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第五十—章
長舟悄悄瞥了一眼封岌的臉色,再悄悄收回目光。
封岌臉上表情沒什麼變化,好似只是聽見一件不足輕重的小事。他對沈約呈開口,是往日里一慣沉穩從容的語氣:「十七歲的人了,收收心思多做些有用之事,好過郁困於兒女情長。」
沈約呈臉上唰的一下紅了。遭到了批評,他立刻頷首低眉,畢恭畢敬:「是。父親教訓的是。」
「去吧。」封岌漠聲。
沈約呈躬身,又慚愧又沮喪地轉身退下。
封岌瞥了一眼沈約呈的背影,收回視線皺眉收拾桌上的信件,隨口問:「又是誰?」
對於寒酥又要與人議親這件事,封岌見怪不怪。反正這不是第一次了。
「是她家鄉的鄰居。」長舟稟話,「當年寒正卿和祁浩涆先後被貶去偏僻之地,頗有惺惺相惜之意。兩家人相互扶持,關係甚好。」
祁?封岌想起來了,上次三夫人曾經提到的那個人?
封岌將手中整理的信件擲於案上,慢條斯理地攏了攏袖口。
此時,寒酥帶著妹妹正與祁家一家四口在長福寺。
祁夫人信佛,每月十五都要來寺中拜佛用齋飯。今日正月十五雖是佳節,也過來了。
馬車裡,祁山芙正在給寒笙染指甲。馬車細微的顛簸,讓祁山芙捏的染布蹭到寒笙的手背上,她「哎呀」了一聲,皺眉抱怨:「染壞了!」
寒酥在一旁笑:「剛剛都說了別在車上染。」
祁夫人也在一旁笑著幫腔:「讓你不聽酥酥的。」
寒笙有一點可惜自己看不見。不過她感覺向來敏銳,染布蹭到手背上的涼意讓她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翹著唇角甜笑:「山芙姐姐不要不高興,重新染就好了呀。」
祁山芙故意嚇唬她,拿染布另一端蘸了一點清水在她臉蛋上點了一下,說:「哎呦,蹭到笙笙小臉蛋上了。」
「沒有關係的!擦掉就可以呢。」
祁山芙忍笑道:「可是這個蹭不掉哦。哎呀呀,笙笙白凈的小臉蛋要一直是這樣的小花臉啦!」
寒笙眨眨眼。「怎麼辦呀?」祁山芙拉長了音。
寒笙再次眨眨眼,呢喃:「也、也沒有關係的……」
「哈哈哈。」祁山芙大笑。
寒笙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她哼哼了兩聲,轉過臉去,把臉埋進寒酥的懷裡,悶聲:「山芙姐姐又欺負人。我不理她了。」
祁山芙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寒笙哼哼兩聲,再悶聲嘀咕:「不和你玩了,再也不理你了。」
「真生氣啦?」祁山芙微怔,趕忙湊過去些,「好啦好啦,我不該騙笙笙,笙笙大人有大量不生氣了。」
寒笙轉過臉去,朝祁山芙的方向扮了個鬼臉。
祁山芙愣了一下。「好啊!你騙我!」她笑著伸手過來在寒笙身側撓痒痒,寒笙忍不住一邊聲若銀鈴地咯咯脆笑,一邊往寒酥懷裡躲。
寒酥看著兩個妹妹笑鬧在一起,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她假意伸手護住寒笙,卻又忍不住偷偷在寒笙的腰間掐了一下。
祁夫人看見這一幕,驚訝之後忍俊不禁。
不曾想寒笙敏銳地感覺出來了,她驚訝地哼聲:「姐姐你偏心!」
「沒有沒有。」寒酥忍笑,「姐姐最公平了。」
說著,寒酥在祁山芙的腰間也輕捏了一下。祁山芙更是怕癢,一陣哈哈大笑。
馬車外,祁朔騎馬跟在車旁。他略側過臉,聽著車廂里傳出來的笑聲。恍惚間好似回到了原先在家鄉時。
今日是正月十五,長福寺里的人比往日要多一些。一行人到了長福寺,拜過供佛,便去了齋室小歇等著寺里的僧人送上齋飯。
寒笙坐在祁夫人的腿上,被祁山芙餵了一塊素果吃。
祁夫人摸摸她的頭,問:「折騰一上午,笙笙餓不餓?」
寒笙遲疑了一會兒才搖頭。
祁老爺在一旁笑:「這孩子到底是餓了還是沒餓?」
寒酥最是了解妹妹,她彎眸解釋:「她不餓,只是惦記著山芙說的雙鯉糕。」
寒笙被姐姐拆穿,有一點不好意思地將臉埋在祁夫人的懷裡。
祁夫人說:「酥酥,你去給笙笙買一些回來。讓阿朔陪你去。」
「我也去!」祁山芙站起來。
祁夫人瞪她一眼,道:「你去什麼?你看你把笙笙這小手染的,你在這給笙笙收拾好。」
祁山芙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拉長音「哦」了一聲,道:「對哦,我要留下來陪笙笙。」
寒酥心裡明白祁夫人這是故意給她和祁朔單獨說話的機會。她轉身往外走,剛走到門口,祁山芙又在後面說——
「嫂嫂,我要山楂陷的!」
寒酥腳步微頓,假裝沒聽見,繼續往外走。
祁朔回頭瞪了祁山芙一眼,祁山芙無辜地雙手捧臉對哥哥眨眼間。
祁朔拿起門口架子上的銀斗篷,走出去遞給寒酥:「穿上斗篷,外面冷。」
寒酥接過來披在身上,沉默地往前面走。
在長福寺對面有一條長街,賣一些不沾葷腥的糕點和一些手工小玩意兒。今日因是元宵節,香客眾多。那條街賣的小玩意兒也更多些。很多香客在長福寺上香之後,過去轉一轉。
人很多,寒酥側了側身避開迎面擠過來的一群人。祁朔走過去,將她和人群隔開,道:「走另一條路吧。」
寒酥點頭,也沒問哪條路,跟著他遠離人群。
她從人擠人的山梯路離開,跟著祁朔走進另一條狹窄小徑,周圍一下子冷清許多。
遠處熱鬧的聲音仍可入耳,卻好似被枝杈隔離,耳畔能聽見的是踩壓積雪的沙沙聲,和偶爾的枝折聲。
祁朔停下來,寒酥也跟著駐足。
他轉過身面對寒酥,伸手去解她臉上的面紗。寒酥坦然相待,讓他仔細看她臉上的傷。
「可能永遠都不會好,一直有這樣難看的疤。」寒酥平靜道。
祁朔問:「因為汪文康還是五皇子?」
寒酥蹙眉,認真道:「祁朔,不要過問,也不要和他們牽扯上。」
那兩個人,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祁朔安靜地看著她。
寒酥心裡突然有一點急:「不要管。我已經解決的事情,不要再自找麻煩。」
「暫時不會做這種以卵擊石的事情。」祁朔點點頭,「暫時。」
他又對寒酥笑笑,道:「走吧。去買雙鯉糕。」
寒酥立在原地沒動。
「祁朔。你知道我來京城的時候曾混進了一支軍隊中。」
弱女子流落在軍中會有怎樣的遭遇,單是想想就讓人皺眉。
祁朔點頭。他知道。歸家時得知寒家變故,他去打聽過,從汪文康手下口中逼問出一二。
這條小路不見日光,有一點冷。寒酥攥了攥斗篷,她說:「祁朔,若你真的還想和我成親,有些事情我必須告訴你。」
祁朔突然嘆了口氣。他望著寒酥,朗目中含著幾分無奈:「酥酥,我們之間已經客氣到要這樣一本正經說話了嗎?」
寒酥蹙眉:「有些事,總要嚴肅說清楚。」
祁朔便也神情認真起來。他望著寒酥,誠然道:「酥酥,我不太想聽你這半年的遭遇不是我不能接受,而是不希望你訴說時將傷疤再揭開一次讓你自己難受。當然,如果你講述時不會難過難堪反而傾訴能讓你寬心釋然,我也願意傾聽。」
「不過,」祁朔停頓了一下,「你應該不是想找我傾訴,而是坦白與交待。這樣並沒有必要。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仍然是寒酥,我也仍然是祁朔。」
他又對寒酥笑笑:「等以後你真的需要一個傾聽者的時候,再說給我聽。」
在原地立了太久,寒酥鞋邊的積雪有一點融化。
寒酥垂眸。
一片枯葉從枝頭斷落。祁朔的視線跟隨著這片枯葉,看著它掉在寒酥的肩上。他伸手拂去寒酥肩頭這片枯葉。
「走吧。笙笙再吃不到雙鯉糕要饞哭了。」
寒酥輕點頭,跟著他繼續往前走。這段小路很快走到盡頭,二人又走進人群里。
這雙鯉糕,以形為名。做成兩條可愛鯉魚的模樣,實則是兩種陷的酥糕,很招香客們喜歡。賣雙鯉糕的攤位前面排了好些人。
祁朔讓寒酥在一旁有暖陽的地方等著,他去排隊。
寒酥的視線越過人群,靜靜望著祁朔。
他們買了雙鯉糕回去,小僧正端來齋飯。
「回來的正是時候。」祁夫人笑著說。
寒酥先將祁山芙要的山楂陷雙鯉糕給她,一邊將祁朔手裡提的其他雙鯉糕擺出來,一邊問:「伯父呢?」
「他說天氣好,適合登高遠眺,再吟詩一首。」祁山芙學著父親搖頭晃腦的模樣。
祁朔道:「我出去找父親。」
「好。」寒酥隨意地應了一聲,選了妹妹喜歡的口味雙鯉糕遞給妹妹。
祁山芙和祁夫人目光在祁朔和寒酥兩個人之間遊走了一圈,再互相眼神交流了一番。
半下午啟程回去,祁家的馬車先將寒酥姐妹回赫延王府。祁朔將寒酥扶下馬車,再將寒笙抱下來,又送了幾步,直接送到府門前。
「晚上去看花燈吧。」祁朔道。
寒酥問:「山芙也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