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這是什麼?」
深綠色的圓餅狀糕點被擺放在一片片柚葉上,上面用零碎的花瓣碎片、暖色調的粉末撒上,還有一部分則是泛濫著油光,一眼掃過去料理上正重現綠意盎然的不同風格。
吉野悠姬是所有人中最好奇的一個。她天性如同小鹿一樣,小心翼翼地湊在料理台邊,伸出手捏了一個糕點起來。
「哇。」低年級小鹿眼睛里冒出的光亮,「好軟,好糯!」她張開嘴嗷嗚一下咬掉半個糕點,「唔唔唔!」一股草香從麵皮中滲透出來,但並非大家印象中碾壓細膩的口感,這種生機是野蠻的、毫不講道理的。
這是第一波的衝擊。
隨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豆香。「豆沙……不對,但是好甜,而且不膩!」吉野悠姬感覺到餡料還熱乎乎的,「從外面一點都看不出來啊。」
丸井善二推了推眼鏡,恍然大悟,「我知道這是什麼了!」他胸有成竹地說道:「這是日式的傳統點心:草餅。」
雖然說日式的草餅並不會往點心下面墊柚子葉,也不會在表面撒上粉末,但這是丸井善二能找到的最接近答案了。
草綠色的表皮,內部有餡料。
最多是這位新人在草餅這種形式上做了創新。丸井善二顯然陷入了思維的誤區,他伸出手拿了一個放入口中,「讓我嘗嘗。」
在手法上,日式的草餅的麵皮主料是糯米和艾草。廚師會將糯米麵糰蒸熟,再與艾草揉均勻,使得麵糰全部染色后再增加餡料。完工後,放入鍋中蒸熟。
丸井善二記得自己小時候母親就很喜歡吃草餅等一類的甜點,不過一個月吃的次數不會太多。用這位家庭主婦的話來說,「單吃草餅,有點太甜了,還是需要配茶吃才咽的下去。」
我要不要去拿一點茶再吃?
丸井善二正想著,牙齒已經咬下去了。他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這個麵皮很有韌勁,從麵皮的勁道彈性上推測,手法不會低。
文緒阿姨從不會放半成品的麵糰在廚房裡,所以這必然是那位轉學生親手揉制、發酵和製作的。
「不是草餅。」伊武崎峻推翻了丸井善二的猜測,「是青團。」
日本點心草餅的本家:中國江南一帶的青團。
出於熏制一道鍛鍊出的嗅覺,伊武崎峻察覺到了麵皮中味覺的與眾不同。他吃的口味和吉野悠姬是一樣的,類似豆沙的口感,可他很明確那不是真正的豆沙。
而是某一種替代品。
就連麵皮也是,裡面放的是和艾草味道極為相似的一種植物。
「鼠麴草。」一色慧已經吃光了一個,他站在原地陷入了思考,無數成分在他的腦海里飛過,「這是一種常見的野草,山上、路邊很多地方都能找到。」
與艾草的味道有很細微的不同,但鼠麴草在部分地區確實能作為艾草的代替品來製作青團。只需要將鼠麴草碾碎榨出汁,提前和糯米粉攪拌,然後製作出青色的麵糰——
可誰能想到這種在農田裡只能當做雜草拔掉的植物,會有人專門拿過來做菜呢?
一色慧自己也在極星寮開闢了農田,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要專門去找鼠麴草來做菜。
優質的艾草在這個季節也不難尋找。
榊涼子掰開一個青團,露出裡面的各種餡料,有蘑菇、筍、還有一些綠葉菜。從味覺上來說,這屬於典型的咸口,而不是草餅那種單純的點心。
「我感覺,我吃的這個更像是……艾草團?」榊涼子將麵皮送入到口中,「沒有表面粉粉糯糯的感覺。」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呢?
當事人乾十字文並沒有留下名字。至於和極星寮的各位友好打招呼根本不是他的性格。在他心裡,遠月就是他路過的一個站點,三年也好一年也好,這都不會是他最後的戰場。
沒有必要把時間花費在目標之外的地方。
乾十字文將自己的發箍取下,頭髮隨意地散落下來。浴室里熱氣騰騰,他將水一把潑下,洗得乾乾淨淨後來到了澡堂,在溫水中放鬆心神,舒緩神經。
迫於入寮考核的壓力,他在路上隨便採摘了能看到的所有食物。這裡指的就是鼠麴草、柚子葉、綠葉菜,包括各類蘑菇。乾十字文能清楚分辨這些食材,還得益於他那個從小就喜歡「採集自然之精華進行烹飪」的姐姐乾日向子。
乾十字文看著自己的手,回憶起入寮考核中自己的白案功夫,長嘆一口氣。
紅案白案,八大菜系……那才是他仰慕的廚藝天堂。
一直消耗在遠月,算是什麼啊。乾十字文再一次回想起入學考試時遇見那位考官。高個子,穿西裝的健身平頭男,似乎叫做堂島銀?
門外忽然傳來吵雜的聲音,還有激烈的動作響動。
算了,乾十字文拿起毛巾,推開浴室的門。
一個考試而已,通過也是遲早的事情。乾十字文套上衣服,沒有吹乾頭髮,將劉海放下來蓋住眼睛,走了出去。
浴室外,噪音發生源正聚集在一起喋喋不休討論那些「青團」到底是不是「青團」。
「我的家人曾經去過華夏的滬市。青團都是甜的,至少表面不會像他做的那麼有韌勁,那種是黏——豆沙餡、蛋黃餡甜口還是最大市場。」
確實,不過青團也有很多種做法。乾十字文的外公老家就不太吃滬市那種軟糯甜膩的青團,反而更喜歡自製豬肉、豆腐、蘿蔔的咸口餡料。
每一個地區,同一道菜叫法不同,做法也不同,在華夏是很正常的事情。
比如說,江浙地區紅燒肉放糖,川蜀地區紅燒肉放辣。
「蛋黃餡不是鹹的嗎?」
如果你們喜歡,我也可以做成甜的蛋黃餡。
「明顯不是青團,你們吃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嗎?糰子表面泛著一層油光,從葉子上拿起來也不會粘粘。這說明在送入蒸鍋之前,就已經刷了油。」
這點倒是沒有錯。
不過為什麼你分析得頭頭是道卻不穿衣服?乾十字文瞥了一眼,默默的走反方向離開。
他並不是那種很在意食客話語的廚師。
除非對方說難吃。
乾十字文就這麼走了。說起來,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在家裡他戴上發箍和放下發箍,簡直是兩個人。用姐姐乾日向子的話描述,「感覺十字文的發箍才是本體呀。露出眼睛的氣質完全不一樣哈哈。」
乾十字文對此只當是個笑話,怎麼會有人依據頭髮的放下與否判斷人臉呢?
他順利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行李,睡一個好覺。
很不巧,第二天,乾十字文又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