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可以預見的恐懼

深夜，大概是到了德瑪奧鎮的宵禁時間。

密集的烏雲遮擋了所有的星光與月亮，整個街道都顯得灰濛濛的，破舊的報紙被風捲起，伊森就靠在樓梯口，望著窗外頹廢地抽著手裡的煙。

「抱歉，我來晚了。」

江辰川出現在走廊，一臉疲憊，眼睛下面也出現了淡淡的黑眼圈。

「你這是去幹嘛了？明明約好的時間。」

「我睡著了。」

江辰川向伊森講述了剛剛夢中發生的經歷，那種幾乎真實的感受，很難不讓人帶入其中。

「這麼說，這家旅店真的有問題？」

「大概是這樣。」

江辰川低著頭回應道。

「走吧，那就去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妖魔鬼怪。」

將手中的油燈熄滅，放在角落中，一下子就暗了下來，只靠著牆上的燈，幾乎是看不清眼前腳下的道路。

但這點小問題對於江辰川而言，是沒什麼解決難度，倒是伊森需要一隻手撐著牆壁艱難下樓，他本可以在學院里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沒想到卻在個小鎮上受著這個苦。

旅店大廳的環境比上面還要暗上一些，寂靜無聲，大門已經被鎖上，櫃檯后也看不到老闆的身影，大概晃了一圈，沒發覺有什麼異常，只有牆上的某處畫像，那栩栩如生的人影還狠狠地嚇了伊森一跳。

「果然，畫得太真也挺不好的，半夜嚇人。」

伊森小聲嘀咕著。

「奇怪。」

借著幾乎昏暗到看不見的燈光，江辰川露出疑惑的表情。

「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吧，這大半夜的……伊維爾，你別故意嚇我。」

伊森還以為畫像上的人活了過來，這種性質的恐怖跟鬧幽靈也沒什麼區別，可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發現也什麼動靜。

畫像里的人就這麼端正地坐著，跟每一副自畫像一樣，都充斥著藝術的氣息。

「不對，不一樣了。」

在沉靜許久后，環顧一圈后，江辰川終於察覺到畫像的詭異之處。

「有什麼不一樣的？」

伊森湊近東看看西瞅瞅，也沒覺得這跟普通油畫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位置，畫像的位置變了。」

江辰川一個大步上前，雙手捧著畫，也絲毫不跟它客氣，直接就把畫像摘了下來，而在那副畫像的背後，是一條極為隱蔽的通道。

通道之中泛著微微的暗黃色光芒，忽明忽暗中，滲著一絲冰冷的氣息在往外蔓延，在入口隱約就能看見，牆壁兩側留下的斑駁血跡，與一些戰鬥過後的痕迹。

「挺好，多少有些我的風範。」

伊森拍拍江辰川的肩表示欣賞，然而江辰川並不想回復他的話。

「小心些。」

只叮囑了這麼一句，江辰川便這麼直接走了進去，通道的空氣不比外面那般清新，反而有一股淡淡得腥味和腐臭的味道，但似乎被人沖洗過，所以並不明顯。

……

跟著尤莉婭而上，穿過狹窄的走廊，整個旅店都充斥著陰暗而又潮濕的氣息，只有牆壁上的油燈還散發著幽幽的光亮。

每走出一步，都能聽到腳下木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由於隔音不好，甚至還能聽到房間內客人模糊的交流聲。

尤莉婭有些害怕，跟在江辰川的身後，走過一個拐角，就看見初冬等在門口，一看到他們過來，才長舒一口氣。

「你們終於來了。」

「怎麼了？房間什麼情況？」

江辰川上前問道，老闆也一起跟上上來，提著油燈，一句話不說地跟在隊伍最後。

初冬與尤莉婭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要說什麼也說不上來，就只好用鑰匙打開門，側身讓他們進去。

房間內一片昏暗，不點燈什麼都看不見，開門時還會發出不自然的聲響，在陰影的角落中，彷彿還藏著什麼，在窺視著自己。

真是一次令人不舒服的地方，四處都瀰漫著詭異的氣息，尤莉婭和初冬的箱子打開著，裡面日常使用的物品散落在一旁。

一眼看去也只有兩張床並排放著，一套已經破舊的桌椅，剩下什麼都沒有。

「在浴室里。」

尤莉婭跟在江辰川身後小小聲地說了一句，江辰川便轉了一個方向，緩緩推開浴室的門。

大家都不說話，氣氛莫名有些沉重，剛推開門，迎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潮濕腐爛的氣息，但整個浴室看起來很乾凈，地上也沒有水漬。

看上去是個很普通的旅店房間，在裡面鑽了一圈，沒感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尤莉婭，是什麼情況？」

江辰川轉頭問道。

「就是剛剛我想要洗澡，才進門，就聽見有敲門的聲音，我聽得很清楚，而且，不僅是敲門，還有一個女性的說話聲，然後，我就出來問初冬小姐，她說她什麼都沒聽見。」

尤莉婭眼中滲著一絲恐懼，雖然連怪物的廝殺都經歷過，卻依舊害怕這種莫名其妙的靈異。

「這裡的隔音不太好，會不會是隔壁的敲門聲和對話被你聽到了。」

伊森靠在門口，拖著下巴推理道。

「一開始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

尤莉婭還沒說完，老闆就從最後擠了過來，插話說道：

「隔壁這兩間，暫時都沒有人住，女士，或許，這是你的幻覺。」

「我肯定，這絕對不是幻覺！」

尤莉婭肯定地說道，不僅如此，就連初冬也在一旁補充說，她也聽到了那個聲音，並且，還伴隨著聲嘶力竭的慘叫。

要是多麼痛苦的經歷，才能發出那樣的聲音。

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江辰川的餘光捕捉到奇怪的黑影，躲進了水池後面，隨後，便有詭異的水滴聲響起，迴響在空蕩的浴室之中。

「你看到什麼了嗎？」

這下，連伊森都緊張起來，當然，他緊張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對這種從未涉足過的領域感到新奇。

「看到了。」

江辰川點點頭應道。

就在他們看向老闆時，那個中年男人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客人，送給你們一句忠告，別管得太多，有時候，看不見聽不到，或許才是一件好事。」

就這麼說完，老闆也不管其他人的反應，提著油燈，轉身就準備離開了，腳下地板傳來嘎吱的聲響，油燈的光亮與腳步聲逐漸遠去。

「好奇怪，老闆好像知道什麼，但他卻什麼都不告訴我們。」

「只是叫我們假裝看不見聽不見，等等，伊維爾叔叔，不會……真的有什麼幽靈吧？」

貝里托一臉驚恐，雖說他擁有特殊的力量，但畢竟年紀小，對靈異依舊會感到害怕。

「不會……」

江辰川用手敲了敲水池和後面的牆壁，有空洞的迴響，還隱隱透到更深的地方，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應該是人，而且，好像不止一個。」

窗外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又是漫長的一夜，為了保證尤莉婭和初冬的安全，她們跟江辰川換了一間房住，貝里托也要一起搬過來。

他們打算先休息一晚，等明天再去街上採購相應的物資，還有打聽關於羅納爾克城的情況。

連續在野外奔波忙碌了好幾天，都沒怎麼休息好，就連貝里托這樣精力旺盛的人，幾乎是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江辰川坐在椅子上，看著整整齊齊擺在桌上的筆記本，將提燈放在桌面上，昏黃色的燈光灑在紙上，莫名地顯現出復古的質感，耳邊偶爾傳來貝里托均勻的呼吸聲。

這一場景莫名地讓人安心，剛剛到樓下借了一支筆，開始在筆記本上記錄著：

【任務：回收羅納爾克城的遺物】—【解決詛咒】

【調查：巴拉斯的動向】

落筆時想了想，還是把下面的那句劃掉。

對於巴拉斯的突然離開，這一點讓他有些始料未及，再次之前，江辰川想過這種可能性，但沒想到，他離開會這麼快行動。

寫完后，將筆放下等待著，再次使用筆記本的能力，就好像回到了黑河偵探社內，只是單純地接受了一個委託任務。

「哐當！」

一聲清脆的敲擊聲響起，那聲音就從浴室的方向傳來，清晰到連沉睡中的貝里托都被吵醒，他恍惚睜開依舊睡意朦朧的雙眼，翻了個身，再度沉沉睡去。

江辰川低下頭，看見筆記本已經給了他回復，紙上清晰地寫著：

咒術師協會。

「咒術師協會？」

這個答案令江辰川有些驚訝，但也給迷茫的他們，帶來了解決羅納爾克城詛咒的希望。

「哐當！」

又是一聲清脆的敲擊聲，只不過，這次的聲音會小一些，也沒有把貝里托吵醒，黑貓的小腦袋從行李箱中冒了出來，它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房間。

最後，目光落在了浴室的方向。

江辰川注意到黑貓的動靜，只見它扒拉了一下，從箱子里跳了出來，直直地朝浴室走去，江辰川立刻站起身來，跟著它的步伐慢慢移動。

浴室依舊是原本的樣子，明明是乾燥的地板，卻一直有滴滴答答的流水聲，陰暗的角落中殘留著一些扭曲的黑色物質，但也只是一晃而過，再看過去時，便什麼都沒有了。

所謂幽靈的存在，江辰川本是不相信的，但找自從認識列奧尼德后，有幾個幽靈也沒什麼奇怪的。

一接近浴室，就能聽到刺耳的慘叫聲，黑貓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才剛邁進一步，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立刻轉身從江辰川的腳邊跑了出來。

嘀嗒——

水滴聲不在浴室里！

而是……

在自己的身後。

江辰川毫不猶豫地轉過身，但身後原本正常的房間卻變得漆黑無比，四處瀰漫著詭異的氣息，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真正的答案就在此處。

滴答滴答——

水滴聲越發地清晰，黑暗中江辰川什麼斗看不見，卻能用他那敏銳的直覺感受到，有個人從他的身邊走過，慢慢移動著。

那種說不上來的恐懼侵襲著這具普通人的身體，江辰川忽然想起，自己的身體里，還存在著比幽靈更可怕的東西。

壓下那異樣的狀態，江辰川緩緩移動，跟上那個逐漸遠去的水滴聲，走著走著，似乎被什麼阻擋，伸手摸了摸，應該是旅店的房門。

咔噠——

將門鎖打開，房間外的微弱光亮照了進來，等江辰川回過頭看，才能看清房內已經是一片狼藉，四處散亂的傢具，和一些不屬於人類的肢體，這已經不是他原本的房間。

他似乎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更加詭異血腥，卻又能在真實的空間中，找到一些殘存的影子。

來不及想那麼多，江辰川趕緊追了出去。

果然，在拐角處追上了那個人的身影，渾身上下散發著陰暗晦澀的氣息，比漆黑還要漆黑的影子，手中提著一個類似於鐵制的管子，偶爾會抬起來敲敲通著燃氣的管子，發出江辰川原本在房間里聽到的那個聲音。

與此同時，尖銳的慘叫聲響起，比之前在浴室聽到的不知道清晰多少。

「果然……」

這下，江辰川的心裡就有數了。

「哐——」

與剛剛的敲擊聲不同，這次的聲音響亮而又綿長，看著那個移動的身影停下腳步，轉頭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直到他想緩緩轉身，江辰川趕緊躲了起來。

也許是被發現了，江辰川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像鼓槌一樣響亮，無邊的黑暗朝他襲來，連背後緊靠的牆壁都開始變得潮濕粘膩，能感受到死亡在慢慢逼近，本能的求生意識讓他想要轉身逃跑。

身體卻像是被固定一樣，怎麼都移動不了。

「怎麼回事？」

江辰川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不受控制地移動，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乎在安撫自己恐懼的心情。

不對，這不是自己的身體。

看手指的形狀，應該是一個年輕女性，還會穿著粉紅色的蕾絲袖口和裙子，還喜歡打扮自己。

能感受到無法抑制的害怕情緒，她稍稍轉過身，移動著緩緩探出頭去，想要再觀察觀察那個黑影的情況。

下一秒，一張血腥的可怕大臉出現在他的臉前，那清晰的水滴聲，就在自己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