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昭王妃對章窈和馮曉曉都不甚喜歡。
但比起馮曉曉身份卑微還敢攀上世子,她對害蘇諦斷腿的章窈要更加討厭些。
有蘇諦在,她與章窈才能井水不犯河水。
蘇諦進宮一趟,見的是小皇帝。
先帝只有三個兒子。
長子早早夭折。
次子登基之後染病,沒到四年就薨了,立了小太子。
昭王是第三子,小太子的皇叔,有品德才幹,成了攝政王,受人敬仰。
蘇諦是昭王唯一沾著血脈的嫡子,就算再寵,也免不了到朝中歷練。
蘇宣廷原先也是王府精心培養的,此番回來是大事,但府里已經有蘇諦在,這種事又不是能大肆操辦的。
章窈不出席,是避嫌。
此後幾天蘇諦都沒提過蘇宣廷的事,馮曉曉也沒再來王府。
馮家那邊倒因為馮曉曉的事來了一趟,帶著章窈上次說的金綢緞。
花廳里穿堂風涼爽,丫鬟捧東西到章窈跟前。
章窈抬起手,輕摸了摸月白的綢緞。
她指骨纖細勻稱,白得泛瑩潤之光。
即便再好的綢緞,在她手底下也只是陪襯之物。
馮夫人手裡端著碧螺春,小心翼翼看她神色,見她一如既往溫溫柔柔,開口試探道:「曉曉整天只會闖禍,幸得世子和世子妃寵愛,這才免於罰難。大夫說她是極好生養,日後是多子多福相,偏偏馮家沒有認識的適齡公子,我做嫡母的,想給她找個能護著她的好郎君,倘若世子有合適的人選,那再好不過。」
丫鬟退到一旁。
章窈輕收回手,她輕笑道:「等世子晚上回來,我會和他說曉姑娘的事,只他想什麼,我也無法左右。」
馮夫人喜出望外,放下茶杯,故作矜持道:「曉曉最知道分寸和感恩,日後她若仰仗世子妃尋得如意郎君,生下孩子喚世子妃一聲母親也不會介意。」
她這話一出,章窈還沒說什麼,倒是旁邊的貼身丫鬟先斥了一句放肆。
昭王府子嗣不豐,除了蘇諦以外,就只有一對九歲的雙胞胎庶子。
王妃想抱孫子,催著蘇諦要孩子,但章窈嫁進王府一年也沒有過懷孕跡象。
能喚世子妃母親的孩子,跟世子也脫不開關係。
馮夫人連忙掌了嘴,歉疚道:「是我失禮了。」
章窈善解人意開口道:「馮夫人不用見外,日後的事日後說,我幫曉姑娘提上兩句,能促成一個好姻緣便是好事一樁。」
馮夫人訕訕道:「如此便好。」
蘇諦寵愛馮曉曉,馮夫人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讓馮曉曉當蘇諦的側室。
但提親這件事,馮家主動提和蘇諦去提,不一樣。
王府當年給章家提親,是蘇諦親自去的。
代表的是榮幸。
兒子護著兒媳婦,王妃又疼兒子。
婆媳間再大的爭執,最後也是小事化無。
有攝政王世子的庇護,就連章家這一年的官場之路都好走得多。
馮夫人也想要這種效果。
但她不敢直接到蘇諦面前說。
章窈慢慢喝了一口茶,想自提身價這種事不少見。
可惜小帝君對馮曉曉確實有些意思,不用送禮討好她,他那邊也早有自己想法。
章窈這個中間人白白撈了好處。
馮夫人解決了一樁事,又不想碰到蘇諦,得到了章窈應許就告辭離開。
章窈看著正曬人的太陽,轉頭看兩眼馮府送來的東西,隨口對丫鬟道:「讓人查查這幾匹來路,若是來得正,那便給世子做兩件衣服。」
朝中規定在朝為官者,不可有殘缺不全或缺陷。
蘇諦身有疾,即使樣貌再佳,在仕途這條坎坷大道上都不會像其他世家子弟簡單。
偏偏他的跛足大部分原因在於章窈,結下的仇,遠遠比面上表現得深。
流水潺潺,載一葉孤舟。
當天晚上,章窈又和蘇諦提了馮夫人的事。
蘇諦沒說什麼,言笑道看看吧。
他不喜歡的事,多數會拒絕。
態度模稜兩可,就是偏向於答應。
章窈站在他面前,為他寬著青衣,心想在她死之前,王府或許是能有場喜事。
蘇諦拄著拐杖抓住她一隻纖細手腕。
章窈抬起頭,他慢慢低下來。
她動作微頓,由著他吻她臉頰,微側過頭,道:「今日沒洗身子,改日好些。」
蘇諦開口道:「一起吧。」
……
章窈和蘇諦之間有過房中事,一向適量。
但章窈就算是回到仙界,也絕對不會和別人說自己把小帝君睡了。
傳到哪都像她在算計小帝君的元陽之身。
第二天巳時,章窈坐著馬車,出現在一間寺廟。
外邊之所以能流傳章窈和王妃不合的傳言,因為這是真的。
當年章窈害蘇諦斷了條腿,王妃為了刁難章窈,讓新嫁婦的章窈一起管理府里雜務——不是為了給章窈立威,是為了讓那幫下人給她顏色看。
直到她在為蘇諦祈福那天,把王妃的兩個心腹管事送進官府後,大家都知道她溫溫和和的外表下藏著厲害手段,這才消停了。
從此章窈每月初三出門為世子祈福的規矩,算是定下了。
這在昭王府並不是秘密,只不過外邊少有人知道。
司蕪想起了那個男人的囑咐,提著心,小步上前,抱著蘇諦衣服出現,堵住了章窈。
她眉眼裡寫滿了無助的纖弱,看起來有些面熟。
章窈掃過她手裡的衣服,潔白手指輕扶著馬車,低下頭看她。
像是在問她是誰,來做什麼。
司蕪有些自慚形穢,有些明白蘇世子為什麼會喜歡章世子妃。
如果她是仙露明珠,自己就是路邊的野花小草,只是望過去一眼,便覺無地自容。
司蕪咬唇開口道:「稟世子妃,世子那天有東西落在秦府,我給他送過來。」
章窈愣了愣,她好像明白了什麼,打量的視線望過去,道了聲多謝后,讓丫鬟去接司蕪手裡的東西。
司蕪沒給,輕聲道:「世子妃,我想和你談談那天的事。」
她要說事,在廟門口當著眾人的面,就不合適了。
章窈慢慢走下馬車,讓僧人領路去她平日待的寮房。
*
洛京四處都住著達官貴人,秦將軍府上養著妓子,用來討好貴客,司蕪對人看過來的視線最為敏銳。
蘇世子剛進秦府時目光就在她身上停過。
司蕪是秦府調|教的妓子,聽過王府這位離奇的真世子。
她心領神悟,主動過去給他倒酒,要依偎在他懷中時,卻被他扶住了手臂。
司蕪錯愕抬頭。
蘇世子好像和在場男子不同。
他眼睛里沒有往常男子的褻瀆之色,有禮有節鬆了手,讓她小心,不要摔了。
謙和態度甚至讓久經情場的司蕪都有些手足無措。
半溪明月,一枕清風。
言念君子,如圭如璋。
司蕪心跳得像剛入秦府。
她垂眸紅臉,匆忙之間不小心打倒了手裡的酒杯,潑到他價值不菲的長袍上。
司蕪在秦家這麼多年從沒出過錯,第一次有這種失誤,臉色都變了,誠惶誠恐跪下,求他恕罪。
這些貴客的衣服不是她們能髒的,主子未發話前絕不能越線。
頭頂上的男人卻沒說什麼,只道了聲無事,便和秦將軍說自己下去換衣服。
他腿腳不便,拄著拐杖慢慢離去,背影挺直不屈。
司蕪面紅耳赤跪在原地,腦子都是蒙的。
秦將軍發現了,似笑非笑讓她去伺候更衣的蘇諦,司蕪嬌嗔兩句,被起鬨過去。
朦朧夜色,房門打開。
裡面男人沒說話,被柔軟的手臂從后抱住,動作也只是頓了下來。
司蕪心怦怦跳,蘇世子是很溫柔的男子,即便在床榻上要她時也一樣。
她從小孤苦無依,被賣進秦將軍府也不過十歲,第一次接觸到這種他男子,頭一次明白什麼叫情|愛。
他還沒離開,她就有些想他了,想陪在他身邊。
即便是做他一個月只能見他一次的外室,心甘情願。
但以蘇世子的家世,絕不會要她這種女人,可王府里章世子妃卻好說話。
只要她點了頭,世子那邊也不會拒絕。
佛門聖地,司蕪也不敢講孟浪之事,她瞞下了後面的事,但所說之詞,明顯不是假的。
章窈坐在蒲團上,她坐得端正,垂著眸。
她想小帝君,對你,我是仁至義盡了。
即便這種事她也選擇包庇。
司蕪心裡隱隱約約有些不安。
章窈看向她,輕嘆一聲,道:「誰讓你來尋我?」
司蕪心一緊,她不習慣應付女子,道:「沒有人,是我想世子妃和善,會幫我,若世子妃允我見世子,我願為世子妃向秦將軍美言章小公子一事。」
章窈弟弟犯了事,犯到秦將軍手底下,瞧秦將軍的意思,是要官府關個一年半載。
章家為了保全章窈這個世子妃,把這件事壓得死死的,從未和別人說過。
章窈靜靜道:「司姑娘,你看走眼了。」
司蕪愣然,欲再說些什麼,忽覺腦子一片眩暈。她扶案桌要起身,最後體力不支,跌倒在地上。
章窈看著她倒下去的身體,伸手慢慢拿過蘇諦的衣服,心想這是誰給她出的損招。
狎|妓在洛京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但被妓子找上門,傳出去就是品德有虧。
就算章窈不是昭王府的世子妃,遇到她這種可憐的姑娘,也不可能真送到世子跟前。
她甚至都沒打算讓蘇諦知道有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