」
「既是自家人,就絕不再虛偽客套!」
惠妃:……
惠妃雖不知道兒媳婦的想法怎就變得這麼快,這麼突然。但若能婆媳相得,誰又願意相看相厭,橫挑鼻子豎挑眼?
於是熱情回握,很鄭重地說了句:「成,那咱們可說好了!」
「嗯,說好了。」
達成一致后,伊鳳就開始暢所欲言:「按說良藥苦口,兒媳不該抱怨的。可這葯,也太苦啦。還滿滿一大碗,一日三餐的喝。勉強喝了葯后,兒媳沒胃口也沒地方用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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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到兒媳渴求眼神的惠妃樂,趕緊就給安排了下去。
然後,就一發而不可收拾。
還翹首以盼,等著惠妃與兒媳婦鬧翻,氣呼呼回宮的宮妃們驚了:惠妃不但沒趁機找茬,還跟兒媳婦關係越來越好了?
為了得到皇上讚許,那賤婢也是夠拼。
可……
演戲?
咳咳,甫一提議的時候,惠妃確實有那麼點做戲的意思在裡面。可婆媳坦誠,決定好生相處后,她新世界的大門就被打開了。
每天能看到寶貝兒子,能跟兒媳婦一起逗弄兩個小孫女。
跟親家母一道聊聊家常。
不必虛與委蛇,不用複雜算計。每天輕輕鬆鬆,樂樂呵呵的,簡直樂不思蜀好么?
可惜她身為宮妃,不好久離宮中。近來皇貴妃又纏綿病榻,頗有些不爽利。萬一有什麼萬一,她不在跟前伺候著。日後被多情又無情的帝王想起來,都是現成的小辮子。
勉強住了半月後,惠妃不得不準備回宮。
湯湯水水滋補了半月,多少恢復了些元氣的伊鳳居中指揮,讓下人們給婆婆準備東西。
大到傢具擺件,小到婆婆多用過幾口的點心糕餅,統統都帶上。
連自己用慣了的廚子都要舍了去。
惠妃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宮裡什麼沒有,哪用你這麼搬家似的往進送?」
伊鳳昂頭,一臉的認真堅定:「額娘有是額娘的,這些啊,都是兒媳的些許心意。盼著額娘睹物思人,莫忘了咱們娘幾個呢。」
惠妃瞧了瞧眼巴巴的兒媳婦,再瞅瞅懷裡粉雕玉琢的大孫女。看看襁褓裡頭已經塌了水膘,依稀能看出幾分玉雪可愛的二孫女。萬般不舍就漫上心頭,差點淚濕眼眶。
大阿哥府雖離宮中不遠,婆媳祖孫再見不難。可以後,再哪兒尋這幾日般輕鬆愜意的心境呢?
「額娘莫憂,兒媳日後必然敦促我們爺好生建功立業,早日得封王爵。等日後……就可以接您到府中來,一家子共享天倫。」
這,這是有意勸胤禔效仿裕親王的意思么?
惠妃驚喜,滿眼期盼地看著兒媳婦。
待對方點頭后,她這滿心歡喜的簡直停都停不下來:「好,好啊!那咱們就說定了,日後王府見。」
「王府見!」
有了新盼頭后,惠妃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
特意往兵部告了假的胤禔樂:「福晉跟額娘說了什麼?怎額娘早起還戀戀不捨的,這會子就豁然開朗了呢。」
婆媳兩個相視一笑:「法不傳六耳,你就別問了!」
胤禔:……
越發好奇了怎麼辦?
橫豎已經告假了,索性恭送額娘回宮后就賴進福晉的月子房。笑嘻嘻把人摟住:「福晉跟爺說說唄,你跟額娘說了些什麼。怎麼短短半月,你們娘倆就好成這樣了?」
明明以前還面上和諧,暗裡互相較量的。
全靠他居中調和。
從穿越到重生,兩輩子,加起來幾十年未見。縱然是夫妻,也有萬千隔膜。更何況史書記載,她走後,這人還放浪形骸,陸續生了二十多個孩子呢?
伊鳳眉頭微皺,急忙躲開:「妾身半月未曾沐浴,早就發餿了,可不敢熏著爺。」
「況且月房污穢,再不是爺該踏足之地……」
胤禔笑眯眯地把人攬回來,在唇邊上啄了口:「福晉豁出命來為爺誕育子嗣,真真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爺心疼還來不及呢,怎會嫌棄?」
「嘎珞安心,皇阿瑪是天子,那爺就是天孫。自家爺孫,疼著寵著都來不及,斷捨不得怪罪的。」
伊鳳無語,也是服了他這詭辯。
胤禔壞笑,趁機又把人撈回懷裡:「福晉還沒告訴爺呢,你到底跟額娘說了什麼?」
伊鳳掙扎無果,也只好聽之任之。
只靠在他懷裡,簡單整理了下思緒:「能有什麼呢?不過是咱們娘倆都意識到,我們和睦,爺才安心。就好像爺您安穩,咱們娘倆才放心一樣。」
「橫豎目標一致,何必劍拔弩張。倒叫您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呢?」
好歹一世夫妻過,伊鳳可知道怎麼搔某人癢處了。
果然,胤禔聽她這麼一說感動萬分,又狠狠在她臉上香了一口:「好福晉,你放心,爺一定努力進取。早晚有一日,讓你跟額娘都戴上九鳳釵。」
提問:在封建王朝,什麼人才有資格戴九鳳釵?
答:太后與皇后。
而伊穿越到現代后,成為一個山溝溝里的滿族小姑娘。一路跳級念到研究生,學的就是歷史專業。什麼清實錄、清史稿、八期通志的都有涉獵。
可知道九龍奪嫡時,眼前這條大千歲龍是怎麼蠢死的了!
這會子見他鄭重許諾,眉眼間戰意凌然的。伊鳳再找不到上輩子的感動欣慰,只戰戰兢兢拉著他衣袖:「可別!」
「有,有多大的手,就端多大的碗,爺切不可勉強為之。比起九鳳釵,妾身更盼著你好好的。」
千萬別作妖。
給咱個壽終正寢的機會!
胤禔皺眉,犀利的目光一寸寸刮過伊鳳全身。似要透過她外表,看透她內心般:「福晉以往夫唱婦隨,最跟爺一心。怎如今……」
竟從排頭兵變成拖後腿的了?
伊鳳不閃不避,認認真真地與他對視:「若可以,妾身何嘗不願爺得償所願?何嘗不想與您一道,傲視天下?可……」
「可你終究覺得爺不如胤礽多矣?」
胤禔瞪她,幾乎從嗓子眼裡迸出了這麼一句。
那小聲音寒涼的喲,彷彿夾雜著冰雪。給伊鳳一種她若說是,今兒就死定了的感覺。
果然,奪嫡啥的都是次要,壓過太子才是目標吧。
「當然不是。」伊鳳輕笑,粉面含羞地輕踮腳尖吻了下他下巴:「縱太子再如何驚才絕艷,在妾身心中也不及爺半分。」
胤禔轟地一下紅了俊臉:「哪,哪有福晉說的那麼好?」
「哪都有。妾身言語匱乏,說不出爺半分丰神俊秀,只覺得你才是這世上唯一的男人,讓我魂牽夢縈。」
彩虹屁?情話攻擊。
沒見過這等場面的胤禔俊臉紅到能直接烙餅了,一邊覺得福晉這樣不好,不夠端莊;一邊又盼著人家多說幾句,具體誇誇。
然而,伊封自覺鋪墊做得足夠多后,直接開始放大招兒了:「正因為妾身心繫爺,才盼著與您長相廝守。不願您窮盡一生之力,去做那鏡花水月之爭。」
正滿心甜蜜的時候被兜頭一盆冰水,胤禔頓時什麼綺念都沒了。
只氣呼呼,咬牙切齒地看著她:「伊爾根覺羅氏,你,你今兒不說出個子午卯酉來,看爺……看爺等你出月子如何收拾你!」
伊鳳眨眼:「說是肯定要說的,但說之前咱得說好了。不管接下來爺聽到了什麼,都不許覺得妾身得了癔症。不許驚呼,不許武斷否定。咱們一點點的,小心去印證。」
胤禔切了一聲,稱自己什麼場面都見過,再不會亂了方寸的。
「那就好!」伊鳳輕笑,附在他耳邊,用僅僅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道:「這事兒啊,得從十四日,我生二格格那天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