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靈魂交易

「伊森，我找到他了！」

視野變得血腥又混亂，趟過血河來到更深的地方，尤莉婭看到了倒在血中的身影，在她發現的時候，江辰川已經快要失去意識。

她和伊森費盡所有力氣，才來到人魚尾巴附近，當他們看清江辰川胸口的穿透傷時，露出了不可置信又悲傷的表情，也不敢移動江辰川，只能匯聚在他的身邊。

「伊維爾……」

連帶著呼喚他的聲音都變得顫抖。

江辰川掙扎用著最後一絲力氣睜開雙眼，看著眼前那兩張不知所措的臉，或許，這一刻，才是真正的絕望。

看著生命就在自己的手下一點點就是，也是對尤莉婭和伊森最大的懲罰。

陣法的攻擊吸引了人魚的注意力，他們完全有時間使用珀魯特魯之槍逃跑，然而此刻，離開已經失去了意義。

就連尤莉婭這個醫生，也對江辰川身上的致命傷毫無辦法。

又一陣困意襲來，在尤莉婭和伊森悲痛的呼喚中，生命極速衰竭，江辰川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似乎陷入了沉睡，躺在暖洋洋的太陽底下，身上的傷口也都不再疼痛，只是這樣安穩地睡著了。

「醒醒，別睡了，再睡就真的死了。」

「原罪！」

江辰川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夢境之中。

頭頂有星光灑下，一眼望去，那個令人恐懼的眼睛也在黑暗中緊閉著，他就這麼靠在公園的長椅上，好像只是睡了一覺，什麼感染者，什麼人魚，彷彿都不再存在。

他可以在這裡靜靜地呆上很長一段時間，如果沒有他旁邊的那個，嘰嘰喳喳的人就更好了。

「我本來去提醒過你，沒想到你還真是死腦筋，真的去回收那東西，結果……果然不出我所料，真的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吧。」

「……」

回應的一片沉默，江辰川望著前方，原罪歪著頭看他，完全不懂他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別想了，和我以前說的那樣，意識世界的時間並不是停止的，現實里的你該死還是一樣會死，也就是說，等你選擇的時間是有限的。」

原罪笑嘻嘻地說道。

「而且，你也沒有再次重生的機會，也就是說，你再這麼拒絕我，幾分鐘后，你的屍體就會冷得跟冰一樣，怎麼救都救不回來了……」

「……啊……對，或許你並不在意你自己的生死，可你想過沒，尤莉婭·德卡沃、還有伊森，他們都回因你的死亡，而無法離開羅納爾克城城，他們也會死……只不過，是晚你一步的事。」

這麼看起來，原罪倒像是一個循循善誘的惡魔，帶著殘酷的現實和污染的力量。

「江辰川，別以為你死了就能解決問題，等我失去了你這個牢籠，你以為在這個破爛不堪的世界里，有誰能再次困住我？」

「我會把你所有珍惜的一切，不管是人，還是事物，都破壞得一乾二淨……」

「……別忘了，只要活著就有機會，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而且，我要的也不多，百分只要你人性的百分好了。」

原罪依舊在喋喋不休地說道。

看著原罪的那雙眼睛，江辰川沉默了好一陣子。

「百分」

聽見江辰川說話的原罪激動地拍了一下大腿。

「對啊，百分」

「不行。」

果斷的拒絕讓原罪整個臉都拉了下來，誰都沒有想過，能在江辰川的臉上看到如此陰暗，又生動的表情。

「你這個人是不是腦子有病啊！你要死了，你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嗎！你！要！死！了！」

氣得原罪直接「騰」地一下站起來，揮舞著手臂在他身邊轉悠著大吼道。

能把它逼成這樣的，恐怕也只有江辰川了。

「百分之三，不能再少了，不然，你根本別想回收那隻破人魚，你也不想自己活了，千辛萬苦地打半天，然後再搭上自己同伴的性命吧？」

看著江辰川無動於衷的反應，原罪只好嘆出一口氣，妥協般地說道。

江辰川抬起眼眸，看著原罪那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莫名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後，又看到他那被掀起的風衣下，空蕩蕩的身軀。

「百分之三？」

江辰川緩緩開口。

「對，百分之三，再少你也打不過它。」

原罪的臉上多數的情緒還是無奈，要是換一個人，他早就成功了，還在這裡跟江辰川討價還價，又不是在市場上賣菜。

一想到這裡，原罪看起來也有些厭煩，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努力擠出友好的情緒，跟各種複雜的思想混在一起，搞得他的表情很是扭曲。

「別拿我的臉做這種表情，看起來很噁心。」

江辰川還扎心地補了一句。

「好吧，我放棄了，你還能在意識世界里享受半個小時的悠閑時光。」

原罪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他攤攤手，無奈地重新坐回長椅上。

「死亡。」

「嗯？」

聽見江辰川的聲音，原罪抬起頭，疑惑地應了一聲。

「你死後，下一個出事的就是尤莉婭·德卡沃，伊森倒是能順利逃脫，然後就是遺物失控，它會離開王城，到羅納爾克城內大殺四方，然後將詛咒傳播到城外，貝里托會被感染，然後……周邊的國家會先遭殃，再是慢慢感染到英蘭北爾。」

「……看到沒，伊維爾，你的存在是如此重要的。」

就像小小的蝴蝶扇動了它的翅膀，一個微妙的變數，就能決定世界的走向。

是百分之三的人性，還是那百分之百的災難，不論對誰而言，怎麼選擇都已經是不言而喻。

「我似乎，沒有選擇。」

江辰川緩緩嘆出一口氣，沉重的負擔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交易之後，我能得到什麼？」

江辰川轉過頭問道。

「幾乎……一切。」

原罪笑嘻嘻地說道。

「一切？」

「是啊，只不過，因為我拿到的太少，所以你能使用力量的時間也是有限的，要說是收拾那條魚，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隻不過是深海的一份遺物，好巧不巧地被衝到岸邊，原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或許，也不一定是那麼地好巧不巧。

新蘭海域……深海……

「考慮的怎麼樣？」

原罪收回思緒，一臉笑意地看向江辰川，就在等他的回應。

「……」

江辰川沉默了。

反正原罪也不著急，它心裡清楚，當他問出口的時候，就已經是答應了。

命運會推著他，一步一步走向原罪的圈套中。

「成交。」

果然不出原罪所料，在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后，江辰川還是說出了這兩個字。

原罪露出開心的笑容，都忍不住撲上去抱住了他，有種像電流般的東西從腦海里閃過，卻又轉瞬即逝。

「你那百分之三的人性，我收下了，江大隊長。」

原罪的聲音在江辰川的耳邊響起。

他似乎是從睡夢中睜開雙眼，眼前是伊森和尤莉婭兩張擔憂地臉龐，能感覺到是有什麼不太一樣了，江辰川直直地坐起身，伸手將貫穿自己的身體的尖刺拔了出來。

並沒有想象中的血液飛濺，他感受不到一點疼痛，似乎有什麼在瘋狂涌動著，在他拔出的瞬間，就填補了傷口。

其餘的傷也是一樣，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尤莉婭，等等。」

拉住想要上前的尤莉婭，伊森的眼底瀰漫著說不出口的情緒，江辰川已經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他的背影，像是在盯著深不見底的黑暗。

黑暗中的眼睛緩緩睜開，江辰川能感受到它的視野與自己的感知相連，眼睛看到了什麼，自己也能一樣看見，甚至，能看得更加透徹。

宛如神明的視角，可以看穿世間的一切物質，那種凌駕於世界之上的感覺，是普通人難以抵達的巔峰。

江辰川感覺，自己能夠做到……

一切。

他終於明白，原罪口中的一切是什麼意思。

凌駕萬物。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人魚的整體構造，包括它劣質的幻覺，那根本不存在的呼吸聲，以及它本來就「死亡」的本質。

以及……

那被藏在龐大身軀內的，致命弱點。

「原來，是這樣嗎？」

像是打開了一條新的途徑，包括遍佈於空氣中六色的力量，也彷彿就在自己的掌控中，只要輕輕一揮手，就可以凝聚無窮無盡的力量。

他接受了惡魔的誘惑，難怪說，人類一旦掌握權與力，就無法接受自己的平庸。

「伊維爾的狀態……好奇怪。」

尤莉婭擔憂地看著江辰川。

「他身上的傷，都不見了。」

那污穢破爛的衣物下，皮膚已經變得正常，就在前幾秒，他還是一副奄奄一息要死的狀態，現在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

江辰川相比於人魚，就像螞蟻在看著大象，但他此刻散發的氣息，卻一點也沒有螞蟻的弱小，他緩緩轉過身，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回收箱。

咔噠一聲解鎖。

打開來擺在一旁沒有血水流過的乾燥地方。

不屬於江辰川的血液劃過他的臉頰，他找回了自己的武器，抽出來，燃燒的火光在劍刃上跳躍。

隨後，他一躍而上。

「人類……做不到如此程度吧……」

尤莉婭和伊森在旁邊看著，一臉目瞪口呆，這場戰鬥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一個人類根本做不到如此程度。

只不過，隱約從江辰川身上泛出的黑暗氣息，伊森感受到一些不同尋常的冰冷。

有光芒在半空中炸開，炙熱的風浪從上而下，吹散了堆積的血液，能看見人魚身上堅固的魚鱗瞬間破碎，裂縫間都露出了黑色的氣息。

像是有什麼在侵蝕著人魚的身體，只見它的體型在一點點地縮小。

然而造成這一切的江辰川，已經透過對它內部構造的分析，找到了它最脆弱的位置。

劍刃上流轉著黃綠交錯的光芒，其中也夾雜著一絲黑色，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經不是原本的樣子，在一定的範圍內，外表已經分崩離析，能直接看清其中的本質。

每一處生命的呼吸，風涌動的氣流，還有那可以被破壞的弱點，似乎只要給予一點引導，就能讓他們的本質發生改變。

只要將劍刃揮舞出去，就能解決一切。

在弱小的人魚面前，他就是這場戰鬥的主宰，只要他想，沒有人可以抵抗，違背他的意志。

等等。

在給予最後致命一擊前，江辰川微微一愣，剛剛在腦海中冒出的想法他從未有過。

那種桀驁不馴以及藐視眾生的發言，讓他感覺無比的陌生。

「別想太多，集中精神。」

原罪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你的時間並不多，別浪費。」

眼前有黑影在迅速落下，就在江辰川停滯的這幾秒鐘，人魚似乎意識到自己的結局，竟然朝江辰川發動了攻擊。

一巴掌打在他的身上，發生了劇烈的震蕩，巨大的體型差異，也來不及再思考太多，他一劍揮斬而下，而他整個人也狠狠地掉落在地，直接撞出了一個深坑。

雖然受到了猛烈的攻擊，但江辰川身上感受不到絲毫疼痛，甚至背後的建築被摧毀，他身上也沒留下一絲傷痕。

這就是原罪的力量。

也只是他拿百分之三換來的力量。

所以它的本體……

究竟有多強？

江辰川很難說清，只是他揮手推開了堆積在自己身上的碎石，從被打爛的廢墟中爬出，看著眼前的人魚轟然倒下。

他的劍就插在那最致命的弱點上，早已死去的屍體內，也流不出半點血來。

它就這麼倒在地上，空洞無神的雙眼看著江辰川的方向，在打敗它后，人魚又恢復到一開始的大小。

「別碰到它，它依然留有蠱惑的力量。」

江辰川對伊森和尤莉婭叮囑道，現在，也只有他可以做到。

撿起躺在血中的人魚屍體，一步一步靠近回收箱，將屍體放進箱子里。

咔噠——

「伊維爾！」

在做好所有的一切后，就感覺身體所有的力氣被抽離，那種無力的空虛感一下子來襲，眼前一黑，江辰川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