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畸變體已經涌了過來。
單一的畸變體看起來是扭曲,畸形,混沌的,但是當這樣的畸變體變成數千個,數萬個,乃至於無法計數的時候,這樣的血肉洪流就變得龐大而壯觀。
如同黑潮一樣湧來。
這可能也是在星際戰場的記錄之中第一場有大量的畸變體脫離後方的黑潮出現在前線的戰役,所以在這個時候最忙碌的不僅僅是戰場上的幻想種,還有戰地記者們。
他們如實記錄著所有前線的場景,同時也包括了在那黑色的潮湧裡面無法忽視的藍色光芒。
劉易斯握緊手中的攝像裝備,露出來了有一些晦澀的表情。
他們亦不明白,在那龐大的彷彿根本就不能匹敵的畸變體浪潮和如同山嶽一般的偽神的對面,那個看起來有一些渺小的存在究竟打算做什麼。
但他們依然會如實的記錄著。
蘭諾在事前也不曾告訴任何人。
他並不確定這種操作的可能性,所以拜託了精靈帝國的配合——而同時又始終無條件相信著海妖們對於他的忠誠和信任。
思緒似乎漸漸脫離了身體,而緩緩沉入另一個維度之中,這可能是蘭諾第一次認真注視著聖龍的冠冕。
它經歷了很多。
在漫長的沒有記載的過去裡面龍族也同樣在星際戰場上浴血,而且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就像這頂冠冕一樣,它並不是那個簡單的載體那樣的華麗。
事實上,如果要用感知來描述的話,這頂冠冕的底托其實依然是白銀的顏色,陳舊的甚至有一些腐朽的白銀,然後是璀璨的黃金,泛著各種奇異光芒的,但有一些黯淡的寶石。
可是這頂冠冕就好像也已經走向了末路一樣,所以它才可能被輕易地奪去——不然,不論黑暗教派有多麼的強大,他們的實驗又是多麼的創新,也不可能那樣輕而易舉地做到奪去冠冕這種事情。
這隻能說明聖龍的王冠本來也就失去了許多的力量。
「王冠存在的意義並不是王。」
蘭諾閉上眼,這樣對著那頂冠冕說道。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王冠的存在和因為冠冕而帶來的影響本身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但不能否認的是,如果冠冕的誕生之路是相同的話,那麼在最初一切都是為了在黑潮之中活下來,為了種族的存續。
「所以……」
他的靈魂似乎也淺淺笑了一下。
「你也不會甘心的對嗎?如果你有思想存在的話,我想你並不會拒絕這件事情,當然拒絕也是沒有用的,就像我的拒絕有時候也是沒有用的一樣。希望我們能夠找到一條嶄新的道路。」
他認真地對著冠冕祈禱。
聖龍的王冠並不會回答他。
如果冠冕真的有自己的靈智存在的話也許在第一次被黑暗教派動手腳的時候它就已經跳出來罵街了,但事實是它現在就像是一個陳舊的古董裝飾品一樣。
但下一秒那黯淡的光芒漸漸地亮了起來,就像是時間一點點倒退著,蘭諾繼續感知著他已經尋覓到的偽神,現在他要繼續壓制偽神已經有一些艱難了,因為偽神已經得到了來自於那鋪天蓋地的畸變體帶來的支援。
但沒關係。
他還是笑了一下,即使鮮血已經從唇角溢了出來,偽神在瘋狂地反擊著,傷痕自靈魂來到體表。
「來吧。」
蘭諾看著它說道。
讓我看看你們是不是真的無法匹敵。
所有的碰撞並沒有發生在真實的維度之中。
然而不安的感覺似乎已經傳遞到了每一個在場的龍族的靈魂之上,讓他們再也無法無視。
「攔住他!」
羅茜似乎帶著一點瘋狂咆哮著,綠寶石龍已經變回了原型,但是在她面前的全部都是畸變體,她根本無法越過畸變體組成的潮流!
姬烈陽和紅寶石公爵在維持著另一段防線,他們同樣鞭長莫及,況且著根本就不是他們能夠阻攔的事情。
「不要!」
紅寶石公爵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可是所有的懇求都已經被黑潮攔在了後面,畸變體包裹著偽神,在他們對峙的地方被徹徹底底覆蓋之前,變故發生了。
一切起始於神秘的維度。
碰撞來自於王冠和那團神性,一直綿延到神性背後的黑潮,但因為那並不算非常緊密的鏈接所以也同時給蘭諾自己帶來了一些傷害,但是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一樣,噙著笑意在默默看著。
虛弱但完整的神格與模糊的神性的衝撞結果是任何人也想象不到的,但是畸形的尖叫聲音響了起來,尖利到讓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聲慘叫——來自於黑潮和畸變體的慘叫!
灼眼的光芒似乎是從另一個維度出現的,而自那道光出現開始,就直直地朝著偽神和畸變體的背後沖刷過去!
似乎同時也有隱約的虛幻的影子出現,如同遮天蔽日的骨翼,但又只是短短的一瞬間。
留下來的依然是光芒,在那無盡的黑色之中,依然不曾退後半步的光芒!
「母樹啊。」
精靈大祭司只能這樣感嘆道。
「他做了什麼?發生了什麼?」
並沒有看懂這一切的聯邦將領緊張地詢問著,但是在幻想種這裡得到的都是沉默,或者說是默然的敬佩和嘆息。
那樣激烈的情緒和感知瞞不過任何人,況且在場的幻想種都是萬里挑一的精銳。
伊斯塔露不由回想起來蘭諾方才說過的那句話。
這就是真正的王炸嗎?
的確,從來沒有任何人做過這樣的事情,他根本就是不管不顧地把王冠炸了!
所有的爆炸都是自神秘的維度向外擴散,偽神那龐大的軀體在一瞬間的透明之後,即使勉強維持住了軀殼的存在,但是卻在一寸又一寸地緩慢地崩裂著!
就像是一座山脈的最終傾塌。
轟隆——
在一聲巨響之後,偽神徹徹底底傾倒在地面上,就像是最終沒有聲息的石塊一樣,但其實這可能才是偽神的真正存在形式,在這之前偽神的所有特質都來自於神性——而在聖龍的王冠攜帶的神格與偽神的神格碰撞之後,雙方都已經不再存在!
好像在偽神崩解的地方也能夠看到奇異的燦爛的光芒的出現,就像是黃金或者寶石的碎屑一樣。
但那只是一瞬間而已。
恆星的光芒似乎也在這個時候悄悄地灑了下來,就像是它及時驅散了那樣的黑色。
指揮室里先是漫長的沉默,然後是帶著不可置信的歡呼。
「我們……贏了?」
不論海妖之王做了什麼,現在他們面前的就是巨大的勝利!
而且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令人無比振奮的消息。
「你看那些已經被黑潮侵蝕的地方……」
在所有的記錄和記載裡面,已經被黑潮侵蝕的瘋災之地是沒有任何的可能得到拯救的,但是現在,在那光芒灑下來的時候,黑暗真的退卻了!
畸變體也已經消失不見,好像在這之前鋪天蓋地的畸變體的傾軋只是一個幻覺一樣。
這如何能夠令人不振奮呢?
就是面對著畸變體的那些軍團也無法相信一樣又一次目視了一遍,離得最近的那些士兵之中有一些不覺已經開始落淚了。
「恆星的光芒太刺眼了。」
他們這樣解釋道,然後是小小的騷動和歡呼聲。
可是大約所有種族的悲歡都是並不相通的。
近乎是等於將自己撕扯開的劇痛緩慢傳播,然後漸漸地變成炸裂一般的觸感,就像是自己也同樣炸開了那樣的痛覺,黃金龍維持著最後的姿態沒有墜落下來,但姬烈陽那雙流金的眸子之中彷彿也能看到一些細微的血紅色。
痛是很痛的。
痛感之中還有絕望,這一刻他終於無比明晰地知道了從今往後龍族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位王的存在,也再也沒有冠冕了!
可即使是這樣的時刻,姬烈陽卻又忍不住想到了另外的地方。
從前他也是這麼疼的嗎?
有這麼疼嗎?
為什麼會覺得是裝的呢?
在那彷彿將他徹徹底底包裹的痛感裡面他已經覺得自己很難去思考了,但記憶很神奇,所以總是一遍又一遍重播著他把蘭斯抱在懷裡然後居高臨下地警告著的畫面。
好像真是他應得的啊。
黃金之王有一點想把自己蜷縮在一起,對於龍族而言這也是他們離開巢穴之前的模樣,可是他並不能,他也絕不會這樣做。
紅寶石公爵半是跪了下來。
「為什麼?」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紅寶石龍也知道他的所有的追求也好追逐也好這一刻都化為了虛幻的泡影——如果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他寧願自己根本就沒有感覺到過!
他太狠心了。
似乎下意識地帶出來了一些責備,當紅寶石公爵意識到的時候他所面對的是加倍的痛楚。
以及悔恨。
可是如果重來一次他還會做這樣的選擇嗎?——他還會再一次做同樣的事情嗎?
紅寶石公爵騙不過自己,他會的。
所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原本他遇見的也只是泡影而已。
羅茜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綠寶石龍那並不纖細的神經讓她能夠稍稍得以保全自己,隨之就是忽然出現的恨意,可是這一切是因為他們逼迫在前,為什麼那個時候她沒有阻止?
為什麼沒有人阻止?
聖龍帝國,蘭辰行走的腳步猛然停頓了一下。
藍色的玫瑰花叢裡面藍寶石公爵的面色迅速地從原本的蒼白變成慘白,越來越難看,讓隨從忍不住驚呼:「公爵大人!」
蘭辰不語。
他的眸光似乎想要越過那些藍玫瑰,想要越過藍寶石,看向那遙遠的地方,可是最終蘭辰盯著玫瑰花叢,然後輕輕笑了一下。
很溫柔,很淡漠。
他有這樣的力量,這樣的勇氣,又是這樣的狠心,真的很好。
蘭辰認認真真地想到。
不單單是聖龍帝國的頂層。
所有的強大的龍族都會有這樣模糊的感知。
墨澤風幾乎是第一時間找到了姬明玉。
「為什麼?」黑龍難得有一些不安的情緒,「發生了什麼?」
他看見那個年輕的黃金龍露出來了一個似有若無的笑意。
「恭喜他吧。」
姬明玉慢悠悠地說道。
他知道墨澤風能夠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就像他們那點莫名其妙的默契一樣。
黑龍下意識地望向了天空。
就像是他永永遠遠失去了什麼東西一樣——可是他明明早就已經失去了,這種時候沒有必要再重溫那樣的感覺。
所以就按照姬明玉的說法來吧。
恭喜啊。
恭喜你。
*
蘭諾還站在那裡。
就在所有的碰撞的中央,在那激烈到可以碾碎一切的戰場中央,他站在那裡,就像是無法動搖的一塊石頭,也可能只是一顆草。
善後的事情不用他來做。
不論是維持著戰線的推進還是調查著這裡的數據,都有星際戰場的指揮部來作為統籌指揮,而擋在那些問題前面的也有精靈大祭司——精靈帝國在做配合這件事情上面真的是非常可靠的。
「現在還不是時間。」
精靈大祭司攔在了諸多滿懷疑問的將領之前。
但是這個時候他沒有再攔住那些龍族,事實上龍族也做不了什麼,可是一些必要的交流還是有存在的意義的。
蘭諾平靜地回望。
說實在的他也不知道在龍族的王冠就這樣被毀去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他一點也不後悔,還有一點隱約的快意。
「我告訴過你們了。」
終有一日你們會付出悔恨終生的代價。
這樣的告誡明明是那麼的誠懇,可是好像一直沒有被人聽見一樣,是的,沒錯,龍族總是這樣的霸道。
但現在他們還能這樣嗎?
蘭諾平靜地等待著龍族的反應,也許會有暫時的悔恨,也許痛也是真的,但應當很快就是指責——又或者還是那連綿的恨不得將他一寸一寸割下來的恨意。
「想開戰嗎?」
他緩緩問道,眼神如同那平淡的恆星的光芒,他自己並沒有在發光,但卻又好像恆星那樣。
換做任何一個人敢這樣對待聖龍的冠冕那麼他會等來的當然只是聖龍帝國毫不留情的反擊,可如果這麼做的本來就是王冠的主人呢?——是並不情願的但是卻被他們試圖束縛的王冠的主人呢?
蘭諾看起來似乎是在威脅,但是又是那麼的有底氣,姬烈陽很快能夠明白這樣的底氣從何而來,那些深海種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們的身邊。
他們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詢問,姬烈陽甚至有一些懷疑即使蘭諾毫不留情炸的是深海的冠冕深海種都有可能還像是現在這樣——就像是一群深海來的瘋狗。
這樣的比喻明明很諷刺很有意思,但是姬烈陽忍不住再一次想到,如果深海種是一群瘋狗,那麼他們算什麼?
把自己的狗繩送出去都被拒絕了的惡犬嗎?
現在又一次攻守異位了。
在這之前龍族面對的是來自於海妖的威脅,但現在海妖帝國已經把最過分的事情做了,換成他們坦然地面對著龍族,姬烈陽想做什麼蘭諾都無所謂,就是開戰他也可以從容應對。
「你就這麼想……徹徹底底地劃清界限嗎?」
這個問題似乎是在自取其辱,話一出口姬烈陽就明白了這件事情。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自己的另一個問題。
「很疼嗎?」
蘭諾無法理解地看著他。
「那個時候。」
蘭諾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都已經過去了。」
他平靜地看著龍族,終於在他面前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逼迫,而是彷徨和微妙的絕望的情緒。
恨意還在。
但羅茜完完全全被擋在了後面,不僅僅是黃金之王,還有紅寶石公爵都在攔著她的質問。
黃金龍還是挺直了他的脊背。
直到這一刻姬烈陽依然不可能低頭,可明明最過分的事情蘭諾已經做出來了。
他用最狠心也最慘烈的方式斬斷了自己和龍族之間最後的聯繫,從此以後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龍族能夠再對他加以任何的束縛。
「願賭服輸。」
姬烈陽說道。
蘭諾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還在堅持著他的那個賭局,當然現在聖龍滿盤皆輸,而蘭諾也扔出來了自己最後一個籌碼。
這似乎就是姬烈陽的態度了。
「那麼,你們呢?」
他看向紅寶石公爵和綠寶石公爵。
不甘,恨意,甚至這一刻都不曾消散的眷戀堆疊起來,紅寶石公爵茫然地望著他,扯了一下嘴角,然而流出來的只有殷紅的血跡,於是他也草草地擦拭了一下。
「每一代的紅寶石龍都是因為王而存在的,紅寶石龍的一切都是為王而存在的。」
他喃喃地說道,這些事情其實早就該說出來了,但在這個時候再說也並不知道還剩下什麼意義。
「王可以決定紅寶石龍的一切,姓名,生命,存在……」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如果龍族再也沒有王,那麼紅寶石龍也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了。」
對於紅寶石公爵而言即是如此,雖然蘭諾並不怎麼贊同這番話。
羅茜無法越過自己的同僚說出來任何的話語,即使那雙綠色的眼睛似乎很想要噴出來毒霧,可是如果只有她孤身在此沒有任何的支持,她敵不過那些深海種。
「您太狠心了。」
責備的話最終還是說出了口,可是這樣的話語對於蘭諾而言已經是不咸不淡的。
龍族什麼也沒有再說,預想之中的衝突也沒有出現,並不是他們平靜的接受了這件事情,但是他們卻無法因此和海妖打起來。
但在他們離去之後不久,才聽見來自於身後的驚呼。
「冕下!」
蘭諾倒在提香的懷裡,這一次有人接住他不再放手,而他也可以全心全意信賴著他們。
姬烈陽頓住久久不曾移步,似乎也過去了許久,黃金龍的身形搖搖晃晃的,最終還是沒有倒下來。
*
精靈大祭司笑眯眯地遞出來一杯奇怪的綠色液體。
「母樹的產物,大補。」
秉持著禮貌的態度蘭諾並沒有拒絕,很快他就後悔了,母樹的果子味道還是不錯的,但是這個大補的不明液體整個泛著一股過於新鮮的青草的氣息——就像是趴在地上和牛一起啃草葉子的那種新鮮氣息一樣。
「靈魂的損傷可能會帶來非常嚴重的後果——您有一點太冒險了。」
精靈大祭司這樣說道。
蘭諾不語,他當然也知道這件事情,只不過仗著自己還剩一頂王冠——以及覺得這樣的冒險是有意義的。
現在看來他的冒險的確很有用,即使他並沒有見到最終的結果。
他皺著眉咽了一口精靈大祭司帶來的液體,然後很快五官擰到了一起。
這個時候精靈大祭司彷彿也想到了什麼,像是變魔術一樣又掏出來了幾個果子。
「配套產物。」
在蘭諾「你為什麼不早拿出來」的視線裡面大祭司理所當然地說道,「要先品嘗到味道才能夠銘記啊。」
大祭司只是開了一個小玩笑。
他還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浪費在了這個地方,而是很快進入了正題。
「在我們觀測之後發現,經過了爆炸之後臨近的二十七顆行星都被洗禮乾淨,清除了黑潮的痕迹,但暫時還不能確定距離是如何斷定的,聯邦正在測量,我留下了一些精靈在那裡協助。」
「偽神留下來的東西呢?」
「已經檢測不到任何的神性殘留了,但雖然如此,我們檢查過偽神留下來的殘骸,發現那依然是碳基的,而並不是無機物。」
「這能代表什麼?」
蘭諾和大祭司交換了一個眼神,發現對方也不能確定,只是在告訴他這樣的情報而已。
「而所有的畸變體已經在沖刷裡面消失了。」
「我想它們並不是消失?」
「有可能,但是無法檢測,因為他們並沒有明顯的殘骸留下來,包括那些行星上面是否還會有一些殘留之類的……依然也屬於無法檢測的問題。不過,現在戰線已經守住了。」
精靈大祭司流露出來了稍微放鬆一點的表情。
「這會是唯一一場我們在星際戰場可以被稱得上是大勝的戰役,值得慶賀。」
蘭諾的表情卻沒有隨著他變得那麼的輕鬆。
「只是一個開始。」
「是的,不過為了長久的未來,還是很有必要的嘛。」
精靈一向都是這麼看得開。
「慶功宴上,您會是唯一的焦點。」
他很認真。
「我想慶功宴還是算了。」蘭諾表情微微變化了一下。
「……或者你們不要邀請聖龍?」
精靈大祭司也猛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關鍵點所在。
在他們看來的大勝之下,付出代價的是聖龍帝國,而且這樣的代價不可謂之不沉重,如果這樣下去他們還要在慶功宴邀請聖龍帝國的成員,龍族當場發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真是……」
精靈大祭司有一些無話可說了。
龍族的態度其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就是精靈大祭司也沒有想過聖龍帝國居然那麼平靜地接受了這件事情,而且並沒有在意氣之下掀起一場沒有底線的戰爭,這是龍族的忍耐——還是龍族的屈服?
即使精靈大祭司並不了解前因後果,但不論有怎樣的過去,他都覺得龍族遇見的是無法饒恕的事情,這樣的進展簡直離譜到就像是龍族欠了蘭諾不知道多少東西一樣所以龍族才會這樣做。
……可也許他的猜測是真的呢?
不論如何,海妖依然是精靈帝國的盟友,所以精靈大祭司自己的態度和立場始終也不會有任何的偏移,他猶豫了一下,什麼也沒有問,什麼也沒有說。
「聯邦在宣傳上面還在詢問我們的意見。」
聯邦大概也有一點憋屈。
如果可以的話他們當然願意捧出來一個戰鬥英雄,一個救世主,然而他們面對的卻是海妖的王,一切的前提還是看蘭諾自己,顯然蘭諾並不怎麼願意天天上頭條。
「從有限責任的角度來講,我只需要對海妖們負責。」
他這樣說道。
精靈大祭司停頓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有關慶功宴的事情我們會再一次商議的。」
他認真說道,「為了士氣著想,這並不能取消。」
「嗯,」蘭諾點點頭,「至於宣傳,我的意見是,如果聯邦一定要這麼做的話,那麼請他們選擇星際戰場上的普通將士吧,我們需要他們的存在。」
精靈大祭司愣了一瞬,依然記下來了這句話。
他又一次意識到了海妖之王的不同之處——甚至是在人類聯邦之中,蘭諾這樣的態度都像是少數一樣,明明自己在高空之中,視線卻永遠在地面之上。
「我會轉告他們的。」
「那麼,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精靈大祭司露出來了有一點苦楚的表情。
「您打算什麼時候公開具體的內容呢?」
這才是大祭司真正在意的事情,也是所有在戰場上的人最為在意的事情。
「這可是目前為止我們見到的唯一的希望啊。」
就連精靈們也很在意,還有一點不安。
「我會的。」蘭諾想了一下說道,「但這樣的會議的保密級別要更高一點,我也有一些不能確認的事情。」
*
無盡星空的頭條再一次被星際戰場佔據了。
自從偽神出現以來星際戰場就是熱門之中的熱門,即使戰爭看起來很遠,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被迫關注著。
黑暗教派的各種視頻也在瘋狂地傳播著,即使聯邦已經制止了幾次,都依然不能徹徹底底地將其根除,而且黑暗教派也越來越危言聳聽,甚至真的有了一波信徒——可是很快,隨著大勝的消息傳來,那些威脅的言論不攻自破,讓黑暗教派在這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烏有。
新的防線已經建立了起來,各國都對此非常的重視,也有大量的報道在外。
但真正隱秘的會議不會向任何與會者之外的存在透露。
蘭諾平靜地說出來了自己所有的發現。
「對於神級以上的存在,只有神秘才能夠毀滅神秘。」
「黑潮存在自己的意志。」
「黑潮擁有不止一個支點。」
每一條都彷彿是重重地砸下來——如果說出來這些話的不是他的話首先他會面對許多的質問,人類聯邦的那個將領現在看起來恨不得揪著他的衣領讓他說得明明白白。
可是他們當然沒有辦法這麼做了,論起來地位他們誰也比不過面前這一位。
「您可以再解釋一下嗎?」
這當然也只是蘭諾的提綱。
「偽神的難以攻擊和它的傷口的迅速癒合能力在於他在神秘維度的神性,所以要徹徹底底地毀滅偽神那麼我們就必須毀滅它的神性本身。但對於普通的畸變體並不是這樣,即使是王級畸變體也可以被能量炮銷毀。」
聞言與會者表示贊同,蘭諾闡述的對於他們而言也是一個事實。
「黑潮可能是一個複合體,偽神是被黑潮糾纏著的一部分,我並不能確認的是這個偽神是不是被黑潮污染或者侵蝕了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存在,但總之在偽神的神性裡面它依然是被黑潮糾纏著的,所以對於偽神的攻擊也同樣因為這樣的糾纏而反彈到了黑潮本身。」
「而至於黑潮,能夠讓畸變體來支援偽神的黑潮並不像是只有本能,而更重要的是,黑潮孕育出來過帝級畸變體,帝級畸變體是有自己的意志的,這一點我可以確認,而我還有一點懷疑的是,帝級畸變體真的存在嗎?」
「為什麼會這樣說?」
「我們中見過帝級畸變體的也不多,在帝級畸變體的評級劃分之後星際戰場上遇見過它的更沒有幾個,如果不是參與在其中的國都足夠多我覺得甚至可以懷疑帝級畸變體是不是被編出來的。」
蘭諾開了一個不怎麼好笑的玩笑,臉色還是涼涼的。
「而帝級畸變體擁有著意志,偽神都不曾擁有這樣的意志,我們是否可以懷疑,帝級畸變體是藏在黑潮深處的什麼東西?」
這個猜測難免有一點可怕。
紙張翻動和竊竊私語的聲音響了起來,此外還有對於最後一點的質疑,但這一點做出來解釋的卻是聯邦的專家。
「這是在星際戰場上黑潮被清除之時的模型,在我們進行了反覆的復現之後我們發現衝擊波其實是被抵抗過的,而這樣的波動發生了三次。雖然無法通過這樣的波動來推斷黑潮深處的形狀,但顯然我們可以認為黑潮並不僅僅有一個支點的存在。」
可這又能證明什麼呢?
「黑暗教派提醒過我們一件事情,無盡星空為什麼沒有歷史的存在,為什麼不肯記載歷史?——我並不在意在無盡星空一切的開始究竟發生過什麼,但對於我們而言這也許也是揭開黑潮的秘密的一個方式。也許,黑潮同樣也是外強中乾呢?」
這樣的猜想並不罕見。
黑潮的強大在於黑潮的污染是無法清除的,在這之外黑潮的力量並不是不能匹敵——不然星際戰場也不可能存在了許多年都一點變故都沒有,直到現在才開始出現種種問題了。
「在我的感覺之中,黑潮的一切都是相互鏈接的,如果我們能夠徹徹底底清除黑潮的核心,那麼就能清除黑潮。」
這似乎還是第一次有人提及到能夠徹底清除黑潮的可能性。
但並沒有濃郁的喜悅的心情,只有凝重。
聯邦的將領認真地詢問著。
「那樣的手段,可以使用多少次?」
他們到現在還並不明白其中的內情,但是卻知道必定是有一些限制在的,不然現在他們早就已經根絕黑潮了。
蘭諾使用的手段必然代價高昂。
「那就已經不僅僅和我有關了。」蘭諾說道。
「如果能夠徹底根絕黑潮……」血靈帝國的王說道,「我們並沒有意見。」
「精靈帝國也是。」伊迪絲在遠程會議說道。
這樣的默契在這之前並不存在,但也並不重要,現在他們站在一起。
人類聯邦的將領驚疑不定的看了一眼聖龍。
龍族沒有任何的反應,就像是他們並沒有活著一樣。
「總之,這就是我們的態度。」
蘭諾說道,「此外,我希望各國能夠加快對於歷史的探尋,還有黑暗教派依然流浪在外的成員。」
這一點他們都沒有意見。
聯邦在最後才說出來了另外一件事情。
「如果順利的話,我們能夠獲得一項能代替畸變體的晶核的能源,就在星淵的深處。」
這同樣也是意義重大。
如果真的有新的能源的出現,他們可以極大的降低在星際戰場上的消耗,甚至可能改變普通防線的防守方式。
「是個好消息。」
是的,至少在這個時候,雖然陰翳依然在上方不曾散去,但是好消息也是真真切切的,就像是從未磨滅的希望。
相比於金雀花會議的大張旗鼓,這場會議隱在暗中,但在重要性上講,要遠遠高於金雀花會議。
最終議程結束,眾人都沒有再逗留下來的打算。
聖龍帝國第一個離開。
龍族不再糾纏他之後,就如同行屍走肉一樣,對此蘭諾也無法感覺到抱歉的情緒,他只是平靜地無視了龍族。
好像姬烈陽也已經學會了這樣的平靜,儘管有許多痛楚壓抑在表相之下,但那些痛苦到現在也沒有把他徹底的撕碎,只是一日又一日盤旋在永遠不可能癒合的傷口之上,就像是虎視眈眈的禿鷲在等待著他墜落的那一天,好將血肉吞噬乾淨。
幾個國度的代表和蘭諾相互致意,然後才散開。
會議室的大門洞開的時候恆星的光芒落了下來,微微有一些刺眼,但又還算很溫暖的樣子。
蘭諾走過那道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