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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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封岌帶著寒酥騎馬走,其他人繼續駕車按照原路前行。眼看著就要到京城,長舟將馬車停下來。
長舟四處張望,不見封岌和寒酥的身影,不由詫異。按理說,封岌和寒酥騎馬要比馬車先到才對,怎麼還不見人影?之前說定在城門前碰面,封岌斷然不可能帶著寒酥先京城了。
長舟皺眉,時不時地轉頭環顧四周。
又過了好一陣子,他才看見封岌的身影。封岌縱馬在馬車旁停下來,寒酥立刻先從馬背上跳下來。她登馬車時,封岌習慣性地去攙扶她,卻被寒酥將他的手拍開了。
長舟挑了挑眉,移開視線,全當沒看見。
坐進馬車裡,寒酥側過身去不看封岌。
封岌顧慮長舟習武之人耳力過人,他不得不湊到寒酥的耳畔壓低聲音:「真生氣了?」
回答他的,是寒酥的一道輕哼。
「可是我很喜歡。」封岌道。
「你……」寒酥臉上一紅,瞪著他呢喃:「不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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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寒酥暫時不想理會封岌,卻彎腰從箱籠里翻找提前準備好的□□。
馬車要進城,要接受盤查。他們這一行人做好了假身份,同樣也需要喬裝打扮一番。
可還沒有裝扮好,外面就響起了喧嘩聲。
封岌皺眉,立刻從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聽出是京城禁軍的聲音。甚至是因為多年的軍旅生涯,他能將過來的禁軍數量聽出個大概。
寒酥也顧不得因剛剛的事情和封岌彆扭,立刻望向他。
緊接著,祁朔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奉命捉拿叛賊封岌!」
寒酥聽見祁朔的聲音,直接愣住了。她手裡還拿著張剛要遞給封岌的□□,她動作僵在那裡,蹙眉望向封岌。
封岌要比她淡然許多,甚至笑了一下。他瞥一眼寒酥手裡的□□,道:「看來用不上這東西了。」
他說:「我跟他們走,你回赫延王府等著就好。」
寒酥立刻握住封岌的手腕。
「不會有事。」封岌沉聲,語氣篤定,沉穩的聲線令人信服。
封岌推開馬車的木門,朝外望去。
祁朔帶著黑壓壓一大片的禁軍堵在馬車前。不遠處就是京城的城門,此時那兒正有許多來往百姓好奇地打量著這邊。許是有人聽見了祁朔的話,快步進城的同時,向茫然互相詢問發生什麼事情的百姓解釋:「禁軍抓反賊!」
封岌環顧之後,重新將目光落在祁朔的身上,居高臨下地問:「叛賊?本王?」
祁朔被封岌的氣勢一壓,頓時臉上一紅。
藏身在馬車裡的寒酥也挪了挪身,在封岌身邊往外打量,她皺眉看向祁朔。
祁朔頓時心裡更不是滋味兒,臉上又是一道白,他別過臉移開視線不去看寒酥。想起寒酥寫給寒正卿的信,他心中更是酸澀。祁朔咬了咬牙,道:「有人舉報赫延王假死脫身,意圖謀反。我奉命押送赫延王進城入審。將軍,不要讓我等為難。」
封岌冷笑了一聲,他懶得再與祁朔廢話。他從馬車上跳下來,大搖大擺地往前走。
禁軍們忍不住悄悄目光交流。
祁朔又看了寒酥一眼,轉身跟上封岌:「將軍請慢。」
「怎麼,還要綁了我?」封岌沉聲。
祁朔將一個黑色的帷帽遞給封岌,道:「還請將軍遮容,在事情未調查清楚之前,不要驚擾百姓。」
封岌冷笑,卻並不接。他大步往前走,踏進城門。
城門口來來往往的百姓慢慢認出了他。
「這、這不是赫延王嗎?」
「我是看錯了嗎?赫延王不是戰死了嗎……」
「赫延王居然沒死!真的太好了!」
短暫的震驚與疑惑之後,這些百姓一窩蜂圍上來,要和封岌說話。禁軍趕忙將百姓與封岌隔開。這些百姓的熱情卻毫不減淡,隔著那些禁軍,跟隨著封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大聲向封岌說話。
「將軍!聽說你被該死的北齊人害死了,我們全家哭了三天!」
「您還活著,真是老天有眼!」
「將軍……咱們再也不用怕北齊人打過來了……」「將軍,我長大了也要像你一樣保家衛國!」
封岌轉過頭看向人群里的小男孩,對他點了下頭。小男孩愣住了,直到封岌又往前走了一段,他急忙大聲說:「我一定好好聽爹娘的話,長成有用的人像你那麼厲害!」
寒酥坐在馬車上,遙望著進城的封岌。他表面上是被禁軍押送,實則更像是被百姓簇擁著。
雲帆等人從后一輛馬車下來,走到長舟面前。雲帆問:「將軍可交代了什麼?」
長舟轉頭望向寒酥。因為封岌走之前什麼都沒與他說,只與寒酥說過話。
其他人也都順著長舟的視線望向寒酥。
「回赫延王府。」寒酥道。
封岌的押送實在是招搖,好像不過眨眼之間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封岌沒有死。
一些為了祭奠他的白燈籠還高高掛著樹上。
赫延王府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大爺聽見下人稟話時,差點一口茶水將自己嗆死。
大夫人趕忙伸手順著他的背,連連說:「你慢些慢些!」
「我沒聽錯吧?」大爺睜大了眼睛,死死抓著大夫人的手在發抖。
大夫人心裡何嘗不是十分震驚?她轉過頭讓家丁再說一遍。
「千真萬確!」家丁喘著說,「都有人都看見了!二爺帶著夫人從城外回來,禁軍的人卻說二爺是叛賊,將他押走了!」
「二弟怎麼會是反賊,這簡直是笑話啊!」大夫人拍了拍大爺的胳膊,急說:「別呆坐著了,快出去打探打探。」
「是是是……」大爺回過神來,立刻站起身。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下人去喊三爺和四爺,與他一同出府去。
大夫人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讓家丁將當時的情況再說一遍。「夫人……」大夫人喃喃自語。她臉色微變,後知後覺封岌是很可能帶著寒酥回來的。略遲疑之後,她派人去接寒酥。
大夫人想了想,又叫來自己的侍女,讓她去三夫人那邊支會一聲。
三夫人得到消息時,正在朝枝閣,給寒笙梳頭髮。
「姐姐回來了?」寒笙驚訝地轉過臉,臉上浮現燦爛的笑容。
三夫人有些意外。前段日子寒酥寫信給寒正卿。三夫人雖然沒有看見那封信,卻從寒正卿口中得知寒酥和封岌不打算回來了,要隱姓埋名地在外生活。不舍之餘,三夫人也替寒酥高興。由衷覺得這樣對誰都好。
她是真的不想稱呼寒酥為二嫂。
這怎麼這麼快又改了主意,兩個人都回來了?而且赫延王還被禁軍的人帶走了……
三夫人收回神,摸摸寒笙的頭,說:「笙笙想在家等著,還是和姨母一起去接你姐姐?」
「當然是跟姨母一起去接姐姐!」寒笙站起身,焦急地想要立刻往外走。
三夫人溫柔笑笑,站起身來,接過侍女遞過來的棉衣給寒笙穿上,才牽著她的小手往外走。
三夫人和寒笙出了赫延王府的府門,立在門口等候著。
京城裡的百姓聽說了赫延王沒有死,有那好事者蹲在赫延王府長街前張望著。
不多時,馬蹄聲和車轅聲讓三夫人尋聲望去。她看見了趕車的長舟,立刻牽著笙笙的手往前迎。
「三夫人。」長舟開口。
寒酥推開車門往外望去,看見至親的兩個家人,她眉眼帶笑眼底卻有一點濕潤地喚:「姨母,笙笙。」
三夫人長長舒了口氣:「回來也好!」
笙笙紅著眼眶,朝著姐姐的方向望去,壓著聲音里的哽咽:「姐姐……」
寒酥從馬車上下來,快步朝姨母和寒笙奔過來。她在妹妹身前蹲下來,用力將妹妹抱在懷裡。
「姐姐回來了。」
寒笙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她從來沒有與姐姐分開這麼久,從不適應到不得不適應,再到如今的重逢。向來懂事的她也忍不住抱著姐姐不停地哭。
「不哭了。姐姐回來了。」寒酥拍著妹妹的脊背安慰著。經歷過一場生死之後再與親人重逢,寒酥亦忍不住濕了眼眶。
三夫人望一眼遠處街角張望的人,她心裡咯噔一聲,趕忙說:「好了好了,咱們回去說話。」
寒酥這才鬆開妹妹,她站起身來拉一拉三夫人的手,濕聲:「讓姨母擔心了。」
三夫人已從寒正卿口中知曉了寒酥經歷過什麼,如今再見寒酥,她心裡只有心疼。她忍了忍眼淚,拉著寒酥的手往回走。
寒酥走在中間,一手被三夫人攥著,一手牽著妹妹。
三夫人詢問:「聽說赫延王被禁軍的人帶走了?」
「是。」寒酥一想到是祁朔帶人押走了封岌,她立刻皺了眉。「不過他說沒什麼事。應當只是走一趟,很快就會回家。」
寒酥想起肖子林帶回來的消息——父親洗刷罪名時,有祁家父子的幫忙。祁伯父和父親交情極其深厚,此番又有搭救之舉。寒酥心中隱隱不安,猜測是不是父親走漏了封岌還活著的風聲。
不過,就算是父親告訴了祁伯父,寒酥也堅信父親會讓他們父子二人不要外傳。
「對了,有一個好消息你應該還不知道。」三夫人道。
「什麼好消息?」寒酥先將雜思收起,微笑起來與姨母說話。
「你啊,現在可是京中的大名人,大才女了!」三夫人道。
寒酥茫然地望著三夫人,不解其意。
「就是你出的那本詩集,叫……《自雲集》如今已經是家喻戶曉嘍!還有人把你以前寫過卻沒有收錄在《自雲集》裡面的詩詞都整理了出來!」
寒酥有些意外。她明明記得自己離京之前,剛好是父親被蓋上了謀逆的罪名,自己成了反賊之女,她的詩集也賣不出去了。她遠在北地時,曾一度對李叔歉意。
寒酥疑惑地問:「是父親的冤屈被洗刷之後的事情?」
「不是!」三夫人搖頭,「就在你離京后沒多久,那詩集已經開始大賣了。相反,這次給你父親洗刷冤屈時還有你的功勞呢!他們都見字如人,能教出你這樣的女兒,寒正卿必然不可能勾結敵軍!」
三夫人又跟寒酥詳細說了她的《自雲集》如何槍手、父親洗刷冤屈的過程。寒酥安靜地聽著,心中頗有感慨。
文人,或許有著清高不圓滑的缺點,同時也有著不畏權勢的傲骨。當他們真心為詩詞文字所折服,並不會因為作者的身份而將那些文字當成垃圾。
寒酥垂眸望了一眼妹妹,問:「我父親如今安頓在哪兒?」
三夫人道:「本來是想將人接過來住,可確實不方便。他也不願意。我尋了個閑置的院子讓他暫住。原本他還想將笙笙接走,可是笙笙每日都要去銜山閣治眼睛,又不好麻煩師太醫奔走,就將笙笙繼續留在我身邊了。」
寒酥問:「笙笙,你現在覺得眼睛怎麼樣了?還疼嗎?」
「不疼了。」寒笙搖頭,「而且我有時候能夠看清一點點輪廓。」
寒酥的眼眸一下子亮起來,歡喜地問:「真的?」
「真的。不過只是一點點輪廓,從初哥哥說再治一段時間,我就能看到不同顏色了!」
寒酥笑起來,心裡被巨大的歡喜充盈著。
說著話,就到了朝枝閣門前。蒲英和兜蘭滿臉堆笑地迎上來。寒酥望著熟悉的朝枝閣、熟悉的臉孔,一時恍惚間好似自己並沒有離開過。
「表姑娘,你臉上的疤居然一點也看不出來了!」兜蘭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三夫人只顧著與寒酥重逢的喜悅,這才注意到她的臉。她仔細一瞧,驚訝地發現確實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寒酥笑笑,說:「是遇到神仙醫者了。」
進了朝枝閣,寒酥和姨母、妹妹說了很久的話。後來姨母走了,妹妹趴在寒酥的懷裡睡著了。
寒酥摸摸妹妹的頭,小心翼翼地想要將她抱起來,兜蘭趕忙上來幫忙。寒酥後知後覺妹妹長高了不少,自己已經有些抱不動她了。將妹妹安頓在床上,寒酥便出了府,去看望父親。
父女兩個相見,寒正卿望著女兒愣了好久,他問:「雪意,你這是遇到華佗再世了?」
寒酥但笑不語。
神仙醫者也好,華佗再世也好,都是封岌。
一語畢,寒正卿眼角一濕心裡汩汩酸澀。他差點看著女兒死在懷裡救不回來,後來女兒的命雖然救回來了,卻又看著女兒日漸消瘦病痛纏身……
寒酥安慰了父親好一陣子,才詢問父親是否將她與封岌的事情告訴了祁家父子。
寒正卿茫然:「沒有啊。我縱使和你祁伯父交情深,也不會將這樣的事情隨便與旁人說。若不是你說不想讓你姨母擔心,我是連你姨母也不會告知的。」
寒酥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裡卻生出旁的疑惑來。
寒酥以為父親會問她與封岌的事情,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父親什麼也沒問,只讓她嘗他親手泡的茶。
歸來的這第一日,寒酥並不怎麼擔心封岌。因為他走時信誓旦旦地說他不會有事。
可是寒酥想不到封岌一走就是五日未歸。
寒酥讓長舟去打聽過,得知封岌如今在牢中,並沒有接受過審訊。而對於此事,不管是朝堂還是鄉野都快要議論翻了天。
「只將人關起來是什麼意思……」寒酥喃喃自語。
寒酥眼中的茫然散去,聚成狠絕。她快步朝銜山閣去,去了封岌的房間,打開衣櫥門,踮腳抱起最上面的舊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