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 125 章
伊斯維特瘋人監獄里的囚犯雖然能多撐一會兒,可他們的使用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死海的怪物現在還沒有越過伊斯維特的防線來到人類聚集區,只是因為這座監獄為這一天的到來做了太多準備,有著充足的底蘊來硬抗罷了。
眼看著那些犯人因為自己或他人的原因一個個減員,班也很頭禿——說到底他們這些S+級的天賦持有者是戰爭中最重要的資源,不然以他們犯下的罪過早該死幾萬遍了,而不是被關在監獄里幹活。可按照現在的死亡速度,想要繼續撐下去恐怕會是很艱難的一件事。
他注視著眼前慘烈的狀況,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要是再來一個S+級的光明偏向天賦持有者……」
「轟!!!」
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巨大的轟鳴聲就從戰場最前線傳了過來。班微眯雙眸,抬起頭,看到一個距離地面十幾層樓高的觸手怪物,被一道極度純粹的光明力量,直接從中間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下一秒,它旁邊的另一隻怪物伸出去的觸手就被人用繩子捆在一起,然後用巨大的力量甩了出去,直接帶倒了後面一排排的體型並沒有那麼龐大的怪物們。
金髮少女抬起頭,她能感受到一道同樣純粹的光明力量,在戰場的最前線和她遙相呼應。
血.腥的殘骸之中,先前被掉落的肢體所遮擋的褐發青年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沫爾,好久不見。」
他對不遠處手握佩劍的少女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一點微笑,眼底卻沒有什麼笑意。
沫爾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麼,沒有多說一個字,只是繼續面朝自己的敵人們。
反而是後面的那些眼力好的人們,看到他之後都開始歡呼了起來。
「是弗萊曼領袖!」
「是夏佐·弗萊曼先生!!我們有救了!!」
「願神明保佑沫爾女士、保佑弗萊曼先生……」
褐發青年隔著戰場遠遠望向那些人們,很快又收回了目光,似乎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當下的戰鬥之中。
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知道,他,以及一個黑髮藍眼的少年為了拯救這些人,而放棄了什麼了。
但他自己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那麼他就不會後悔。
夏佐和沫爾的天賦對於這些四海的怪物天生具有一定的壓製作用,因此為了效率最大化,夏佐主動前往了伊斯維特瘋人監獄負責的最前端戰區。
「嗨,2511!」白蘿莉向他打招呼:「你竟然還沒死,這可真是難得!」
她一邊說著,一邊利落地做了一個後空翻,躲掉猛地襲來的觸手,又抱怨著將維拉瓊卡漫不經心隨手插.她胸膛上的槍給□□,頓時她的身邊瀰漫出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她胸膛處的貫穿傷正在以肉眼可以看見的速度自愈著。
而聞到頂級天賦持有者血腥味的怪物就像是聞到血味兒的鯊魚一樣,紛紛狂躁了起來,原本注意力正放在其他人身上的怪物,也都轉移了目標。
亞隆輕輕鬆鬆地從另一邊跳過來,拍了拍白蘿莉的肩,露出一臉極為興奮的笑容:「幹得漂亮。」
白蘿莉:「……噫。離我遠點,好噁心——」
她惡意滿滿地說道:「這些小寶貝可和你之前殺死的人不一樣哦?小心成為我們之中最早死掉的那一個呢~」
先前在監獄里還顯得有些弱勢的白蘿莉,一旦沒有了監獄對她的天賦壓制,她在這種戰場里就會像一個人形bug一樣分外好用。
夏佐捏碎一隻怪物的心臟,在心裡下了這樣的判斷。
……不過這樣下去肯定不行。厄休拉從死海回來之後,曾經在有
一天和他說過,死海之中比她強大的怪物不多,但普通天賦持有者根本應付不了的怪物卻稱得上無窮無盡。就算是車輪戰,人類都吃不消。
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地向第二道防線看去,沫爾就在一二防線之間隨時支援,並進行救援。
夏佐捕捉到她的身影時,她正揮舞著雙翼,冷靜地從一張巨口前搶過了一個新聯邦所屬的人類傷員,並用極致的空中速度將傷員送回了駐紮地進行搶救。
但這樣「虎口奪食」的救援行為,無疑比殺死一個普通狀態的死海怪物要困難上許多倍。
沫爾繼續振翼,沒有分毫停頓地朝著被觸手層層包圍的獵物而去,臉上沒有任何害怕或是遲疑的神情。
夏佐心裡一突,一種不妙的直覺已經先一步升了起來。
他知道沫爾的速度、爆發力、傷害等等情況,也知道死海怪物的等級和它們的強大程度。在大腦進行分析之前,他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他所知曉的經驗、線索和條件,共同構成了一個突如其來的直覺——
沫爾會死在這個怪物的手上。
她會被撕裂羽翼,她的血液的甘甜,會讓其他被抓住作為補充力量的食物的天賦持有者得以逃生。
夏佐腳下猛然用力,朝著空中的金髮友人衝去,卻被層層疊疊的怪物擋住去路,只能浪費時間破開道路,眼睜睜看著那一抹記憶中的白金淹沒進去。
「……」
他怔怔地看著這一幕,突然想起來在很久之前,沫爾在戰場上也是這麼毫無顧忌,因為她知道,神明就在她的身後,托著她的腳跟,讓她不至於跌倒,也不會受傷。
可現在,屬於沫爾的那份神恩已經不在了。
沒有神再會庇佑她。
沫爾又知道這一點嗎?
夏佐想,自從她看到自己一個人出現,臉上掛著的還是那種表情,恐怕就已經知道,她的神回不來了。
所以她現在的舉動,不是被偏愛庇佑下的有恃無恐,而是絕望中的滿不在乎。
他救不下西澤,也救不下沫爾。
褐發少年反手扯出一整條怪物的觸手,低垂著頭,準備轉過身,不再看那可能會刺痛自己的一幕。
——然而,一道急速而來的金芒讓他的動作頓了一頓。
金芒——如同閃電的金芒,僅僅是一瞬間,在人的大腦意識到它的存在的時候,它就已經闖到了你的面前,並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聲響在海中掀起層層巨浪。
那道金芒就如同流星劃過天空,然後下一瞬,團團包圍著頂級光明天賦少女的怪物們,就像煙花一樣直接炸了起來,血肉直接被炸成了粉末狀,伴隨著金色的力量隨風揚起,如果不考慮周圍濃郁的血腥氣和遍野的屍體,這個場景甚至可以稱得上美輪美奐。
爆炸的中心,黑髮的神明抱著雙翼染血的信徒,緩緩走了出來。
他明明是在抱著一位美麗的少女,卻讓人感不到半分旖旎。他抱著她就像父母抱著嬰兒,只有淡淡的恩慈和憐憫,注視著她就像造物主注視著自己的孩子。
夏佐金色的瞳孔開始微不可查地顫抖了起來,他甚至直接愣在原地無法動彈:「西澤……」
他甚至福至心靈一般地,隱隱能夠在大腦中還原出剛剛發生的一切——
在瀕死之際,金髮少女如同往常一樣祈禱冕下的救贖。
她不抱希望地、虔誠地祈禱著,沒有任何雜念,也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她可能僅僅想要再見到冕下一面,也可能什麼也沒想。
然後奇迹降臨了。
神明應了她的呼喚前來。
……
你肯應她的呼喚……那我的呼喚呢?
「西澤」這個輕得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只
是剛被吐出,夏佐就感知到,黑髮神明向這邊「看」了一眼。
神明沒有轉頭,但那種視線是絕對猶如實質且洞悉靈魂的,只要是被注視,而神明沒有想要掩飾的意願,那麼絕對不會有人察覺不到,自己在被某種存在「注視」。
而夏佐關注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固執地想,黑髮神明對「西澤」這個詞仍然有回應。不管是不是因為說這個單詞的人是身居要職的大祭司,既然他做出了回應,那麼是不是說明,自己的友人也有回來的可能?
沒等他繼續思考下去,雪白的神殿再一次降臨,而這次降臨的神殿,比夏佐曾經所看到的更加恢宏,如果不是它不會阻隔陽光的照射,簡直足以遮天蔽日。而只要是穿透過它的日光,照射在怪物們身上,頓時就讓它們像碰到天敵一樣飛速溶解,化為漆黑的液體沉入海底深處。
屬於深淵裡黑暗力量的部分正在被重新封印回海地,光明正在被重新交還給陸地上的人類。
夏佐知道,這是黑髮神明正在完成他的第二個工作——鎮壓死海怪物,庇佑他的子民。
而對方最緊迫的工作,應該就是挽回這個當初即將散架的世界吧。先貫通過去、現在與未來,站在時間和空間之外處理世界本源的問題,所以對方才會遲上一會兒才來到這個時間的這座戰場,回應其中一個無比虔誠的信徒的呼喚。
神宮降臨,神明現世,太陽高懸不落十日,這十日不會再有任何殘老病死。
這樣一個念頭出現在所有人腦海中時,他們首先是不可置信地怔愣,然後便是敬愛狂熱地跪拜歡呼。
整整十日太陽高懸,十日無病無災,這不僅僅是神明的恩賜,更重要的是這代表了神明對他的子民善意的信號。
他們是被神所愛著、庇護著的。
無論在這個世界的哪一個地點,只要是活著的人類,就都能看到這一幕,聽到這一道聲音。
哪怕他們看不到神明的真容,只能看到柔和的光,也無法壓制住心中那不受控制地本能升起的臣服。
萬民向他朝拜,而黑髮神明依舊神色淡然,治癒好沫爾身上所有的傷勢后,便讓她陷入沉睡,準備離去。
夏佐本能地向前一步:「西——」
黑髮神明轉過頭。
夏佐不太會找借口,頭皮發麻脫口而出:「我、我是您的祭司,我也受傷了,冕下。」
神明冷淡地看著他:「不可試探神。」
褐發少年臉色微白。
神明接著說道:「我給了我的祭司治癒的力量,我還給了他神明的庇佑。大祭司,你忘記了嗎?」
夏佐驟然睜大了眼睛。
他怔怔地看著黑髮神明,一時沒有轉過彎,甚至懷疑是自己幻聽了,不然怎麼會覺得,神明向來冷淡平靜的聲音里,怎麼會藏著一絲笑意?
而且,治癒的力量和神的庇佑……是「治癒」和「神佑」?這是……現在的西澤給自己的?
夏佐的大腦已經徹底陷入了混亂。
他看到黑髮神明的耳墜上的金色豎瞳對著他靈動地眨了眨,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還有些嫌棄他的愚蠢。
既然厄休拉做出這幅表現……
明明已經認為自己放棄了希望,此時此刻,夏佐還是感到了自己的心臟在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他看到黑髮神明伸出手,露出一個很淺很淺的微笑:
「大祭司,到我這裡來。」
——到我這裡來。
於是,像當初厄休拉走向他,到他身邊去一樣,夏佐向著他的方向再度邁出了一步。
他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激發出來,在和空氣中散逸的神力共調著,無一不證明,這頂級的光明偏向天賦
曾經是誰賜予他的東西。
夏佐在邁出第一步后,他就陷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狀態——他知道自己正在朝黑髮神明走去,可他看到和感知到的卻是另一幅景象。
他「看到」自己正身處當初那個關押著厄休拉的門前,而前面就是想要暴力破壞門的「自己」。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現在的他,正在用當初西澤的視角,重新觀察著這一切。
……這是西澤想要他看到的嗎?
神明就在他的身邊,總歸不會出問題的。
而隨著那道厚重的門被緩緩打開,想要擠出來的,出現在視野里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觸手,讓現在已經身經百戰的夏佐都忍不住後背發寒。
因為當初的自己,完全看不到它們,而自己要保護的身後的西澤,卻將這一切默默看在眼中,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恐懼和不適。
夏佐突然理解了為什麼厄休拉那麼容易就對西澤爾敞開了心扉。換做是自己,自己也會撐不下去的。
不過他記得,西澤當初似乎和他說過,在被錫約海姆礦石製成的門阻隔,怪物的氣息濃度不高的時候,他看不到這些觸手是因為san太高的原因……可為什麼西澤當時的san會這麼低呢?普通人的理智值應該也不足以讓他看到吧?更何況西澤一直都理智又聰明……
【理智和san值並不是同一種概念】
這樣的侵入思維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他突然又看到了另一幅畫面,那是他沒見過的黑髮少年,霧藍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就像是還沒有注入慈悲憐憫之心的神明,極度理智冷靜而又高高在上,甚至讓人覺得可怕。
【這樣的「絕對理智」,本身就不是「理智」的一種了。這個時候的他,san值應該已經到一個非常危險的數值了。】
「……你是誰?」
夏佐問道。
【你的一個同事而已,大祭司先生。相信我,為了這個世界我也是很鞠躬盡瘁的。】
這樣的侵入思維只出現了一瞬間,甚至讓人難以捕捉,但夏佐還是領會到了他的意思。
「你不會無緣無故來和我說這些。」
夏佐感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的那雙金瞳因為希望的出現而重新亮了起來。
不等他問出下一句,他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座高塔之中。
——一座聖殿中的高塔。
這座塔他也很熟悉,因為這裡是克里斯汀最常待的地方。
他感知到自己正站在窗前看向窗外,而這是克里斯汀最常見的動作。
他突然有些許好奇——克里斯汀、乃至西澤爾,到底在想些什麼?設身處地之下,他也能夠體會到一二嗎?
夏佐聽到有人的聲音傳來。在如血的殘陽之中,曾經的自己的身影躍進房間,站在他面前,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當初的目光竟然是這樣的悲傷又傷人。
他聽到自己無助地問道:「可你在這其中扮演著什麼角色?我不知道,克里斯汀。……不要欺騙我。」
這句話落下,就是從他記憶中的那樣,他現在作為主視角觀察世界的那個人近乎冷酷地反問道:「你在祈求我么。」
褐發少年慘然笑道:「是啊……我祈求你。」
窒息的沉默突然蔓延開來。
夏佐感到自己彷彿溺了水。
他花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這是當初的「克里斯汀」反饋給他的感受,而不是他當初自己的情緒給他的感受。
可就算是夏佐自己,也覺得喘不上氣來。
曾經的摯友……現如今用這幅表情注來「祈求」自己。
黑髮的少年注視著友人的發頂,他被這一句話傷得體無完膚,但他無法多
說一句來打斷來駁斥,他覺得這都是他自己應得的命運。
他張了張唇,只能說出一句「我很抱歉」,然後在那雙金色眼瞳的注視下,又說出了「伊斯維特」的名字。
看著這雙眼睛亮起來,夏佐所同步感受到的輕鬆喜悅卻只有短短一瞬間,下一秒就是鋪天蓋地而來的,彷彿將心臟一同撕扯著墜下深淵的沉重感。
這個地點說出口便代表著,褐發少年日後一定會前往這裡,那麼褐發少年被給予的傷害也仍會繼續。
不過……原本在選擇代替夏佐死去的那一刻,他就應該清楚,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在夏佐的感知中,黑髮先知那些因為相處而被拉回來的熟悉情緒,在這短短几秒間如同被蒸發了一樣灰飛煙滅。
黑髮先知微笑著,腦海中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神是不會心軟的。」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以神明自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