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記者平安
月朗星稀,一個殺人的好夜晚。
凌晨1點,郊區一處大型橋樑建築工地上,一輛黑色的麵包車關閉著車燈,猶如一頭夜間捕獸的黑豹,悄悄駛了進來。
距離工地不遠處的小樹林中,一個穿著黑色雨衣,戴著口罩的女人,偷偷摸摸的往前爬行幾步,看到這輛麵包車駛進工地后,舉起手機,在月光夏,開始錄像。此時,一陣清風吹過,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也吹亂了她及腰的長發。然而,正在錄像的她,彷彿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這陣風,因為通過手機,她正錄下恐怖的一幕——
只見那輛麵包車停下后,從車上下來一個穿著迷彩服的男人,他帶著口罩,看不清眉眼。下車后,他先戴上了一副手套,仔細查看了下周圍,然後打開車後備箱門,把一個人拖了下來!
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驚訝的喊出聲!因為被拖下車的這個人,竟然沒有頭顱!
又一陣清風吹過,空氣中竟然有些少許的血腥氣,樹葉依舊沙沙作響,樹林里的女人,不知道是因為驚嚇,還是因為傷感,一隻手繼續舉著手機拍攝,另一隻手則捂住了帶著口罩的嘴,隨著身體的一陣顫抖,她似乎終於忍受不住,慢慢蹲了下去,又慢慢坐在了地下,一行冰冷的淚水,從她戴著的墨鏡下,悄然落下。
山河省省會河川市,一座有著1000萬人口的大型城市,相對沿海城市的發達經濟,這裡曾經靠著豐富的資源,長期領銜國內經濟發展第一的「寶座」。近些年來,隨著供給側改革的深入,山河省轉型發展,對資源經濟進行了「卡脖子」式的結構調整,轉而在高新技術研發、特色文化旅遊、交通運輸服務等方面下足了文章。然而,固然政府有「烈士斷腕」的豪邁,也架不住傳統行業被改革帶來的「陣痛」,資源企業接連轉型,傳統靠著資源型企業發展的行業更是苦不堪言,比如,餐飲業,比如,報社......
河川市只有一家報社,是當地的黨報,也是當地的官方主流媒體,全稱為河川市新報業發展有限公司。十年前,報社進行體制改革,從機關單位轉型為國企,內部職工也從事業編製過度到了現在的聘請合同制度。
說多了,說多了,其實上文的這一大堆東西,都和我們的故事沒有什麼關係,不過,這堆東西卻和我們的故事主人公,一個叫做平安的記者有關,這不,他這會就正在領導辦公室里挨著批——
「平台十二個科室,除了你們的社會新聞部,幾乎都完成了年180萬的業務,可你們部呢?全年只完成了80萬!還是我給你搭線完成的,你說說看,這怎麼辦?」一間標有總監字樣的大型辦公室內,一位穿著老式毛線馬甲的人,坐在一張老闆椅上,面前的辦公桌,是當下最時尚的電子一體化辦公桌,但桌子最中間的位置上,卻放著一個用毛線套包起來的罐頭瓶杯子。毫無疑問,總監,就是這位,名字叫做張改革,55歲,一位把自己一生都交給新聞事業的人。
再看另一個人,他只是安靜的站在一旁,個頭挺高,足有180厘米,一頭中分梳理的有模有樣,一雙胳膊倒是挺長,如果有人與他初次見面,一定會以為他是一個運動員。
此時,他聽著張總監的訓話,眼睛卻不住的打著瞌睡,偶爾用手掏了掏鼻孔,又立刻恢復到挨訓的標準狀態。
廢話不多說了,現在讓我們好好介紹一下這位看似不起眼的平安記者吧。
平安,32歲,處女座,單身,主任編輯(主任記者),研究生學歷,心理學碩士學位,現為河川市新報業有限公司新聞平台社會新聞部主任,河川市唯一一個社會調查記者。這位問了,啥是社會調查記者?對,對對,就是你現在腦子裡想的那樣,專門曝光負面新聞的主。
說起這個社會新聞部,在很久很久以前,算是報社最火爆的科室,科室記者最多時超過12個人。為什麼會這麼火爆呢?在十年前,在融媒體還沒有出現之前,報紙作為地方主流媒體,長期佔據著傳媒第一的位置,而報紙上的新聞內容,最吸引人的無非是一些「負面報道」,也就是所謂的「曝光」。在那個年代,「負面報道」的調查類新聞,是報社的武器,更是報社創收的利器。別誤會!倒從來沒有違法違規的創收過,只是名氣在那,分量在那,讀者在那,沒有人敢小看,因此就順理成章的成為各大行業爭先做廣告的首選。尤其是資源型企業,更是以百萬元的報價,常年承包著各類版面,那段時間,被傳媒人稱之為「黃金十年」。
如今,「黃金十年」已經一去不復返,市場大環境的影響,融媒體的影響,讓社會新聞不在吃香,平安自7年前參加工作以後,科室人數從最初的八人,慢慢變成了兩個人。去年,平安的老主任退休之後,他光榮的擔任了主任一職,但也變成了「光桿司令」,與其他科室動輒十幾個人的規模相比,他的科室,算是最小的。
不過,就算是最小的科室,在整個報社平台內,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小看的,平安更是名聲在外,畢竟在社會新聞里打拚了7年多,「黑白兩道」沒有他不熟悉的,最關鍵的是,他在長期負責社會新聞部《平安「談」案》這個欄目時,曾經多次以獨特的調查,幫助警方破案,一時之間,也成為了當地有名的「記者偵探」。
好吧,我們的故事正式開始了。
從總監辦公室出來后,平安點了一支煙,猛烈的抽了一口后,愉悅的伸了一個懶腰!嗯,雖說聽了一上午的訓話,但老張同志還是個好同志嘛,這不,去年的經營任務沒有完成,他老人家左右抽調,愣是給他把任務填上了。這就很好了,任務完成了,科室保住了,他又能「肆意妄為」的過一年,不用去鄉下當扶貧隊長,幫著農民養雞了。
「平安!你小子可以啊,又混過去了一年!」樓道里,一位婀娜多姿的時裝美女,端著一杯咖啡,從隔壁辦公室中緩緩走出來。
「......」盯著美女看了半天,平安安靜的扭過了頭,繼續抽煙。
「你知不知道,你們科室這次填補的業務是從我們科室過去的。」看到平安如此對待自己,美女有些生氣的說。
「......」平安依舊沒有說話,繼續深深的吸著手中的煙。
「你這死人,就不能發個聲?」美女更加生氣。
「咖啡不錯,挺香!」平安終於做出了正常人的舉動。
「那是當然,這種高檔咖啡,只有我這種年度獎金在60萬的人才能喝得起,你這種年度獎金只有幾萬元的人,永遠別想沾邊。」美女彷彿扳下一城,得意的揚了揚手中的咖啡。
「你知道你媽為什麼給你取名叫多多嗎?」平安抽完了手中的煙,邊把煙頭扔掉邊說,「你說的每一百句話里,最少有90句是多餘的!」
「我叫費可卿,不叫多多!」這位名叫費可卿的美女終於爆發了。
「是啊,多多,可不就費嗎!哈哈哈哈!」打贏了嘴仗,平安滿意的離開,毫不理會這位來自時尚專題部的主任,咬牙切齒的恐怖面龐。
「唉!忘了對你說了,有兩個警察剛才在樓下登記處登記說要找你,不知道你又幹了什麼壞事,當心被抓走!」看著漸漸遠去的平安,剛才還一臉怒意的費可卿,瞬間恢復了明眸皓齒的幹練樣子。
「我就說你是個多多,就不能先說正經事啊!」遠處傳來平安漸行漸遠的聲音。
「你就瞎折騰吧,早晚有人收拾你!」輕聲低語,轉身離開,費可卿嘴角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平安的辦公室,在這座高達20層的寫字樓中,處於最不顯眼的地方——頂層閣樓。
按照編製,社會新聞部是可以分配到大概90平方米一大兩小三間辦公室的。但因為常年完成不了收入任務,老主任在時,以「發揚精神」的幌子,分批分次把辦公室都「借」給其他不斷壯大的科室。最後,在一年前,平安就任新主任后,被怒不可及的公司老總發配到了樓頂閣樓中辦公。美名曰:主要管理好大樓的電力系統和供水系統,順便把科室新聞做一下。對於這個決定,平安罕見的表示要鬥爭一回,反抗一回,堵在了單位的地下停車場,但被準備開車回家的老總翻了幾個白眼,指著地下室停車庫裡的小房間說,「要不,你就去下面,主要看管好同事們的車輛,順便把科室新聞做一下。」
惱羞成怒的平安,瞬間表示,還是天台更適合自己的新聞人生,他對領導的部署非常滿意。然後,就屁顛屁顛的搬去了頂樓。
走進這間辦公室,三面玻璃牆落地而成,唯一一面牆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錦旗,一張被摺疊后裝入相框的新聞,已經泛黃,但卻遲遲沒有被換下。辦公室內,六張老式辦公桌圍成了一個「口」字型,只留下一段不到半米的進出通道。六張桌子上,分別放著各式各樣的資料書籍,一台雙屏電腦正放著屏保打瞌睡,另一台筆記本電腦上,《甄嬛傳》正在上演。
玻璃牆前沒法安置東西,房間里唯一的兩台書架,被「躺」著放在玻璃牆下,緊挨著書架的,是一張軍用摺疊床,床上的毛巾被倒是乾淨,可枕頭卻不翼而飛。
110平米的獨套辦公室,這在外人看來,是老總級別的待遇,可在平安看來,卻是一個「冬冷夏燙」的「好地方」,冬天沒有暖氣,著急了的平安,會在閣樓外面的大樓樓頂上點盆碳燒,夏天沒有空調,屋子裡最高溫時,已經不能用熱來表示,而應該用燙。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平安堅守著自己的承諾,按時完成每周一期的社會新聞版,從不耽擱,從沒有中斷。
坐在辦公室中,平安無聊至極,打著瞌睡看了大概十分鐘的《甄嬛傳》后,才聽到有人敲門。
「進來吧,門沒鎖!」平安懶洋洋的喊了一聲。
門吱吱扭扭的打開了,一位穿著警服的警官小心翼翼的探進半個身子。「請問,你是平安記者嗎?」他問到。
「是,我就是平安!進來,床下面有馬扎,湊活坐!」平安說到。
「這就不用了,貴單位的部門太多,你的辦公室又比較,這個這個,比較獨特,我們找了半個小時才找來。」門咯咯吱吱的被推開,兩名警察走了進來。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重案大隊大隊長梅前,這位是我的同事偵查員劉科斗。」率先說話的警察向平安出示了一下警官證后,並沒有去取馬扎,而是就這麼站著說起了話。
「是牛建的事?」看著眼前的警察,平安突然問了這樣一句。
「你果然認識牛建。」劉科斗有些驚訝,眼前的這個記者為什麼會直接說出牛建的名字。
「我並不認識他,他應該認識我,我做了好幾年社會新聞,所以認識我的人多了,我卻不一定認識他們。」平安繼續說到。
「那你怎麼會知道牛建這個名字?你真的不知道他怎麼了嗎?」一直沉默的梅前發話了。
「他難道被殺了!」平安再一次語出驚人,嚇壞了劉科斗。
「你怎麼知道他被殺了?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劉科斗大聲問到。
「他是什麼時候被殺的?」看著眼前暴跳如雷的劉科斗,平安終於認真了起來。
「昨天早上7點被發現了的,屍體在郊外一個工地的水泥灌澆面里,被發現時,雙手雙腳被綁,法醫初步判斷是他殺。」梅前說。
「太草率了,萬一他喜歡點特殊愛好.......」平安摸著下巴慢悠悠的說。
「他的頭被整齊的割了下來,而且到現在找不到......」梅前補充到。
「......」隨著梅前的這句話說出,炎熱的室內彷彿瞬間降低了溫度。
「我先打個電話,看可以不可以帶你們去個地方。」平安走出辦公桌圍住的辦公區,隨手拿起背包,對兩位警察說到。
「對不起,請你先和我們走一趟吧。」劉科斗忍無可忍,上前一把拉住了平安的肩膀。
「嗯,有空調嗎?管午飯嗎?好呀,走吧!」平安笑呵呵的對劉科斗說:「請吧,兩位!」
河川市公安局刑偵支隊詢問室內。
「話說,我現在已經是嫌疑犯了嗎?為什麼要在詢問室里?」與警察面對面坐在一起,平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請詳細說明下,你和死者牛建的關係。你為什麼知道我們會因為牛建而找你。」問詢室的另一邊,梅前嚴肅認真。
「如果僅憑牛建手機中的通話記錄就可以讓你們把我列為嫌疑人,那就有點過分了吧。」平安說,「事實上,我有充足的證據證明我在過去一周時間裡,都不在本市。」
「請先回答我的問題。」梅前說。
「請先看一看河川新聞融媒體報道中,過去一周的視頻報道,過去一周,我都陪著王副市長在外地調研公安『三基』建設工作,白天拍攝,晚上休息時,額,剛好是和你們市局的政治部喬主任一個房間。」平安說,「我今天早上才回來的,額,和喬主任一塊坐車回來的,話說,你們喬主任睡覺時愛說夢話的習慣,你們這個級別的下屬估計不會知道吧。」
「我再一次要求你回答我的問題。」梅前用手摁住桌子,努力的剋制著自己的情緒。
「好吧,好吧,再這麼說下去,就是我的不是了,配合警方辦案,本來就是我們公民的義務,只是......」平安托著桌子,壞笑著說,「從發現屍體到現在已經過去了24個小時,你們除了揪著我和牛建通過電話這件事說個不停外,有沒有其他的行動?兇器找到了嗎?有沒有全城戒嚴?普通工地是怎麼進去的?工地工人不得挨個過一遍?誰給了你們這麼充足的時間來在我的身上浪費?稍微注意下我的公開行程,我明顯是最沒有嫌疑的好嗎?」
就在這時,詢問室外,有人敲了敲門,梅前控制了下情緒,走了出去。
敲門的人,是市局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嚴青。
「他!」隔著詢問室的門,嚴青指了指裡面,說,「不會是殺人犯,他說的沒錯,過去一周多時間裡,他陪著領導在距離本市600公裡外的地方調研,沒有作案時間和空間。」
「600公里,他完全可以趁著喬主任睡著了,開車回來作案后再走!」梅前說。
「沒這個可能!」嚴青神色古怪的搖了搖頭,說道,「你也清楚,法醫鑒定,牛建的死亡時間是本月9號至10號,也就是前天夜間10點到昨天凌晨1點之間,這個時間段里,平安不會有作案時間的。」
「為什麼?」梅前有點奇怪的問。
「我和他,還有,還有另外一個朋友一起打視頻鬥地主,那個時間段,我們正在愉快的遊戲.......」嚴青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梅前啞口無言。
「把他放出來吧,小梅啊,這個平安可不簡單,你剛來河川,對他還有些不了解。」嚴青說,「平安記者嘿,那可是咱市裡的知名人物,和咱們公安系統走得也很近,可以說是咱們的老朋友,這幾年來,還為咱們的案件偵破工作出了不少力,你之前不是說你最著迷的案子,那個前不久發生在本市的蒙面殺人案,這個案子就是平安通過人家的採訪渠道,一點一滴的搜取情報,最後取得關鍵性情報,幫助警方攻破的,那個案子,市局辦案人員得了個集體三等功,人人有名,可平安出了力卻啥也沒得到。」
「這個平安,這麼厲害!」梅前傻傻的看著嚴青。
「神飄神仙索,鬼走鬼門關!各有各的門道,私下裡,我還有市局的其他幾位領導,都和平安是很好的朋友。」嚴青說,「當然了,我不會影響你的判斷,只要證據在,誰犯法抓誰,這個是原則,不能改變。」
「是,嚴局,我清楚了。」梅前說到。
嚴青拍了拍梅前的肩膀,滿意的點了點頭——到底是從下面提拔上來的優秀人才,一點就通,當警察嘛,為了破案子,什麼關係都要用上,沒有人脈,如何斷案?事實上,早在梅前一個月前來報道時,嚴青就想把平安介紹給梅前認識,眼下嘛——不打不成交吧!平安那個沒大沒小的泥猴子,雖說多少有點用處,但也要有個人敲打敲打。
再次回到詢問室的梅前,看著眼前趴在桌子上快要睡著了的平安,心裡還有一些猶豫不決——他認準了一個死理,那就是平安,這個眼前看似荒誕不經的年輕記者,和這起案子一定有著某種特殊的關係。
「外面是老嚴吧,得我也該走了。」平安晃了晃身子,慢悠悠的站起來說,「哎呀,有些東西,還是等你們支隊長高小飛回來再說吧!」
「你不要故弄玄虛,我要警告你,任何公民有責任也有義務配合警方!」梅前對眼前這位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總體上來說,就是不好。
「你不是本地人吧?才調來的?」平安盯著梅前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可以配合你們,也為了我剛才的行為道歉,但是我手裡的東西,確實需要你們領導的首肯才能給你們。」
這個記者,臉倒是變得快。
梅前想著剛才嚴局的交代,又看了看平安,心想到,難道你還真有兩把刷子不成?
「這位梅前警官,是一個月前剛從外地交流來的。」一直在角落裡刷透明感的記錄員實在忍不住了,他自然認識平安,眼下就給平安強調了一下那位的來歷。
「哦,那好吧,我在這裡等你,你去準備一下,我們這就走。」平安不緊不慢的坐下,還衝著記錄員拋了個眉眼。
「你!等著!」梅前終於生氣了。
【作者題外話】:良心保證,七十萬字存稿,可安心入坑。
第一次嘗試搞網文,有點不太適應,請編輯費心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