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文姨娘身體一天比一天疼,喝的葯越多,疼得越厲害。
她吐了好幾次血,但王府的大夫都說沒事,就連她的丫鬟要去請大夫,都被人攔在了院子里。
直到有一天清早,藥房的丫鬟過來盯著她喝完葯,說了一句姨娘日後別忘了多喝葯。
文姨娘這才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心都快要跳出來。
她背地裡有過小動作,立馬猜到這情況是有人對她下了毒。
大夫和丫鬟都是蘇諦的人,如果真有一個人要給她下毒,那也只有蘇諦。
文姨娘驚懼得手抖,又不敢讓人發現自己異樣,最後慢慢低著頭,假意喝了葯。
她強撐著讓人去巷子外的麵攤買碗面,但侍衛攔著她的人,不準離開。
臨近傍晚,她才又坐起身,下床,說她想要去見蘇諦。
接連幾日來的劇痛讓她連站都站不起來,剛一踩地,就摔下床,只能由兩個丫鬟攙扶著。
門口侍衛聽她想去見蘇諦,互相看了一眼,出乎意料沒攔著她。
但陪同她的丫鬟被擋了下來,留在院子里。
她只能捂著肚子,自己一個人跌跌撞撞往前,扶著柱子,臉色慘白如紙,大口喘氣。
冷風蕭瑟,她走了沒多久,出了一身汗,回頭看到沒人跟著,才扶著牆,轉去了另一條迴廊。
她沒去正院,趁著天黑,在朝府外走。
文姨娘小聰明多,她不是沒料到自己做的事會被蘇諦發現,所以她托兄長買通了府外一個馬夫,能在出事的時候帶自己躲一躲。
但她沒想到蘇諦還會對她用毒。
她不敢去找他對質,怕這一去,連命都沒了。
文姨娘要逃跑。
身體的痛苦阻擋思考,她腦子裡亂成一鍋粥,唯一還記在心裡的,是現在絕不能落在蘇諦手裡。
文姨娘五臟六腑都要被撕|裂開,手裡帕子捂著嘴,又吐了幾口血。
但她走過一座石橋時,卻突然停了步子。
文姨娘捂著疼痛的肚子,慢慢往後退,面露驚恐。
拄著拐杖的男人從橋對面一步步走上來,身影跟暗色融合在一起。
他每一步都走得怪,身體還沒從前穩,手裡拿著一個香囊,只緩慢說:「疼嗎,文淺?」
蘇諦能和章窈被稱為恩愛夫妻,單就容貌氣質而言,十分匹配。
可章窈是自小就被精心教養的貴女,蘇諦這種貧民小子,骨子裡就寫滿了不配。
所以他在私底下學規矩,學禮儀,不會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頹態。
因為那和章窈不配,比不上她和蘇宣廷的金童玉女。
可他現在完全沒有當初的樣子。
文姨娘跌坐到地上,冷硬的地板讓她顫抖著。
她看到蘇諦手裡的香囊,感受到了一種恐懼,道:「世子什麼意思?」
「馮曉曉那天留下的東西,」他把手裡的香囊丟到她面前,「你認得嗎?」
文姨娘數日來被折磨得夜不能寐,來的一路又是身汗,面色似鬼。
她見到這個香囊,臉色更加難看。
她不知道蘇諦給自己下了什麼毒,身體到處都是鑽心疼的,只痛哭道:「先前我為救世子,讓文家為世子節衣縮食省下銀錢,拿去給世子請大夫,給世子送去良藥,即便是滴水之恩,也是盡了我的全力,我不知犯了什麼錯,竟讓世子對我用如此手段。」
他站在她面前,聲音沒有起伏,沒有語調,只開著口道:「救我的人,真的是你嗎?」
文姨娘心一驚,不知道他怎麼會問這個,她腹部實在是疼,掩面哭道:「若非是我,又有誰在那時候冒著得罪章府的險去救世子?世子連救命之恩都不認嗎?」
哭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蘇諦緩緩開口道:「如果救我的人真的是你,你可以離府躲三天,在此期間我若找到你,你的救命之恩,我不會再認。」
他平時說話很少這樣沒有情感,章窈還在時,他的語氣就算不溫柔,也是沉穩的。
文姨娘捂著肚子,卻已經管不得那麼多。
他能說出那種話,丟出這個香囊,便已經是認定了事情是她做的。
她這幾天太過痛苦,身體的折磨甚至讓她產生過想要尋死的念頭,可她就連尋死的力氣都使不上。
文姨娘按著肚子,從蘇諦身邊離開。
蘇諦說話算話,不會食言,這三天的時間,足以讓她遠離洛京,找一個好位置藏著。
但她才走了兩步,就被人猛地推了一下,身體瞬間撞到石橋邊,摔了下去。
撲通一聲落水聲在寂靜夜裡格外響亮。
掙扎聲,嗆水聲,驚恐的求救聲,伴隨著最後一絲餘霞落下,淹沒在河底。
初春三月,水涼得驚人。
「窈娘嬌貴,從小沒吃過一點苦,難產的時候比你疼多了,」他慢慢收回手,喃喃自語,「所有人都要死……」
遠處的琦兒站在一旁,看著一切的發生,驚恐捂著嘴沒叫出來。
她叫人幫忙盯著文姨娘院子,來找文姨娘是想要對質,沒想到溫和的蘇諦會做這種。
……
文姨娘屍首被發現死在新院石橋下,底下水草纏住了她,眼睛瞪得大。
消息傳到昭王妃那裡,她只讓人立即查昨晚是否有人在附近,並且再三要管事確認文姨娘只是落水失足,卷張席子丟遠些葬了。
但管事猶豫了許久,最後道:「有人在橋上發現了馮家姑娘的香囊,馮姑娘本來就愛往新院那邊跑,會不會是她做了什麼?」
昭王妃愣在了原地,最後只道:「文姨娘的事,去問世子吧,我這邊要替世子妃準備後事,騰不出手管。」
處心積慮的設計敵不過鮮活的人命,無辜的只有章窈一個人。
琦兒沉默著伺候昭王妃,知道昭王妃不會想有人跳出來說什麼,只安靜伺候著。
章府因為難產失去一個世子妃,比王府里其他人要哀傷得多,章母說章父都像老了幾歲,甚至開始挑剔於庶女,把小女兒都氣哭了。
誰家養出一個這樣驚艷的女兒,都是驕傲,死於難產,太悲太傷。
章窈的死和文姨娘她們脫不了關係,琦兒巴不得她們都死了。
但這些消息傳到馮家,就可怕得多。
馮勤知道馮家遲早大禍臨頭,此次趕回來就是要把妻兒送走。
秦家妓子司蕪前些天產下一子,母子平安。這事放平日里或許值得小小慶祝,但放到現在,馮家根本都不敢把這個消息往外傳。
成宓比起從前也沉默了很多,見到回來的丈夫,也不見欣喜。
馮勤穿粗衣布衫,道:「宓娘,你帶著孩子和娘先走,見到任何人都不要說和馮家有關,若避過這一陣風頭,我再接你們回來。」
成宓愣了愣,握著他的手,輕道:「夫君,世子妃是好性子,若我們安安分分,是不是就不用像今天這樣。」
馮勤安靜下來,不知道怎麼回她。
他為權勢什麼都能做的。
「曉曉還在屋裡嗎?」馮勤問。
成宓沒得到他的回復,只頓了頓,開口道:「她不知道是做了什麼夢,說世子妃不可能死,誰死了她都不可能出事。」
馮勤深呼一口氣,道:「蘇世子和我們已經結上仇,大少爺回來之後也會大發雷霆,文姨娘在王府出事,曉曉更不能走。」
他說這話,便是要拋棄妹妹以填昭王府怒火。
成宓最後什麼只問了一句司蕪怎麼辦。
馮勤最後只道:「她也留下。」
成宓聽到這話合該是高興的,但她心裡莫名感到一陣悲哀,甚至說不上來為什麼。
馮曉曉睡了一覺,剛剛醒來。
她坐在床榻上,看著自己的雙手,意識還有些不清醒。
又做夢了。
最開始聽到章窈去了的消息,她震驚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等哭著被蘇諦趕出來,才逐漸意識到什麼。
馮曉曉當天晚上就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個和她長相一樣的嬌媚女子從白霧中走出來。
那女子皺著好看的眉,說她是廢物,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天底下的人都死絕了,章窈那條命也會為了救人苟活著。
馮曉曉大腦暈眩,不知道這女人在說些什麼,但有天晚上的夢境,她突然就看到章窈跪在一個石碑面前。
夢裡的章窈跪姿端正,她面相美,一如她平日的溫和雅緻,安安靜靜,看得出教養得極好,只是有些困了。
一個和蘇大少爺長得相似的男人慢慢站在她身後,手裡拿著條長鞭,面容平靜淡漠。
那個男人似乎本該給章窈一鞭子,叫醒她。
可他最後什麼都沒做,放下鞭子,慢慢把章窈抱在懷裡,像對一個小孩子。
親近,但手放得疏離禁忌。
從那場夢中醒來后,馮曉曉肩膀便多了一條疤痕,像是陳年舊疤,無緣無故,不知道從何而來。
她不敢告訴任何人,但直覺告訴她,這條疤痕,跟章窈和那個男人有關。
有東西好像要從記憶里鑽出來樣,隨後的幾天,馮曉曉連續做了好幾次這個夢。
裡邊有個半大男孩,有小時候的她自己,真實得讓她有些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什麼假。
心裡閃過最可怕的一個念頭,是那天的章窈因她而死這件事,真是再好不過。
夢裡的她,好像和章窈十分不合。
馮曉曉覺得自己好像在夢裡看見蘇諦,不一樣的臉,氣質卻很像。
馮曉曉壓壓驚,她從榻上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桌邊,一坐就是一宿。
她人還沒徹底壓下心裡起伏,正要準備回去睡一覺,便有丫鬟跑過來,道:「姑娘,官府的人找上來了。」
馮曉曉愣住了,正要躲起來,隨後便有衙役過來。
來的人不少,七八個,拿出一個香囊問是不是她的,隨後就說王府有姨娘遇害,在旁邊找到她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