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
第一百零四章
浴桶中的水漸漸涼透,微冷的感覺讓寒酥下意識地打了個噴嚏,才醒過來。她迷糊了一下,後知後覺這裡是哪裡,也明白過來自己睡得久了些。她趕忙從浴桶中站起身,立刻帶起一陣嘩啦啦的水聲。
她抬腿跨出浴桶,赤足走到一旁的架子旁,拿了上面的棉巾才擦身。她也不知道自己涼水裡泡了多久,此刻只覺得身上很冷。
叩門聲這個時候在外面響起,緊接著是封岌詢問的聲音:「寒酥,你在裡面?」
寒酥剛想回答,先打了個噴嚏。
封岌聽見她的聲音推門進來,見她側對著她,正彎腰用手中的棉帕去擦腿上的水珠。隨著她彎腰的動作,柔軟輕墜,墜出誘人的婀娜。
寒酥握著巾帕遮胸望過來,蹙了下眉,才說:「將軍又隨隨便便進來。」
封岌回過神來,大步朝寒酥走過去。他幾乎沒有給寒酥退卻的機會,已經握住她的腰,逼得她後退,直到寒酥的后腰抵在濕漉漉的桶壁。他望著寒酥這張沾著一滴滴水珠的面頰,將吻落下來。
天知道,他實在是看夠了寒酥那張粘著鬍子的臉!
寒酥如雪似瓷的嬌身還有未擦凈的水痕,水珠沿著她的柔軟緩慢地向下淌去。而封岌高大的身軀上裹著堅硬的鎧甲。金屬硬甲擠著她的嬌柔,冷與熱、硬與柔,密不可分地相貼。寒酥雪藕的手臂攀著封岌,纖細的白在封岌一身鎧甲之下顯得格外嬌柔。
在寒酥快要無法喘息時,封岌終於放開她。他深沉的眸底壓在火焰,他垂目望向寒酥,看著她眼眸中的迷離和臉頰上的緋紅。
寒酥急喘了兩聲,帶著嗔意地望過來,道:「我要重新洗澡了。」
封岌笑了,在寒酥的臉上又親了一下。
他最喜歡寒酥帶著嗔意的目光,他喜歡她的一切真實情緒。
封岌扯過一旁的袍子將寒酥裹起來,然後抱著她到屏風另一側的軟塌上坐下暫歇。然後他才喚了侍女進來,重新準備了溫熱的洗澡水。
這一次,他抱著寒酥進了水中。
寒酥卸去扮丑的男子妝容,出水芙蓉般出現在封岌眼前,撥弄他心弦讓他一陣心猿意馬。他承認抱著寒酥進水,確實懷了些不夠君子的打算。
不過他很快發現寒酥似乎著了涼,不太舒服。他將掌心覆在寒酥的額頭,發現她有一點發燙。
封岌不得不剋制了一番,又用溫和的語氣安慰她。他將寒酥抱在腿上,讓她偎在他懷裡休息一會兒。
可是寒酥的軟膩的身子就在他的懷裡貼著他,他周圍都是她身上好聞的味道,他睜開眼睛酥山近在咫尺……這於他而言,確實太難熬。
「寒酥。」封岌開口,「你現在能站起來嗎?」
寒酥輕垂的眼眸,眸中流光輕晃,她將濕漉漉的手臂搭在封岌的肩上,又將臉埋進他的頸窩,她抱住他,說:「不能……」
封岌沉默,他似乎不應該太混賬。
「怎麼就生病了?」封岌摸了摸寒酥的頭。他輕撫過來的長指難免沾了些惋惜與心疼的情緒。
寒酥軟軟地偎在他胸膛,有些疲乏得不想說話。
封岌沒有在水中久待,便抱著寒酥起身,大手拿著巾帕很快擦乾寒酥身上的水,也不給她穿衣裳,拿了一件他的大氅將她徹底包起來,抱著她回房間,將她放到床榻上。「我去給你拿葯。」
封岌轉身走房,迎面遇見肖子林。
肖子林視線越過封岌,好奇地伸長了脖子朝門口的方向望去,他嬉皮笑臉地湊到封岌的面前,問:「將軍,您帶來的那個醜男呢?我想和他干一仗!」
封岌冰冷的目光落過來,肖子林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明明理智知道將軍不會對他怎麼樣,肖子林還是在封岌的這一瞥中感覺到了血腥味的危險。
「去沿著城樓跑三百圈。」封岌收回目光大步往外走。
肖子林懵住了,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跟在封岌身邊多年,知道將軍向來賞罰分明從來不會因為別的事情遷怒部下。今日這是……
「噗嗤!」雲帆躲在遠處笑。他捂嘴笑也沒把笑聲憋住。
肖子林轉過頭去望向他,心裡隱隱明白了什麼。從這一日開始,雲帆開始了很長一段的挨揍生涯,直到三個多月後肖子林被封岌派去了別處,雲帆的苦日子才結束。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不過也因為寒酥睡在涼水裡導致染了風寒,才會讓她在城中多住了一段時日。要不然,她原本只打算在這裡停留三四日,就繼續啟程去鄲鄉尋找父親。
如今人病了,封岌就有了理由,一本正經地阻止她走。
這一住,就是小半個月,轉眼到了七月末。
封岌總是很忙碌,有看不完的信件,開不過的議會,剩下的時間他會帶領士兵出城。每日早出晚歸。
寒酥病得頭昏,長時間卧床休息。她知道這次生病不僅是因為在涼水中睡著,而是先前趕路的兩個多月,多次有生病的跡象,只是彼此神經緊繃,不敢病倒,她身體也聽話,竟真的撐住了。
如今不過是人放鬆下來,又借著這次染風寒,一下子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十來日,才徹底痊癒。
除了因為生病,寒酥也不願意外出。她不想旁人知曉封岌身邊帶了個女人,這對他來說不太好。他行軍打仗半生,哪能讓他在最後一役時名聲有污。
寒酥坐在窗口,望著窗外的糜糜的晚霞。
翠微端著葯進來,說:「該喝葯啦。」
「我已經好了,不用喝了。」寒酥微頓,「罷了,給我吧,煮也煮了不要浪費了。」
寒酥蹙著眉,將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
翠微趕忙遞上甜甜的蜜餞,給寒酥紓一紓口中的葯苦味兒。寒酥將蜜餞含在口中,緩了緩微澀,才問:「東西都收拾好了?」
翠微點頭:「都收拾好了,您就放心吧!」
寒酥明日一早會啟程繼續往鄲鄉趕。
寒酥在窗下又坐了一會兒,起身往小廚房去。上午就準備好的食材整齊擺放在廚房裡,她打算親手給封岌做些糕點。
她知道自己做菜的手藝不怎麼樣,也不強求做一頓晚膳,只做擅長的糕點。
封岌知道寒酥明日就要走,他今日比往常早歸。
當看見封岌出現在小廚房門口的時候,寒酥蹙眉:「今日怎麼回來這樣早?」
話剛問出口,寒酥已隱約猜到了。
封岌默契地沒解釋,他一邊挽袖子一邊走進來,道:「我能做些什麼?」
他在屋內巡視一眼,自覺地走到洗手架旁邊洗手。
熱氣從鍋蓋的縫隙往外鑽,小小的廚房裡飄著食物的香氣。寒酥望著自覺洗手要幫忙的封岌,忽然晃了下神。
這樣靜好的生活好像曾經出現在她的夢裡。
封岌抬眼望過來,寒酥回過神,她走過去給封岌遞擦手的帕子,說:「剁肉會嗎?」
封岌看了寒酥一眼,是一個讓寒酥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眼神。
封岌走到案板前,看著桌上放的一塊肉,問:「剁成什麼樣的?」
「需要一半切成肉絲,一半剁成肉醬。我怕將軍切不好肉絲,只剁肉醬就好,肉絲我自己來。」
封岌瞥一眼菜刀,面無表情地拿起來。
寒酥轉身走到裡間去拿麵粉,她隱約聽見外面傳來十分有規律地菜刀切落在案板上的聲音。
她拿著麵粉從裡間出來,立在門口望向封岌。他高大的身軀立在狹窄的案板后,脊樑提拔,連腰也不彎一寸,他半垂著眼,面無表情地望著案板上,一隻手握著菜刀有規矩地快速切下去,而他另一隻手竟隨意地垂在身側。
寒酥朝他走過去,看清案板上的肉絲,不由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樣可以嗎?」封岌問。
寒酥目光輕移,望向案板旁邊的一個碗,裡面是她剛剛切好的蘿蔔絲。而封岌切的肉絲竟比她切的蘿蔔絲還細,更神奇的是每一條肉絲幾乎一模一樣的粗細長短……
寒酥因先前並無惡意的輕視而有些尷尬,她說:「很好,比我切得要好許多。」
封岌用菜刀將切好的肉絲撥到一旁,然後開始剁另外半塊肉。他看向寒酥,再次確認:「肉醬?」
寒酥點頭。
他手腕一轉,刀身用力拍在那半塊肉上,力度之大讓寒酥下意識縮了下肩。
寒酥忍不住問:「將軍……以前也會經常幫母親打下手?」
「沒有,沒幹過。」封岌否認。
寒酥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封岌輕鬆地剁著肉,面無表情口氣隨意:「和剁腦袋瓜子也沒什麼區別。」
封岌睥著成了漿糊的肉醬。
他就知道,沒有他玩不明白的刀。
菜刀也是刀。
肖子林在廚房外探頭,有事要稟。寒酥趕忙說:「將軍去忙,已經沒有多少活了,一會兒就能做好。」
寒酥又在廚房忙了一會兒,和翠微一起端著晚膳和幾道點心出去。點心是她做的,那幾道菜肴卻是翠微的手藝。
她走到前廳的門口,隱約聽見肖子林對封岌稟話——「三郎一直沒回去。」
寒酥的腳步不由頓住。
她沒聽見封岌開口,不過卻見肖子林從裡面出來。寒酥端著糕點邁步進去,將糕點放在桌上。
翠微也將手裡的菜肴擺上桌,然後退下去。
寒酥在封岌對面坐下來,她主動問起:「還沒有找到三郎嗎?」
「沒有。」封岌並沒有隱瞞寒酥。
寒酥蹙眉。這都四個多月了……以封岌的勢力想要找一個人四個月還沒找到,可見沈約呈是花了心思躲避。
不過寒酥並不想在分別前一晚談論這件事,她微笑著岔開了話題,和封岌一起用過晚膳。
封岌端起酒壺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放在寒酥面前。寒酥剛喝了一點,外面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
不多時,肖子林立在門外急急叩門。
封岌不緊不慢地端起酒杯,開口:「稟。」
「將軍,溪蘿州失守了!」
向來弔兒郎當的肖子林語氣是寒酥從未聽過的嚴肅急切。
封岌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沉聲下令:「整理大軍,天亮出發。」
「是!」
原本第二日該是寒酥啟程前往鄲鄉,寒酥沒想到封岌也要往前線去。這段時日,大荊和北齊一直在爭奪溪蘿州。縱使寒酥不太懂軍事,跟在封岌身邊這段時日,也讓她明白溪蘿州有多重要。徹底掌握了溪蘿州,才能踏進北齊的都城。
寒酥望向封岌,柔聲道:「將軍要小心。」
封岌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目光:「放心。」
他似乎永遠有著令人信服的胸有成竹。
因第二日一早要出發,這一晚,封岌與寒酥很早歇下。寒酥安靜地偎在封岌的懷裡,縱使是人人敬仰無所不能的封岌,寒酥還是會因為他要上戰場而不安。
寒酥想著明日要早早起來送封岌,可她並不知道封岌口中的天亮出發,需要提前一個時辰起身。
天色仍陷在濃墨時,寒酥隱約覺得身邊空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封岌立在床邊穿衣,他身上的衣裳很熟悉,寒酥隱約認出來是她給他做的那件。
「將軍……」
封岌轉過臉,望向寒酥。
他俯下身來,親了一下寒酥的眼睛。當他的吻落下時,寒酥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繼續睡。」封岌說。
當封岌直起身時,寒酥迷迷糊糊地仍舊閉著眼睛。
封岌拿起一旁的硬甲,沒往身上披。他凝神深看了一眼寒酥,才轉身往外走。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大步轉回身來,俯下身來用力地去吻寒酥。
寒酥徹底醒過來,有些無法承受他的這個吻。她睜大了眼睛望著封岌,在這個無法呼吸的掠吻中,她徹底清醒。
當寒酥將要喘不過氣來時,封岌沉聲:「等我。」
寒□□口不停地起伏著,她望著封岌深如浩瀚的眸底。她知道她這個時候應該微笑著答應,可是看著他的眼睛,寒酥在這一刻卻有些莫名地心慌,不願意說假話騙他。
封岌指腹撫過寒酥的唇,沾了一點她唇上的口津。他輕笑了一聲,溫聲道:「再睡一會兒。」
他重新直起身,抱著他的鎧甲轉身大步往外走,這次沒有回頭。
寒酥躺在床上喘息了一會兒,才急急起身,她披上外衣快步追出去,她在一片漆黑中踉踉蹌蹌地摸索著向前,登上城樓,向下望去,看著浩浩湯湯的軍隊駛出城門。
她的視線落在封岌高大的背影上。
所有的不舍在這一刻凝聚在心口,借著夜色的遮掩,她才敢悄悄濕了眼眶。
她總是很擔心因為她的緣故讓他分心,她用盡了她的溫柔對待他,盡量藏起分別的酸澀。如今她立在月下遙遙望著奔赴戰場的封岌,盼著他今朝能完成多年夙願天下一統,更盼著他平安無恙。
封岌似有所感,轉過身來,遙望城樓之上,看見寒酥單薄的身影立在高處,涼風吹拂著她的裙擺,月色灑在她身上讓她顯得如夢似仙,又搖搖欲墜。
封岌捻了捻指上的扳指。
他早已分不清寒酥的溫柔幾分真幾分假,也不確定寒酥會不會等他。可他必須暫時離開她專心奔赴戰場。待他踏平北齊都城結束這場多年戰事,那個時候,他才有資格捧著婚事去要她。
他要她,無論她願與不願。
天光大亮時,寒酥亦啟程離開了這座城,這次她身邊的雲帆換成了長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