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秘密
自那件事以後，孫權在我面前徹底啞火了。：不是躲著我，就是站在一旁不開腔不吭氣，彷彿我是洪水猛獸般。我也樂得清閑自在，有時，趁孫尚香不在，我還沒良心的「調戲」他兩句，搞得他每次見了我條件反射的臉紅。
慢慢的，已經是深秋時節。園中的梧桐樹葉早已掉了一地，時而風吹過，拂起滿地的蒼涼。那紅火的楓葉，直直沿著向上的石階鋪散而去，用艷麗的紅色在空中暈染出幾近極致的凄美，彷彿在無聲祭奠這即將逝去的秋日。
也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我總覺得孫尚香在有意躲著我們，或許說，製造什麼機會。她總是有數不清的理由把我和孫權單獨留在一起，儘管，這些理由幼稚可笑，甚至荒誕滑稽。
「我去撿葉子，你們慢慢聊。」
這不，又一個爛理由，將我和孫權丟到了亭子里。
我嘆了口氣，找了個沒營養的話題，「最近戰事如何？」
「還好，似乎再過不久，就能凱旋歸來了。」再也沒有先前的囂張，他只是冷靜再冷靜的回答我的問題。
我「哦」了一聲，正想問有沒有家書什麼的，猛然間，只覺呼吸一陣急促，感覺喉嚨煙熏般難受，險些回不過氣來。剛緩和半分鐘，便覺得不能呼吸了，鼻子里，嘴裡全是煙的味道。我只能拚命咳嗽……
眼睛澀的痛，我努力深呼吸幾口氣，然而，彷彿周圍沒有充分的氧氣，越是用力呼吸，越是憋得厲害，猶如被丟進了火里。突然，右手一陣灼疼，我用力站起身來，搖晃手臂，好像上面著了烈火一般。這時，後知後覺的某人終於發現了我的異樣，急切問道：「小喬，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我已經沒有精力回答的他的問題，眼睛被煙熏的難受，眼淚一顆接一顆往下掉，喉嚨也痛得厲害，然後，我竟然看見自己的手慢慢的消失，透明，接著，我感覺自己變得虛無……最後，在孫權震驚神色下，我終於痛的暈死過去……
這是夢。我很確定。
陌生的屋子著了火。我想動，卻怎麼也動不了。
火苗從地上漸漸燒到了床上的帘子上，然後，煙霧繚繞，我漸漸的不能呼吸了。此時，我才意識到，這不是夢！我能清楚的感受到煙熏著喉嚨刺痛，我能清楚的感覺到房子內溫度上升，我能清除體會到或近在咫尺的恐懼。
我咬了咬牙，艱難的用袖子蒙住鼻子，使勁的在地上爬行著，一米，兩米……還有，三米，兩米，一米……只要到了窗戶，就可以得救……
不知何時，火勢迅速竄上了房梁，火星掉了下來，將我的衣服燒著了，皮膚一陣灼疼。我咬住袖子，依舊往前爬去，窗戶，窗戶就在眼前……
然而，打不開！任憑我如何用力，窗戶都打不開，好像被封住了。只是這短短的幾分鐘，火早已蔓延到了全身，我只能嘶啞的大叫，絕望的哭喊……
「噼里啪啦」，聞聲，我抬頭，房梁塌了下來……
胸口劇痛。火急火燎的疼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有了些許意識。周圍很靜，靜得有些駭人。我努力想要挪動身子，但身周都不聽使喚，臉上，手上，特別是腿，還火灼般疼痛。
隱隱約約，我看見一個人影走近，但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問題，我始終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一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氣息，然後，我聽到他震驚的尖叫。
「彥彥！」
小靈子？意識突然驚醒，我努力想要睜大眼睛，努力想要喚他，但隨即而來的，卻是無止境的黑暗……
不！
我拚命睜開眼睛，這時，黑暗中突然有了一絲光亮，好像是燭火。眼睛還很模糊，看不清東西，除了胸口的疼痛，方才看見的一切都消失了。
「醒了，夫人醒了！」一個人影晃了晃，緊接著就是由近致遠的跑步聲。聽這音色，應該是平時服飾我的侍女。我怔了怔，盡量伸長脖子，打探周圍的一切。
紅檀木鏤空雕成的窗戶蒙著薄薄的紙，清新素雅的羅帳罩在木床上，搖曳的燭火發出微弱的光，還有地上光滑的木質地板……這裡是——沁雪園……
我不相信！那句「彥彥」猶在耳邊，那麼真實！怎麼可能……是殘忍的幻覺？！
靠著床柱，我拚命直起身來，只是這簡單的動作，彷彿要花去我一身的力氣。我頓了頓，抬眼的瞬間，淚水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我還在這個牢籠里……沒有小靈子，沒有周瑜……他重來都沒出現過……
只是這短時間的失神，我一個重心不穩，就「砰」的一聲，重重摔倒在地。
「小喬！」
只覺身子一輕，我已被某人抱起，輕輕放到床上。這時，房裡湧進五六個人，手裡都拿著一盞燈，將屋子照的透亮。我回頭，看著剛才抱我上床的人，微微訝異——孫權？！
「二嫂！你沒事了，太好了。」孫尚香撲了過來，還沒接近我，就被孫權提住了領子，「別鬧！」
「我哪裡鬧了？尚香只是想問問二嫂哪裡不舒服？」孫尚香掙扎了兩下，又看了我一眼，「二嫂，你還好吧？」
我一怔，正想開口說話，只覺喉嚨疼得厲害，彷彿真的被煙熏著般難受。
「二嫂，你說話啊！」孫尚香急了。孫權也頓了一下，一臉擔憂的望著我。張了張嘴，還是發不出一個音，我也無措的望著他們。
「快，快請郎中！」站在一邊的奶娘終於忍不住發話了，她急沖沖的走上前來，輕輕抱著我，「我的小姐，別怕，昏了七天七夜你都挺了過來……」說著說著，奶娘哽咽起來，她抹了抹眼淚，清了清嗓子，道：「小姐，我已經捎信給夫人和老爺了，他們很快就來看你了……大小姐，白天也來過，剛走。至於姑爺，我也捎信去了，可至今還沒有迴音……」
我一怔，七天七夜？我昏迷了七天七夜？！
「奶娘，二嫂剛醒，或許餓了。你去準備點吃的，這裡，交給仲謀和尚香。」
「這……」奶娘猶豫的看著孫權，又看了看我。彷彿看出了奶娘的顧慮，孫權開口道：「仲謀府上還有要事，先行告辭了。」
看著他們出去，我一直吶吶的回不過神來，直到孫尚香喊我，我才虛弱的笑了笑。她上前，乖巧的扶我躺下，搬了椅子坐在我身旁，靜靜的看著我。
我知道，她有很長的話要說。
「二嫂，」她頓了一下，繼續開口道：「你喜歡誰？」
我僵了一下，只是定定的看著她，這句話居然從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嘴裡問出來！雖然，我承認孫尚香的思想與當時的人比起來確實開放得多，但是……她就不能含蓄一點？委婉一點？
「你不能說話，就靜靜的聽我說，好嗎？」她笑了笑，眼中居然含著晶瑩的淚花，「知道嗎？我從來都沒看見權哥哥那麼緊張的模樣。那天，當我趕過去的時候，他將你緊緊抱在懷裡，抱的那樣緊……我不知道為何？但我可以清楚一點，權哥哥，他喜歡你。」她抬起頭，認真的看著我，「我也知道，你喜歡權哥哥。」
我一下噎住，只能瞪大眼睛看著她。孫尚香笑了笑，「還記得權哥哥落水那一次嗎？你比我還緊張！還說了『你死了我怎麼辦！』甚至，甚至還親了他！」
我欲哭無淚，尚香啊，你這個小屁孩曲解了我的意思？！我親他真的是救他！
「不過，二嫂。」孫尚香沉了臉色，一臉嚴肅的開口，「即使你和權哥哥真心相愛，你們也不可以在一起。你已嫁人，是我們的二嫂。」
她特意加重了「二嫂」兩個字，我怔了怔，輕輕點了點頭。她要的不就是一個保證嗎？我給她！
「謝謝。」孫尚香抹了一把眼淚，笑道：「二嫂，今晚的談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它將是個永遠的秘密。」她看了看門，起身道：「二嫂，今日尚香踏出這個門，就會忘記方才的一切。」
說完，她轉身離開。我頓了頓，一時間只覺頭昏腦脹，漸漸昏睡過去。