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在迅速走完流程去監獄的路上,夏佐罕見地保持了沉默。
他還在因為剛剛的震撼而久久無法回神,此刻正持續震驚中。
夏佐原本的設想:拳打警衛隊腳踢執行署,在不傷害他人的情況下被判定違反法令,因情節嚴重而入獄。
好隊友的做法:順手拿走了即將售賣的假貨並自首,並反手舉報他無證經營。
「所以西澤……」仗著兩個人單獨待在囚車的角落,又是輕刑犯沒什麼人在意,夏佐可憐巴巴地小聲說道:「你讓我去賣毛衣,就是為了舉報我無證經營?」
黑髮少年認真地說:
「不然呢?」
夏佐:「……」
原來這傢伙挖坑能挖得如此自然!
黑髮少年微垂眼眸,似是有些無奈地說道:「我翻閱了聯邦我們現在可能用得上的幾乎全部法令,在那裡面能夠在監獄里待得久一點,又不讓你內心難安,可以做得自然的罪行,只有這個合適。」
——在等級達到二級及以上的區域的中心街道經營,需要執行署下發的經營許可,否則將進行中額罰款和一周的拘留。而如果無法繳納罰款,則將進行一個月之久的拘留。
時間到了后,就可以刑滿出獄。
這是他在看過很多本厚重的法令才選好的,為夏佐量身定做的「罪行」。
如果不是他閱讀的速度出奇的快,只憑藉這兩天的時間,還真不夠他看完這些書。
夏佐連連搖頭,急忙解釋道:「不,我不是說有怪你的意思,西澤,只是讓你這麼費心,我有點……不太好意思QAQ。」
說這話的時候,他也是依舊擋在西澤爾的身前,大面積地擋住了其他人窺探的目光。
而他話音剛落,一道粗獷的聲音就插了進來:「喲,剛才沒看,這裡還有兩個小白臉呢!」
只見不大的囚車上,一個滿身橫肉的中刑犯不懷好意地望向了夏佐的方向,說著還想要湊過來,伸出手去觸碰他。
聽到他這句話,褐發少年整個人都懵了一瞬,身體自帶的危險反應功能卻讓他下意識反擊,只是轉瞬之間,壯漢已經被他踹到了車廂的另一邊,甚至甩到了其他兩個也正在蠢蠢欲動,想要去分一杯羹的人。
夏佐再怎麼面對過世界的惡意,也沒遇過這種事,甚至在反擊之後都是有些茫然的,只下意識覺得對方讓他很不舒服。
他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去看西澤的表情,卻發現自家好友的神情冰冷異常,那一瞬間甚至讓他有些冷得徹骨,就連之前讓他感覺到不對勁的微笑,也沒有此時的危險。
「……西澤?」
直覺告訴他,西澤爾的冷意不是針對他的。小少年想到剛剛那個男人的冒犯,又看到西澤爾難得一見的表情,眼眸彎了彎,小聲說:「謝謝你,西澤。」
……說實在話,他真的很少接受過這麼……含蓄又溫暖的善意。
就連生來的遲鈍,也無法讓這樣的善意被隔絕,更不用說,他向來更容易感受到這些。
而那個男人此時的狀態就不是這麼好了。
他其實是個慣犯,被再度抓捕起來就是因為組織搶劫,平時也色.癮嚴重,更因為之前在監獄里待久了,染上了一些監獄里某些男人噁心的習性,上了囚車不但沒有絲毫悔意,反而興緻勃勃地搜尋起可以供他玩樂的新「獵物」。
而這次兩個乾乾淨淨的小少年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監獄里的少年其實並不少見,但這麼乾淨的可就少有了,幾乎一瞬間就引起了他的興趣,於是在觀察了一會兒之後,他大膽地在囚車上就準備出手了。
畢竟這樣兩個是湊在一起的少年人,顯然缺乏安全感,好拿捏,穿的又是輕型犯的衣服,就算暫時被言語——甚至動作欺負了,看到他們的體型和實力差距,大概也是不敢聲張什麼的。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外側少年的一瞬間,一股劇痛從手臂上傳來,與此同時,他的腹部狠狠中了一腳,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他頓時疼得冷汗淋淋。
身後駕駛室里也傳來警衛警告的聲音:「嘿!都給我安生點!!」
男人沒有說話。
他低垂著頭,不敢再抬眼,甚至連牙齒都有細微的打顫。
疼痛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在被踹出去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一直藏在外面那個少年身後的,黑髮少年的眼睛。
那雙霧藍色的眼睛本來應該是朦朧柔軟的,那一剎那落在他身上時,卻活像是一柄含毒的剛刃。
冰冷異常。
沒有戾氣,沒有恨意,沒有怒火,有的只是無盡的冰冷,仿若極北之地的冰原,荒蕪而可怖。
……如果以後落在他手裡,是絕對會死的。
男人腦海中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
此時他只能慶幸,雖然來的時候是一起押送的,但是在監獄裡面,輕型犯和中刑犯的管理區域並不一樣,也就是說,以後他根本不會有機會遇到他們。
他極力將恐懼埋在心裡,在接下來的路程中,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
押送的路上發生的事情只是一件小小的插曲,西澤爾和夏佐兩人似乎誰都沒有把它當成一回事,至少他們下車的時候,表情都十分正常。
知道車上發生了什麼的警衛還特地觀察了他們兩個一眼,發現其中那個黑髮少年,不是面無表情就是禮貌微笑,無論是這其中哪一種表情,都透著一股詭異的平靜,而他微笑的時候,那個笑容弧度簡直就像是焊在他臉上一樣。
不是不好看,而是那個神情與其說是「笑」,反而更像是一種充滿了技巧性的面具,沒來由得讓看到的人心底一寒,而再次去仔細觀察的時候,感受卻逐漸正常了起來,彷彿剛才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警衛也不想再多看,匆忙移開了視線,同時對可以和西澤爾正常交流的褐發少年,產生了些許微妙的敬意。
並不知道自己此時正在被人尊敬著的夏佐,還在擔憂地和西澤爾說著注意事項:
「……我經歷過人體實驗,那裡被投放的競爭者好歹還是孤兒,這裡的人可都是犯了罪才被關進來的囚犯,一定比他們要危險多了,西澤,你一定要小心……」
「……如果再有剛剛的那種人不長眼地來找你,你就告訴我,看我不——」
注意到一邊的獄警的視線和西澤爾似笑非笑的注視,夏佐嘴裡的話硬生生轉了個彎:「——去好好和他友善交流一下。」
夏佐:夏式乖巧.jpg
西澤爾眨了眨眼睛,他似乎感覺,夏佐在他身邊跟久了之後,好像也被他帶壞了一點。
雖然像是有一些腦子了,可無形之中陰陽怪氣、隱形威脅的頻率也增加了呢。
他搖了搖頭:「不用擔心我。」
黑髮少年的目光依舊很冷靜:「既然你知道監獄的危險程度,我也不再在這方面多加叮囑。」
「不過,記住我告訴過你的事情,在這所監獄里,不要怕麻煩纏身,也不要怕傷害他人。」
——不要有任何顧忌。
——你有機會傷害的也並不會是無辜之人。
除了別有目的,只有死不悔改的傢伙,才會在監獄里去惹是生非。
夏佐點點頭,滿口答應:「我會的,西澤。」
被分到同一個牢房是最理想的情況,可最大的概率,是他們進去之後處於不同的地方。
果然,在分配牢房的時候,西澤爾在東,而夏佐在西,正好位於對立的兩邊。
於是西澤爾頂著夏佐充滿擔憂的目光,十分淡定地戴著手銬進了屬於自己的牢房,順便觀察著這裡的環境。
顯而易見的,二級監獄的待遇比三級監獄要好了不少,至少這裡就連輕型犯的鎖開起來都要費上他一些時間,個別地方還安裝了監控攝像頭,正在亮著正常運行的紅點。
「……輕型犯牢房那邊的位置不夠了,這個牢房是屬於中刑犯的,」帶路的獄警目光中帶著點同情,似乎在惋惜這樣的少年馬上就要被那些人渣摧殘了,「你的刑期只有三個月,忍忍就過去了。」
根據聯邦法令,原本按照西澤爾順走的那件首飾的價格,他的刑期要長得多,可因為那件首飾後來被鑒定為假貨,價值大減,他又是自首,還舉報了另一個無證經營、在聯邦剛剛頒布這條法令就頂風作案的人,於是檢查組就酌情減輕了他的刑期。
「謝謝。」西澤爾朝獄警笑了笑,然後就抬腳走進了牢房,沒有半點懼怕與猶豫,平靜到讓人覺得異常。
進去之後,他按照習慣,先觀察了一下幾個可能不會相處太久的「舍友」。
整個牢房除了他以外一共有三個人,都是中刑犯,而其中的一個尤為熟悉,正是之前在車上起過衝突的那個。
黑髮少年站在那裡,似乎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也沒有多做什麼,安安靜靜地走回了自己的床位,看樣子是準備先閉目養神了。
那個在車上就吃過虧的中刑犯鬆了一口氣,可另外那兩個,一看到是個黑髮少年,長得還漂亮非常,擁有一張幾乎不像是凡人能夠擁有的臉,頓時就按捺不住了起來,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準備隨時去和這個新來的獄友「聊聊天」。
洛克心裡痒痒,不住地看向少年的床鋪所在的位置,與此同時還觀察著喬治——已經第三次進來的他們牢房公認的老大的動作,卻發現對方低著頭,甚至也早早地躺在了床上,根本就不給他一個眼神。
洛克有些疑惑,以前遇到這種事情,喬治總是最積極的那一個,他們要是擅自動手,對方甚至還會不高興。
那今天他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不舒服嗎?
明知道喬治的表現有些異常,可眼前的黑髮少年實在是太美了,美人在前,又是一個少年犯,他壓根就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站起身就往他的方向走去。
「小美人,認識一下?」
洛克有些興奮地說道。
而他口中的「小美人」卻並沒有動靜,背對著他休息著,根本無動於衷。
他頓時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侮辱,抬起手就想往少年的肩膀上抓去,卻發覺眼前銀光一閃,下一瞬間劇烈的痛處就從手腕處迸發,他低頭一看,大片大片的鮮血,透過血管噴涌了出來。
洛克甚至連尖叫都無法說出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血往外流,然後才手忙腳亂地撕下囚服想要給自己包紮起來。
「抱歉,趕路實在太累了,就割得淺了一點。」
直到少年乾淨的音色平平淡淡地傳了過來,他才如夢初醒一般下意識抬眼看過去。
進來時看起來無比無害瘦弱的黑髮少年,此時正漫不經心地垂著眼眸,坐在床邊隨手轉著指尖的染血的銀色刀片,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不像是誤入歧途的輕型犯,反而更像是一個誤入此處的,徹頭徹尾的理智瘋子。
這一瞬間,洛克終於明白為什麼喬治始終不願意與他對視了。
他渾身發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骨骼都在咯吱作響,一種對於天敵一般的恐懼深深壓住了他的內心,哪怕眼前的少年看起來再虛弱,甚至有可能沒有力氣再完成下一擊,他也再也不敢有一點點的放肆。
——會死的。
這只是個警告,他想。
——如果再去招惹他,他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殺死自己的。
黑髮少年看了他一眼,微笑著說道:「不要這麼緊張,先生,你不是想來找我聊一聊的嗎?」
他的視線掃過對方仍在流血的手腕,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你的手怎麼流血了?是不小心被刀具割到了吧?」
「——獄警,這裡有人受傷了!」
黑髮少年突然提高了聲音,朝牢房外面喊了一聲。
「……!」
洛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大腦一片混亂。
什麼不小心被刀具割到了?這明明就是眼前這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少年親手划的!而且他喊獄警做什麼?他就不怕受到監獄的懲罰嗎??
「媽的,誰又惹事了?給我等著!」
外面傳來了獄警大聲的回復,與此同時,腳步聲快速朝這邊移動過來。
就在獄警朝這裡移動的間隙,黑髮少年笑著說道:「像你這樣的犯人,就算一開始來的時候被沒收了管制刀具,後面也一定是有自己的門路,重新獲得的吧?」
洛克瞳孔一縮。
「自己解決,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黑髮少年的聲音霎時間冷淡了下來,那其中藏著的無盡的冷意幾乎讓洛克當場汗毛直豎。
他再一次無比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惹了個絕對不該惹的人。
很快,獄警就來到了他們身邊,粗聲粗氣地問:「誰受傷了?怎麼回事?誰搞的?」
洛克滿頭是汗,疼痛和恐懼幾乎將他淹沒,而他卻還硬撐著回答道:「是我,警官,是我!」
獄警懷疑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當看到他手腕處慘烈的傷口時,狠狠皺了皺眉,說道:「這是誰幹的?是你們牢房的嗎?」
聽到你們牢房這幾個字,洛克頓時一個激靈,連忙否認道:「不是!!不,不我是說,不是我們牢房的其他人乾的,是我今天在……在把玩我藏起來了小刀的時候不小心劃到的!!」
他小心翼翼地用染血的雙手從口袋深處翻出一把小刀,臉上的表情幾乎快要哭出來了:「您看,這就是我私藏的刀具,真的是我不小心劃到的……」
「……」
他自己都這麼說了,縱然有懷疑,獄警也只能作罷,視線在屋內掃過了一圈,最後停留在了西澤爾身上,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謬,嫌惡地看了一眼洛克,說道:
「跟我走吧,去處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